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猎者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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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姐妹的丑事成为帝都近段时间以来最大的笑话。
刚从逸园案风波中恢复正常的帝都权贵们，纷纷把这件事情当成了讥讽当权者最好的武器，他们将皇后和公主两人摆在一起进行攻击，矛头直指女性干政这个敏感话题。
岳东凌注意到，三座楼面向白渠的那扇窗户终于关上了。
这意味着，帝都的这场皇权围猎，也终于要收场了。
皇帝赵束带着赵日天突然造访周公的荒山行宫，提出了明天开春后发兵讨伐异族的建议，要求周公想办法筹集军费，并且声称要亲自统领荣耀骑士团西征。
这吓坏了赵日天和周公，两人跪下劝赵束收回建议，都知道以赵束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还没抵达景天郡就会累倒。
赵束却似乎满不在乎，固执己见，唯有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面带春风。
“有时候，人得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不然会憋坏的。”赵束的话说的没头没脑，纵使是周公也想不透其中的深意。
赵日天接话说道：“皇后最近身体不适，赵家长老建议安排她回东山郡静养一段时间，陛下答应了。另外国牝公主也打算离宫去淑芸行宫过冬，骑士团会抽调兵力负责她的安全。”
周公立刻把头磕的铛铛响。
“听岳东凌说，现在城里的奢侈品供应又恢复了，是仙兰馆在操作，其中有一半是你的干股，可有此事？”赵束问道。
“好像确有此事，但因为还未收到仙兰馆上月的红利，所以具体情况不甚清楚，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指示？若是不妥，我现在便把那些股份退出来！”周公闻言心眼转的飞快，不断推测着赵束问及此话的目的。
之前剑勋城的奢侈品几乎全部被金芙馆垄断，其中大部分货物是来自圣林，这条商路从楚安郡出发，经过红石城，最终进入帝都和三江郡。
然而金芙馆被岳东凌和周公联手赶出帝都后，这些奢侈品的供应已经停顿数月之久，一周前仙兰馆突然恢复供应，帝都权贵世家积攒已久的购买需求一下子全部爆发，这让仙兰馆赚的是盆满钵满。
周公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因为诺兰有了赵蓉的支持，又打出了皇室督办的旗号，他的确不敢插手，更何况自己也有大把的血币分红，周公便一直在此事上装糊涂。
“退出倒是不用，关键是要妥善利用。”赵束目光深邃，沉声说道：“绿盟游行一事，充分暴露了帝都物资保障的薄弱漏洞，你是财政大臣，得想办法解决！我可以给你透个底，仙兰馆这条新商路不干净，但却是我们眼下所急需的，你要想办法把它控制好、发展好，帝国未来两年要面临很多困难，你们周家和我们赵家可谓休戚与共，财力的储备是一切行动的基础，做不好咱们就得一起完蛋！”
周公又把头磕的铛铛响。
控制商路很简单，仙兰馆是所有货物销售的终端，只要掐住了仙兰馆，就相当于锁住了商路，周公明白，真正的难处是如何把商路做大，保障稳定的物资供应，增加帝都的税收，充实国库，这才是其中的关键。
“对了，还有件事情。”离开时，赵束仿佛是刚刚想起了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过头吩咐道：“最近好像有些议论，说周家的女孩品德败坏，不尊礼制，我想应该不至于，但如果是真的，便应该好好管教。”
送走皇帝，周公满脸漆黑，虽然他在帝都是出了名的好色，但对子女的管教却极为苛刻，尤其是女孩，生怕被别人拿住把柄来反讽自己。
而如今周红周紫之事已经轰动全城，不但让自己投机皇子的事情暴露被同僚耻笑，更让皇帝亲自发言警告，在周公心中再无比此更丢人的事了。
“来人，去通知周红周紫的父母，将两人从宗谱除名，然后送到仙兰坊管教。对外宣布，这两人从此再与周家无关！”周公命令道。
下人犹豫，提醒问道：“可是教坊的女孩最终都得送到花馆去，大人是否再考虑一下？”
周公冷哼一声，阴沉说道：“有什么好考虑的！送到教坊去是为了做给皇帝看，做给那些嘲笑我的人看，也是做给家里这些做不好事的人看！我要让皇帝满意，让嘲笑我的人闭嘴，让做不好事的人自危！当然，我不会让真的让她们沦落花馆，我的那些同僚一定会一边干她们一边嘲笑我！我会通知诺兰，等风头过去了，就让她们悄悄消失！”
下人不敢再多说，默然退下，整个荒山行宫仿佛冷寂如冰。
赵束回宫后，立刻签发了包括荣耀学院提前冬假在内的数道命令，并令学政司和国礼司合作，为假期之间仍滞留剑勋城的交流生提供住宿安排。
塔伦和圣林两国国内的内乱形势愈演愈烈，绝大多数世家都要求本族子弟暂留剑勋城，因为禁术塔出面斡旋此事，帝国官方只能全力承办。
“也给所有皇子都安排住宿，以后都留在帝都吧！”赵束命令道。
这样的安排就相当于抹杀了赵赐的特权，让所有皇子再度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上。
大臣们猜测，应该是赵赐这次丑剧闹的有些过分了，而岳东凌却明白，赵赐是攀上了不该走的捷径。
“还有赵蓉收的义子，也给他安排个住处，住不住随他。”赵束提到唐墨，语气中透着古怪，又补充说道：“赵蓉的义子就是我的义子，可与皇子一般待遇，但是义子就是义子，不养不嗣，不能改姓入祠，请全珙昭告皇室内外，不要再多生事端！”
众人心中终于算是搞清了赵束对于唐墨的态度，那便是不会参与皇子的继承竞争，但是为何还会如此看重这个小子，仍是个谜题。
究竟是因为照顾赵蓉的面子，还是因为唐墨真的是赵束的私生子？
知者不惑，不知者只能装糊涂，唯有一点，无人再敢议论。
因为赵束回来了，他才是真正的猎人。
夏天也难得露脸了，在大殿议事后，急火火的求见赵束。
“壹号皇子赵赐遇刺身亡！”
夏天面色沉重，不敢抬头看赵束。
这消息无疑是一道惊天霹雳，又仿佛是一记万钧重锤，赵束闻言瞬间眼神扩散呆立失神，陪同的全珙也是浑身一惊，急忙扶住身形摇晃几欲摔倒的皇帝。
“凶手已经证实是塔伦彩蝶馆的花如烟，血衣卫正在全力缉捕，并对剑勋城和周边各郡的彩蝶馆暗桩进行清剿。另向陛下请示，通知国礼司向塔伦使官试压，要求彩蝶馆交出凶手。”夏天沉声说道。
“旗主，上次学院刺杀案不就是花如烟所为吗，为什么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反倒又被他钻了空子？”全珙觉得难以置信。
夏天叹气道：“这花如烟习惯独来独往，虽然与彩蝶馆的馆主冬月有瓜葛，但从不与彩蝶馆其他人接触，所以难觅踪迹。他的独门法技可以让他化烟遁形，还能改换容貌，除非有意观察，普通武者确实很难发现他的存在。自从他在水上剧院行凶后，我已经派了能够克制他能力的八部罗刹‘卆薙’北堂云贴身保护皇子殿下，但昨夜赵赐因为心情不佳将北堂云赶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酗酒，那花如烟趁机化形为烟雾潜入房内杀害了皇子殿下！这事情北堂云虽有失误，但主要罪责还是在我，自‘九子还都’以来，前后已有三名皇子遇害，血衣卫办事不力，夏天戴罪请罚！”
全珙闻言也是一同跪下，低头道：“全珙愿与旗主一同请罚。”
赵束仰面长吸一口气，面色喟然，猎场不终，猎者不胜，这便天道循环！
“罚有什么用，错不在你们。‘九子还都’是我的命令，杀人的又是那些唯恐奥国不乱的敌人，现在我们只能保持团结，守住奥国的根本！”
赵束走近扶起夏天，沉声说道：“该怎么做，就去怎么做！但记住一点，一定要保住‘零号皇子’，这是皇室最后的根，也是最重要的希望！”
夏天正色称是道：“请陛下放心，现在是‘鬼斗’青阁老亲自负责‘零号皇子’的安全，可确保万无一失。”
在血衣卫的职级体系中，旗主夏天之下有两位副旗主，一位是专司皇宫护卫的全珙，另一位就是主持宫外事务的青阁老，然而与夏天和全珙经常曝光不同，青阁老却是实打实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外务诸事大多由八部罗刹去执行。
“这位青阁老，我记得已经是九魄至尊了吧？”赵束话语中带着尊重。
夏天点头道：“正是，而且还有其他八部罗刹辅佐护卫，‘零号皇子’身边的保护可谓是血衣卫最强力量，所以还请陛下放心。”
赵束点点头，心中稍感宽慰。
赵赐遇刺身亡、周氏姐妹被遣送教坊司、皇子们集体落户剑勋城，这些惊天动地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荣耀学院，学子们除了唏嘘感慨之外，都意识到乱世之中，首要之事还是要先保护好自己，一时上下人人自危，谨言慎行谋求安稳为上。
又因为冬假提前的原因，学子们开始忙于打算和安排自己的去处，这些大事件在学院里炒作了不到数日，便被众人逐渐抛到了脑后，一拨一拨的学子带着行李从学院离开，大多是奔返故土家乡。
剑勋城南境的东林道，再度热闹起来，向南是红石郡，向西是三江郡，各家学子都会这里下车和宿友分别，惺惺相惜。
白发苏龙是头一遭走这南下的路。
半年前的暑假，苏家所在的景天郡输掉了与异族的战争，那也是他苏龙最高光的时刻。
然而半年后，苏家却已经不复存在。下一届四王谷的排名上，苏家将会从一百零八门世家名单中除名，又不知会是哪个世家补上。
苏龙喊停了车夫，柔声问梨花，向西还是向南？
“为什么要向西，难道你以为我要去塔伦给他报仇？”梨花苦笑。
“那一个巴掌打醒了我十多年的单纯，打醒了我十多年的春梦！”梨花终于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个舞姬，痴心幻想与皇子相爱，却落得被人随意作践和耻笑，末了爱人死了，连参加葬礼的机会都没有，还被轰出了帝都，少女的单纯在残酷的世事面前输的体无完肤。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苏龙犹豫了一下，抓住了梨花的手。
梨花身子战栗起来，想要抽出手来，转头拒绝道：“我的身子已经给了赵赐，配不上你。”
苏龙鼻子一酸，一把把梨花抱入怀中，大声道：“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过是个丢了家的流浪狗，是你救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目标！现在是我在向你摇尾乞怜，收留我吧！”
梨花的披肩滑落，背上的梨花纹身随着呼吸起伏，苏龙的白发覆上，仿佛融为一色，却又活色生香。
“去南边吧。我只会跳舞，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馆，安稳的了此一生，不想再伤心。”梨花捧住苏龙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我把这颗破碎的心给你，你可愿意陪我一生？”
苏龙点头，绝不后悔。
“从金芙馆独立出去的金仙儿和我是旧识，她现在已经落户江北郡唐领墨谷城，就是那个唐墨的老家，那地方偏远避世，又百废待兴，我打算去投奔她。”梨花默默说道。
“唐墨……”苏龙念着这个令他百感交集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会和他有关。
命运就是这样的扑朔迷离，令人琢磨不透。
墨谷城内，花如柳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帝都办下了滔天大案，正兴冲冲的背着行李向城外跑去，嘴里哼唱着欢快的花街烂调。
城门口处，城主唐业亲自为金仙儿送行，十余辆篷车组成的车队，满载舞馆演出的道具辎重，准备前往三江郡水玉城参加年终盛典。
这是仙唐馆筹建以来的首秀，大家此行并没有什么压力，人人面带喜色，不少人更是怀念已久过去大都市的繁华，早已盼着拔营了。
白蓉早已习惯了墨谷城的生活，不但将本支的产业全部迁入，还把家中老人和未成年的弟弟也接来，算是彻底落户在这里，平时更以女主人自居，堂前堂后指挥一切事物，唐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竟成了事情。
“要是唐墨能先回来一趟就好了。”白蓉望着远去的篷车车队，向唐业低声感叹。
帝都的消息传到墨谷城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对于那边发生的事情了解并不多，唐星托鹰门传回的简讯是最快的，白蓉只知道唐墨最后一封信是同意了金仙儿参加年终盛典的要求，唐墨也将会与友人一起同去水玉城观礼。
“有人托商队给我捎来了警讯，你看一下。”唐业的表情变得凝重。
这是封未署名的密信，内容很简短，只有寥寥数字。
“蒙头杵金，墨谷城领火，小心防备。”
白蓉看不懂，看向唐业。
唐业沉声解释道：“这是佬湖红泥岛佣兵行会使用的切口，也就是黑话。意思是说有人暗地里召集人马，要在墨谷城集结，原因不明，让咱们小心。”
白蓉疑问道：“那这信是谁寄来的？”
唐业摇摇头说道：“近期和墨谷城有关的人中，只有两人出身佬湖红泥岛，一个是鹰门的唐斩，另一人是跟随左晴的李三疤，无论是谁，应该都不会有恶意。”
说着，唐业从怀中掏出一物，拳头大小的镂空金球，纹饰古朴，精美异常，对白蓉低声说道：“很有可能是为了此物！这是当年白薇留给我的遗物，名叫千机玲珑壳，能控制墨谷兽潮区的灵舟，自从唐墨去了帝都后，猎队全靠它来维持黑市交易的畅通。一个月前，吕徕从唐家堡办事回来，和我说有人在打听此物的消息，恐怕是在打墨谷黑市的主意！”
白蓉心惊，想起唐业曾经说过的预言，更是担心。
“金仙儿这次带走了不少护卫，墨谷城正是力量最弱的时候，您看要不要向唐家堡报告此事，让唐笑派城卫军来加强防卫？”白蓉建议道。
唐业沉默许久，仰面叹气道：“这事你来做决定吧，我手头有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这千机玲珑壳就给你保管，如果真遇到危险，你就把它交出去，一件身外之物，没必要为了它让活人陷于危难。”
“您要离开墨谷城？”白蓉瞪大了眼睛，突然发现，一但唐业离开的话，这城里似乎就只剩下了自己在主持大局。
唐业点头，却并不说明去处和缘由，但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肯定是迫不得已或者是要紧的大事。
“这是白薇先生的遗物，我会尽自己的全力来保护它！”白蓉明白这东西对于唐业的意义有多重，能够让唐业将这宝物托付于自己，白蓉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紧张。
“唐笑这孩子的心思太多，不能完全托付，你将来与他打交道凡事要多个心眼。倒是他的副手唐家生为人忠义，可以信赖。另外，这墨谷城外当年修有暗道，可以方便应急，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方国。”唐业嘱咐道。
白蓉微微点头，觉出唐业话中竟有安排后事的意味，心中不由泛起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