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尾声/墓碑/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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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
爸妈提前知会魏行云,说要出去过下二人世界,让他在外地好好休息,最好能找个女朋友。完全无视了中秋节的“团圆”寓意。
不过或许也暗合“千里共婵娟”的滋味。世界丧失了距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是怎样呢?
“复活的皇甫长空”实际上是个写作程序,本着负责的心态,魏行云将此真相通过电话告诉了齐鸣飞。齐鸣飞暧昧地“嗯哼”一声,意外地没作评论。同时魏行云也向他打听了下乔游天的事,得知乔游天确实已经加入了“组织”。
剩下唯一可算作谜团的或许是乔游天对“透镜”的那番言论。
——透镜持有者是另类的超能力者。
魏行云也曾思考过他和齐鸣飞间的实力差距问题,同为超能力者这差距也太大了,不过齐鸣飞毕竟是体质特别强化过的“录”,而且魏行云隐隐觉得齐鸣飞身上另有秘密。
月明星稀。
他正靠在窗前和月亮对视,把手上的小月饼放进嘴里。
他象征性地买了点便宜月饼,吃不完的通通留作未来几天的早饭和零食。
月饼口感极其平庸,而且过甜,才吃两个嗓子就有点发干。
魏行云离开窗台,走到餐桌前拿起热水壶,想想又放下了。今晚不知怎的想喝点饮料。准确说,之前成瘾性饮料“牵弥”的事件解决后,他一直在关注饮料市场,于是不知不觉喝饮料的频率也比往常高得多了。
在“组织”里待了两年,和超能力者有关的犯罪事件也接触听说过些,但论规模近来还要数“牵弥”最大。而且发生在身边的事总归比跨国电信诈骗等来得有真实感。
魏行云换好鞋,打开大门,楼道里的电梯门也正好打开。电梯里是孙喜晴,她挎着个包,面露疲色,好像是结束加班才回来。
“——你好哇,一起过中秋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魏行云指指电梯:“不了,我正要下楼一趟。”
“哦,你要有这想法就敲我门吧,说不定我没睡。”孙喜晴说罢,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电梯。
……
……
返回十七楼,魏行云握着饮料瓶,想了想,去按了孙喜晴家的门铃。
他站在门前,等待孙喜晴的回应。
孙喜晴之前说的话按理该理解成客套话,不过他现在就是想试试,试试如果真这么做了,孙喜晴会如何应对。
门开了。
“进来吧。”孙喜晴换上了短袖与短裤,脸上也戴着眼镜。头发有些潮湿,好像刚洗完澡。
魏行云动动喉结,什么也没说,走进屋内。
客厅里只开了角上几盏比较暗的黄灯。
“这是为了赏月的气氛。”孙喜晴解释。
于是两人开始吃客厅茶几上的月饼。
茶几、窗户、月亮。尽管相比地月间距离,茶几到窗户的距离实在不值一提,但魏行云觉得此时离月亮格外遥远。
孙喜晴家里的月饼比魏行云买的要好吃些。他把饮料瓶放上茶几。这个现代的玩意和传统的月饼摆在一起倒也不显得违和。
孙喜晴坐在张懒人沙发上,默默看着遥远的月亮。
这种神情漠然的注视算“赏月”吗?魏行云想。
孙喜晴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隐隐约约被他的鼻腔捕捉到,混在月饼和饮料的味道中。没有美感,也勾不起人的欲望。
她吃掉手上的一个月饼,舌尖轻而快地舔去食指上的残渣,又过了两秒,讲:“据说有红色的月食。”
魏行云愣了愣:“……红色的?”
孙喜晴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遥远的月,语速缓慢平和:“记不太清了,好像原理是太阳光路径受地球大气的偏转,发生折射,最后波长最长的红光投到了月球表面。”
魏行云的注意力集中她的手指上。他想起了佛家“不立文字”的说法,指月亮的手就像是侦探作品的诡计,指向真相又不代表真相。
他回过神:“真的吗?还是科幻小说里说的?”
“不知道。”她缩回手。
“嗯……”他想象了一下红色月亮,怎么想怎么不自然,“像恐怖故事。”
孙喜晴歪头,似在思考。
自角落而来的暗淡灯光使茶几上的饮料瓶有奇妙的摇摇欲坠之态。
魏行云心想糟糕,在别人家赏月时说别人提的话题像“恐怖故事”大概确实不合适。但他的心情意外地平静,丝毫不觉得尴尬或后悔。他甚至忽然想起了项寻歌。
——为什么会想起项寻歌呢?
孙喜晴却突然开口:“心跳加速、血脉喷张,过激的还会头皮发麻口干舌燥,浪漫和恐惧或许差别不大吧。”
窗外的月亮仍是白色的。
心跳在胸腔回响。
孙喜晴凑近他,伸出手。指尖与他嘴唇的距离越来越短。
魏行云看着她的手指。
……
夜已深。
醒来。自己躺在床上,身旁是孙喜晴。
孙喜晴蜷缩着身子,朝向无人的一侧,月光从那一侧通过窗户照进来。
魏行云穿上内裤,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下床。
“你醒了?”身后传来声音。
“……你也醒了?”魏行云回头。孙喜晴换了个方向侧躺着,她看向魏行云的眼神明亮且温和,显然非常清醒。
对视。
魏行云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忧郁。
孙喜晴问:“要和我当情侣吗?”
对视。
魏行云想起来孙喜晴曾说过她是近视眼,而他自己右眼因为“透镜”也成了近视眼。
他拒绝了这突兀的邀请:“我还不太了解你。”
对视。
“我也不了解你,”她顿了顿,“而且我根本不想了解你。所以你也没必要来了解我。这是对等关系。”
魏行云心想,她说的好像确实切中了要点。不知怎的,自己对她的兴趣还不如对任务对象的探求欲浓厚。
但如此一来“情侣”的意义就更显淡薄。
在魏行云问出“为什么”之前,孙喜晴悠然说道:“一个人会孤独寂寞,可与他人的交往又过于费心劳神。人是可悲的社会动物。”
“……我不费心劳神?”
“好像是。”孙喜晴将身体缩得更紧,语调却更平淡了,“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不用在意情感上的礼尚往来。通俗来说,距离感合适吧。”
他们仍保持视线相交。
“性格相投?”他问。
“不全是。你知道我具体是什么性格的人吗?”她反问。
“那这算是什么?‘情侣’在这种条件下成立吗?”他问。
“精神上相互消解多余的部分,身体上也各取所需,灵与肉都到齐了,按理说算是‘爱情’吧。”她答。
“……这也算爱情吗?”
“是新的爱情,”孙喜晴眨眼,“是丧失距离的爱情。”
“世界已经变了?”魏行云脱口而出。
孙喜晴难得地沉思了会,说:“比起世界,该说是‘时代已经变了’吧。”
……
……
皇甫长空“复活”仅数日,他的小说便不再更新,可能是组织方面对那台自动写作的电脑进行了什么操作。随着小说的结束,皇甫长空无趣的一生终于连尾声也戛然而止了。
不过魏行云这几天心血来潮去找了皇甫长空发表在网上的小说。按理来说既然那电脑是被皇甫长空的超能力具现化的,肯定能在他的小说中发现端倪。
他在皇甫长空五年前的作品里找到了那个电脑的出处。那是个短篇童话故事,讲科技给人类生活提供便利的。若从时间上推算,那台电脑或许才是皇甫长空最早的能力发动的对象。
根据魏行云马后炮的推理,皇甫长空的能力发动除了需要他发布小说,可能还需要他本人相信写下去的东西能成真。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他的《请勿哭泣》只有现实卷得到了真实化。但这么一想,难道五年前,皇甫长空内心深处就觉得那台和他思维一致并进行写作的电脑是能出现在现实社会的吗?
总之,那个童话故事情节和主题都极其平庸,它的侧重点放在了想象力上。书里强调“自古以来人们对未来的科幻想象都过于简单了,只是单纯强化了他们生活中已有的概念或用品,世界真正的发展是不同于这种简单预想的。”——尽管如此,这童话故事本身的想象力也不出色。皇甫长空终究是一个三流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