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日快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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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特么的叫惊喜？解释解释！张加帅心里想着电影里的片段，付贵几次三番说惊喜，惹得张加帅腹诽，你的惊喜我不想也知道，花天酒地而已。但张加帅倒是给付贵预备了一个真正的惊喜。

“先不着急呢，付贵总，”张加帅并没有起身，王明已经把本子合上了，张加帅一句话，他本子差点没掉地上。“领导，吃饭，惊喜，什么的不重要，把项目搞清楚了咱们轻装上阵，我心里也踏实。”张加帅说着，示意王明记：“还有一个问题，目前公司与付贵总合作期间的三座加油站，原则上是不能收购的，这三座站在营期间，付贵总不能卖，咱们又不能买，并且，之前的租赁合同，是与谁签订的呢？是翔宇石油公司吗？还是加油站的法人？”

“当时为了避税，跟翔宇石油公司签的，我是公司法人，我代表公司签的，租赁费是从翔宇账户上开的税票。”付贵认真回忆并作答，“那就又涉及到一个问题，做资产收购，公司存在未完成的协议，翔宇这个资产包就不能用，因为咱们要的是一个净资产。”张加帅在不经意间扬了一把沙子，付贵呆立当场，区总也觉出繁琐了。“说来说去，又用不了了？张总你到底啥意思啊？”这小老板急眼了，攥着拳头，蹦到了张加帅的跟前，大声喝问，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张加帅一米九的个头，打篮球都是扛着炸药包往里猛冲角色，怕你一米六的小地雷吗？马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付贵，双臂自然微微提起到体侧，预备出防守的姿态。心想着，什么叫惊喜？什么叫惊喜？解释解释吧，什么特么的叫特么的惊喜！

区总一看付贵这态度，心里一声叹息，这小老板看着一副憨厚的样子，一言不合就翻脸，唉，张加帅这兄弟确实是用心良苦啊，不把矛盾激化，永远看不出本性来！“付贵，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区总一嗓子刚出口，付贵双手一拍巴掌，脚底下一跺脚，大叫道：“真扯淡！”伸手又给自己一嘴巴：“我不是这个意思！”后退几步，在办公室里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误会了区总，我是个粗人，话都不会说！唉呀！”说着又走到区总面前，竟然有些眼泪汪汪了，“区总，我向你道歉，张总，我向你道歉！我不会说话，那句老话说，矮老婆声高，我说话就大嗓门！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张加帅把预备的双手插进了裤兜，心里竖起大拇指，这家伙是个枭雄啊。能屈能伸，翻脸比翻书还快，戏真足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佩服！张加帅料定一番蹂躏，这小地雷必然爆炸，就算不爆炸，也会暴露出性格缺陷。

区总是最护犊子的。绝对不允许有人可以当面训斥自己的手下。张加帅陪着区总打麻将时，有个地方军区的参谋长，满嘴零件，跟张加帅说话骂骂咧咧，气得区总拿起麻将牌就砸了过去。打篮球的时候，张加帅是大前锋，拿着球就像扛着炸药包一样往禁区里突破，每次被犯规，区总都会挺身而出，就算是正面硬刚，也从没躲在别人身后过。

区总刚想发火，付贵立刻就服软了，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这让区总憋闷极了，“走！”直接拔腿走人，头也不回，付贵大声喊着，却没人再听了。司机正在车上半躺着休息，一看三人气冲冲地上了车，也是一脸懵，王明在副驾驶低声说了一句：“回单位。”司机赶紧拧动方向盘，大气都不敢喘！驶出南山县城，张加帅递给区总一支烟，区总看向张加帅，张加帅眨了眨眼，区总回应了一个眼神，两人继续沉默不语。王明现在比杀了他还难受，屁股底下好像长了刺儿，尴尬他妈妈开门，尴尬到家了。有心说几句话缓解一下气氛，可不知道说什么，不说吧，又觉得沉闷到窒息。

张加帅进来电话了，是市商务局的曹局长，张加帅把手机贴到耳边低声接听：“领导好，请指示。”曹局一听这动静，知道张加帅可能不方便：“没啥事，刚醒酒，昨晚上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啊，臭小子，你等着吧，挂了。”张加帅心里一阵苦笑，还带找场子的？老曹啊老曹，喝啥酒你都是个弟弟啊！

张加帅接电话，区总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休息，上了高速没一会儿，呼噜声起来了。王明心里纳闷儿，这到底是生气没生气啊，怎么还睡着了？张加帅也不会主动交流什么，因为不知道王明到底将扮演怎样的角色。在车上只是回着各种信息和微信，邀请吃饭的，通通拒绝。

区总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猛得醒转，把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笑着亮给张加帅看，张加帅也是笑笑没说话，反而在观察王明的反应，是前任总经理，现在已经转任云南，任省公司的副总，付贵明显是想托请他在说情，可惜，份量不够，人一走，茶就凉！区总大声的接着电话，声音里充满热情，两人寒暄半天，讨论着系统内的一些变动，天气，甚至是互相关心着身体，默契的都没有提下午与付贵不欢而散的事情，只是最后说了一句，刚才付贵打电话，说区总没留在南山吃饭，觉得实在是失礼，托他说说情，一定赏脸吃顿便饭。区总回复道，晚上有别的安排赶回市里了，稍后会给付贵回个电话，吃饭就算了。

张加帅心想着，如果付贵只是前任总经理的关系那么简单的话，项目反倒是可以考虑。区总的政治敏感性是毋庸置疑的，两人的配合也是十分默契的。但张加帅更怕出现内鬼，王明今天在场的表现实在是太怂了，一个敢于跟自己掰手腕的人，后来又主动投诚，表现出忠心耿耿的下属，在两位老总都生气发怒的情况下，他竟然是慌乱的。这实在是不合情理，以他的情商，起码应该有立场。估计区总也是看出端倪了，在车上一言不发，可能也在等王明的表现，哪怕是他向着付贵劝解两句，也能说明是在为公司业务考虑，但王明一言不发，区总略感失望。

其实人生许多时候考验的就是临场发挥能力，道家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西方格言，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一个强调一往无前的勇气，一个强调的是灵机一动的运气。那么，在突发状况下，既没有勇气面对，又没有运气闪躲，那么就只能承受了。王明这次就算是彻底出局了，区总再宽容，也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留在这么重要的职能岗位上。

车子很快就驶出了高速，区总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是付贵，区总并没有接，而是直接挂断了。张加帅默默地给区总点了个赞，这火候，这尺度，这劲头儿，拿捏得恰到好处，学习了！

过了有十分钟，车子已经随着车流进入了市区，临近晚高峰，车辆行驶缓慢。区总的电话再次响起，是上级公司党委委员，团委书记兼综合管理部经理马东，区总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又向张加帅比划了一下屏幕，调整了一下坐姿，接通了电话：

“马总，对，是，没有没有，确实是有别的安排，哦哦，这样啊，嘿，您也没提起过！好好，您什么时候到常山指导工作？好，那太好了，没问题，我随时，好的，再见。”

电话很简短，但能听出题中之义，区总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脸色有些阴沉，一股桀骜的神色一闪而过，张加帅与区总朝夕相处这么久，深刻领教过这种神色意味着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傲上的官二代秉性，又被触发了。如果是同一条战线上的领导，可以进行利益的输送，我帮你办些业务，你帮我解决难题。可如果是不同阵营的领导，那就是手伸得太长，有些忘乎所以了。

马东书记是清华大学的硕士毕业，国资委机关出身，本来就属于很难融入供销体系的外来年轻干部，一方面他的到任挡住了许多人的上升空间，必然引起一个阵营的同仇敌忾，另一方面在供销体系既没有同事也没有同学，形单影只，单打独斗，并且从未参与过经营，执掌的又是团组织和内务，除了级别够高，还能拿出什么利益来巩固队伍？现在又为付贵这样的体制外的小角色站台，格局太小，吃相难看。

区总放下电话，坐在副驾驶的王明想要回头，却又下意识的克制住，好像抽搐了一下的动作，全都落在张加帅的眼里。还有两个红绿灯就到单位了，张加帅开始收拾手包和区总的保温杯，王明终于开口说话了：“区总，今天是张总生日，晚上我请两位领导去吃火锅吧，有个小店的铜锅涮肉，手切的花腱子肉，味道不错。”张加帅心想，答错了，最后一次回答问题的机会，没有把握住啊，王明今天下了这台商务车之后，恐怕以后很难再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了。

区总露出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加帅生日快乐，你和王明你俩去喝点儿吧，我就不参加了。”“谢谢区总，王哥，我跟你弟妹约好了，如果区总不出席港务局的招待，我就回去陪她，咱们再约，心意领了！”张加帅随口拒绝着。他知道，一会儿付贵的电话就会打过来，然后区总和他一定会去接受邀请与付贵和好如初，甚至是感情迅速升温，但王明将不会在成为见证者，也即将退出常山公司历史的舞台。

车子刚驶进公司大院，区总的电话再次响起，区总迅速的接通，张嘴说道：“稍等一下，我过几分钟给你回电。”说完就挂断电话，下车拔腿就走。张加帅紧随其后，两人都没有理会王明，司机倒是问了一嘴：“王经理，区总还用车吗？”王明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一个头两个大。

区总来到办公室，张加帅尾随着进去。想要烧水泡茶，区总说不忙，看向张加帅，脸上一股坏笑：“你丫真不是个东西！次奥！”张加帅也露出贱相，早就在车上组织好语言了，关上了房门，坐在区总对面的椅子上：

“老大，付贵在供销体系内的关系并不单纯，不逼他，他是不会露底牌的，咱跟他合作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并且他在公司里有内应，妈的，玩起无间道来了。”一句话把张加帅所有的设计说清楚了，也印证了区总自己的判断。

“晚上你再演一出儿，次奥，我给付贵儿回电话，刚王明说吃涮羊肉，我还真想这口儿了。”区总说得张加帅也有些饿了，中午的日本料理是鲜美，但不扛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