第19章 桃色事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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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加帅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头也不抬地说道：“报告，需要您再给提供一瓶水。谢谢。”说罢拿起塑料小勺，挖起眼前的米饭往嘴里送，吃下半盒米饭，把剩下的米饭扣进菜盒里，搅和搅和，端起来往嘴里划拉，三口五口吃得一点菜汤都不剩，等嘴里的食物完全咽进肚子里，张加帅摊开手，还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报告，需要按照这个标准再来两份，没吃饱，谢谢。”
身旁的工作人员收拾张加帅面前的空盒和水瓶，转身示意刚才进来的人，两人对了个眼神儿，一同离开了问讯室，反锁上门，并没有人跟张加帅说话。张加帅也不抬头，低着头不断地告诉自己平静，镇定，吃饱了，喝足了，睡大觉！黑夜再漫长，白天也一定会到来！熬得过去，就拥抱阳光，熬不过去，就在黑暗中沉沦，死无葬身之地！
纪委三人小组在监控室里碰头，一人说着：“这小子还真是块硬骨头，能吃能睡的，这也熬了四个小时了，竟然还有心思吃喝呢！”另一人说：“我看也是不好突破，心理素质极佳，咱们反复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没有任何威慑力！”还一人说道：“领导回话了，换策略，直接按照举报线索发问，攻心为上，疲劳战术，不能让他歇着，给他加水加餐，让他精力充沛，咱们三个一小时一轮换，一小时内就问这几个问题，哪个问题有进展，就针对哪个问题持续深挖。给他拿瓶水，我把提纲打印出来，人手一份。咱俩进去问！一个小时以后你来换！”三人下定决心，要一鼓作气地把张加帅拿下。
回到审讯室，新进来送饭那人递上来一瓶水，然后坐在对面，说道：“下次就餐之前，你就这一瓶水了，慢点儿喝，咱这里不是饭店，只保证基本供应的标准。你主动交待问题，咱们都省事儿，早点交待，早点离开这里！我跟你强调一下，审查是组织程序，没有固定期限，你耽误的是自己！”张加帅低着头也不看他，任由他说，心里想的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见张加帅没有回应，问讯人看了一眼题纲，从最简单的问题入手：“张加帅，你开的车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什么时候购买的？请你详细描述一下。”张加帅轻蔑地一笑，次奥，拿我的宝马车找茬儿呢？我的车是我来央化供销之前买的，跟单位是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拿这个事儿想收拾我，这不是捕风捉影吗？估计也没掌握我啥具体的事情，不然怎么会上来就问这么个破问题呢！老子跟你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看看你们准备的都是什么问题。一轮两轮过后，也就知道自己哪里犯病了！真让人抓住了把柄，说了也那么回事儿，找我不痛快，谁也别特么痛快了！犯事儿不让人笑话，挨打立正，愿赌服输，怂了才让人笑话呢！咱可不是汉奸卖国贼！
问讯人看张加帅不回答，再次重申了一遍这个问题，张加帅抬起头说道：“不知道！”问讯人一听就乐了，第一个问题就卡壳儿了？一般遇上卡壳的问题，恰恰说明被讯问的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值得深挖，于是不停地做着思想工作：“张加帅，请端正你的态度！我们已经掌握了事实，你的车辆型号，排量，市场价格，我们都一清二楚，作为年轻的领导干部，你的收入水平和你的生活状态呈现巨大的两极化差异，不是说你把尾标抠去，就能掩盖的！再次提醒你我们的政策，不要浪费时间，在事实面前，容不得你狡辩！”张加帅认真的听着讯问人的话术，比上学时听老师讲课还要认真，心里盘算着，怎么能让他使尽浑身解数，直到词穷！于是张加帅无声地呵呵一笑，轻声说道：“不知道。”
问讯人一拍桌子，手指着张加帅对身边的记录人说道：“把他的态度完全记录在审讯笔录中，我们要提起上级对你进行从严从重地处理！你完全是丧失党员的理念和认识，藐视党的工作纪律和规定，对于你这种死硬份子，我们绝不姑息养奸，坚决与你斗争到底！”说完又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张加帅，请你亲口告诉我，你的车辆品牌型号和价格，这是在给你机会！”张加帅对他刚才的这段话术并不满意，你拿你的强硬态度来对峙死硬份子，硬对硬，吓唬不住就是碰壁，不及格，于是轻声说道：“不知道！”
讯问人长叹一声，感慨道：“张加帅，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对抗审查有什么意义呢？你难道还在心存幻想吗？你的领导都对你表现出极大的失望，你的后台、你的贵人都已经彻底与你撇清关系了，你还指望谁来搭救你吗？你以为你啥也不说就是在自我保护吗？你错了，大错特错！你只有主动争取坦白交代，才是自我救赎的唯一路径！你想想，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你反哺了多少人，投喂了多少领导？他们都不会在你落难时伸手救援，反而希望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扛起来！你凭什么？为什么？一人受苦，大家幸福吗？这不公平！要好一起好，要死就一起死！你把他们都讲出来，你能争取到立功表现，他们也别想躲清静！能想明白吗？”
呵呵，反间计，这个漂亮，杀人诛心呢！张加帅给一番话打九十分，通过刺激人内心的不平衡，实现狗咬狗一嘴毛的效果。话术是不错，可惜用的不是时候，应该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讯问人表露出犹豫不决的态度时，再以此刺激，没准儿能出奇制胜。张加帅暗自摇头，看起来这纪委委员自己也能当得，如果换一换位置，自己可能表现得更自然更灵活。
讯问人看张加帅不回应，继续问道：“你的宝马牌轿车，白色，型号是m760，新车购买价格接近二百万，是不是？张加帅，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张加帅一听，这不是诱供的手段了吗？看起来这个问题接近尾声了，笑着回答：“不知道。”问讯人心里一阵郁闷，眼神却保持坚定，搜寻着张加帅的眼睛，想要与他对视，让他心虚发懵，让他自惭形秽，用眼神杀死他。
可惜张加帅并不看他，低着头眼神并不聚焦，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讯问人暗暗提醒自己，换一个问题吧，这问题下一轮再缠斗吧。“张加帅，希望你能把组织对你的教育听进心里，不要油盐不进。既然你不愿意回答宝马车的问题，我们就换下一个问题，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张加帅请你具体讲述一下，你与邵某某的认识过程！就是你公司的文秘，你叫她小邵！”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张加帅低着头的脸不禁要变换颜色，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有些僵化的脸，咬着后槽牙，心想，千万别露怯！千万别！这是他最不想提及的事情，难道区总漏了？可抓我走的时候，对区总很客气啊，他俩搞破鞋，问我干啥啊！稳住，听听到底啥意思！
张加帅没有反应，问讯人继续说道：“小邵已经初步接受完讯问了，你也不必再隐瞒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别表现得还不如个女人！张加帅，你这样就太没劲了，人家女孩子为了你，敢爱敢恨的，你却一推六二五，实在是难看！能不能像个爷们儿？”
张加帅听完更懵了。小邵说了？说啥了？我跟露露的事儿？她给说出去了？不能啊，她自己就当着小三儿呢，还上外边非议我去？再说，啥不是我给她擦屁股啊！她怎么恩将仇报呢！咦？不对啊，带我回京的就三个人啊，没有可能兵分两路，而且李主任送钥匙的时候没说小邵的情况！以主任的性格，心里藏不住事情，肯定当时就会跟区总汇报情况的！何菁菁？不可能，前两天刚说开了，都分手了，小邵也不可能知道啊！虽然她俩同处一个办公室，可绝不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都不对！跟小邵有关的是区总，区总没事儿，小邵就没事儿，小邵没事儿，我就更不会从小邵这里犯事儿！还有一个关键，就算有事儿，也不能从我嘴里说出去！说了没有意义，不说，就不能算是我出卖的区总！誓死不当亡国奴！
张加帅还是无声地呵呵一笑，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清楚。”讯问人彻底被激怒了，拍着桌子大声呵斥：“张加帅，你跟这里耍光棍呢？你可打错了算盘！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不用说你，省部级的领导我都审讯过，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不跟你谈了！你错过了好自为之！你错过了从轻发落的机会，你会后悔的！”说完抱着胳膊怒目而视，其实是在向队友发暗号！我累了，嘴皮子都磨飞边子了，赶紧过来换人打个岔，别让这小子喘过来气。
张加帅老神在在地抬起头，谁也不看，拿起水瓶轻轻喝了一口水。发现有人在门外开锁准备进入，忍不住张望了一眼，一看来人是刚才换班那人，心想着，车轮滚滚，换人再战。尼玛跟我这里玩三国呢？三英战吕布？哥儿仨是想耗死我把？我也借机活动活动吧。随即开口说道：“报告，我要上厕所！大号！”三人心想你这花样儿还不少，渴了，饿了，拉了，尿了的。但是依照惯例，讯问对象第一次申请大号是必须同意的，之后适应了特殊对待，上厕所的时间就能固定控制了。
这时候负责记录的那人说道：“你回答一个问题，我就带你上厕所，行不行？”张加帅连忙说道：“行，回答完毕！”那人瞪着眼睛看到张加帅戏谑的表情，那啥意思呢？这一个问题就算回答了呗！那人把笔摔在本子上：“站起来！不许笑！”张加帅顺从地站起身，无奈地摆摆手。
起身上大号的时候也是两名工作人员看守，这时候的人已经不是人了，还不如动物，不如物品，说什么好恶，谈什么尊严？就好比一片树叶，你喜欢它，你可以夹在书里当书签，你可以装在相框里当摆件，可它还是树叶，你不喜欢它时，它除了随风飘散，除了腐烂成泥，它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美不美观？人如草芥，命似飞蓬，谁比谁金贵？谁比谁重要？没有经历过长夜痛哭，不足以谈人生。张加帅早就读过这句话，此时感触更深！
回到审讯室，换人继续审问，还是这两个问题，车是怎么来的？小邵是怎么回事儿？张加帅一直是不知道，不清楚，既然全程监控录像，也不怕上手段，就算你敢上，这没有手铐脚镣的，三两个人还真不一定是他对手。直到张加帅出来之后，看到了举报件原件，才知道第三个问题是关于1.11亿项目的事情，始终在回避这个问题，毕竟，是集体决策的项目，每一个党委委员都投过票签过字，如果真的存在巨大的亏空数额，这么一大帮省部级领导干部，都是吃干饭的？从那一刻起，张加帅就对纪检监察委员会失去了应有的敬畏之心。
不论他怎么装疯卖傻，他始终是有敬畏之心的，绝不是那种把纪律、规定、法律当作儿戏的人，更不是蒙混过关之后心存侥幸！相反，他最害怕也最不愿的，就是触犯法律被制裁！张加帅认准他自己的道理，我不伤人不害人，按程序办事，对谁都没有坏处，我有什么错呢？这是他的以为是，暴露出他的膨胀、自大、任性！程序合法并不代表事实合法，也不代表正义。刑法是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它守护的是人类社会的底线！这次被举报后隔离审查，不仅没让他痛定思痛，悬崖勒马，反而让他积累了经验，成就了他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