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梁城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只当细水长流!
“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无娶妻之念,是想断了将军府血脉不成?”南宫政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边斥责边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妾此前说过,若儿自己有主见,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娘也自会来与陛下言语求娶,陛下如今这般逼着他在这短短时辰便决下府内夫人,陛下自己可放心二人情意会相通?”
南宫政被问得一愣,这倒是没想过。
何惜云见他有所思索便看向南宫峰若,见他迟迟不起便走过去欲将他扶起,“起来吧。”
“扶他作甚,让他跪着。”
南宫峰若更是不起,将何惜云的手挣脱扶稳她,挺直腰板依旧跪在原地。
“陛下又是没想明白?可是要妾同若儿一同跪着才肯消气?”正说着,何惜云作势要下跪,吓得南宫峰若急忙稳着她。
南宫政急忙示意南宫鄞上前扶好她,自己的架势还摆在那。
“你跪甚?把身子又跪坏了朕还得忧愁着给你召太医。”
“那陛下之意?”何惜云抓住话头就钻,南宫政那怨怼的眼神一碰上她微弯的双眼便降了火气。
南宫政拂袖走向上首落座,道:“当真不想娶妻?”
南宫峰若点头。
“那你总得给朕一个相当合理的理由,朕也可以从中斡旋。”
这是心软了?南宫峰若眉峰一动,看向上首之人道:“臣只愿得一心人,你情我愿,细水长流,与是否权贵无关,更与身份地位无关。”
闻言又想起那日坐于他身后的掩面姑娘,再回想最近几日宫中流言,南宫政试探性问道:“可是有哪家姑娘已得你心?若你想要便纳为妾又如何?朕看那姑娘除了身世不好其他也是蛮匹配的,幸事她未做那等自甘堕落之事,以皮肉谋生。”
“没有。”南宫峰若语气坚定,“臣此生只娶一妻,必不纳妾,而且与那姑娘也无关。”
南宫政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何惜云见状拍了拍南宫鄞的手示意他将南宫峰若扶起,自己走上上首对南宫政道:“陛下此举可不妥,怎还查起人家姑娘来了?”
“那朕不得查查?不然还不知佩儿至交好友竟是一花魁,还……”南宫政看向已经站起的南宫峰若,最近被宫中那些传言洗了脑,竟也开始糊涂起来了。
“花魁又如何?陛下也说了,人家姑娘卖艺为生,不曾做过什么自甘堕落之事,就算若儿对她心生喜爱陛下也不能强断姻缘不是?”
“那是民间小女,怎能配得上他这身份?”南宫政执拗着,还是扶着何惜云坐到自己身旁。
“妾怎说的?门第之见不重要,身……”
“重要!”南宫政打断她,气道:“门第之见怎能不重要,若是娶一无权无势又无贵家教养之人进门,日后如何助他?如何执掌将军府料理家事?”
何惜云被他这一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先顺着他的话消去他的怒气,场下二人亦是低头不敢多言,南宫峰若更是尴尬于将梁姑娘给牵扯了进来,还被他们莫须有地谈论了这许久。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南宫政粗喘着气,何惜云无奈继续劝着。
天现暗暗橙光,暖曦透过窗帘洒在南宫玲佩衣裙上,她靠在窗边眯眼感受这外头的气味,微风拂过脸颊,风中青草之味沁人心脾。
马车渐渐停下,落点在一驿站门口。
“郡主,梁姑娘,到了。”
南宫玲佩睁开眼睛,兴奋地起身打开马车门钻了出去,扶着清风的手下了马车,看到眼前与在天都之时不同样式的驿站酒楼,眼里满是欣喜好奇之意。
“一个驿站都能让你看傻了眼?”梁幂云从车里出来,婉拒了清风的手自行从马车上下来。
清风放下手,低眸掩饰神情。
“这真的不一样。”南宫玲佩笑道:“这房屋跟姐姐所说的真的与天都不同。”
通往梁城的驿站仅此一家,过往路人皆喜欢在此落脚,不仅仅是因为独这一家,更是因为其与其他酒楼不同之处。
楼层俨然,每一层皆由一朱红楼梯而上且十分显目,楼与楼之间每一层各吊一座桥相连,层层交叠,外饰精美,屋檐高耸,令人仰目。而不同于其他驿站用饭之地,院中竟有序地摆了许多精致桌椅,每一份桌椅上方都设了一个四面遮帘的精美棚子,无人用时便用钩子钩起帘子。
梁幂云看着南宫玲佩那愣怔模样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向堂屋,堂屋内小厮扯着笑脸相迎道:“女……梁姑娘来了。”
梁幂云笑道:“备两间上房,酒菜得上佳。”
“那是自然,姑娘请。”小厮退到一边,伸手作势请他们上楼。
迈步到三楼,小厮将她们引到朝南方位的房间,转身对梁幂云恭敬道:“姑娘且先休整稍等,酒菜一会儿就来。”
“姐姐,你之前是不是经常来这?”南宫玲佩推开房门又是充满好奇地到处乱逛,“看那小厮好像认识你。”
恰时清风放置好马车回来听到此话,直接转身守门,却一直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梁幂云自然心里有底,道:“来过一次,不过顺手救了掌柜一命,那些小厮跟在掌柜身边多时,该是都知晓。”
南宫玲佩看着她的双眼发光,兴奋道:“可有什么姐姐大战恶怪的故事?佩儿想听。”
梁幂云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袋道:“这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不过是驿站失火,我顺手将火中几人都捞了出来,其中包括掌柜罢了。”
南宫玲佩满眼好奇转又落寞,嘀咕了句“无聊”便继续玩弄房中的小物什,转眼看见窗外那片清湖又被吸引了去。
门外的清风听得认真,心中也存了疑,恰时一中年人带着几个小厮端菜上来,他便敲了敲房门,得到应允后打开了房门。
“郡……女公子、梁姑娘,饭菜来了。”
“姑娘安。”一个中年男子进门礼道,示意小厮将饭菜端上桌。
梁幂云上前扶起那中年男人,弯眼道:“莫掌柜不必如此客气。”
“这就是掌柜?”南宫玲佩上下打量了一遍弯眼行礼之人,摇头怪道:“如此壮硕还救不了自己,姐姐救人时定然很辛苦吧?”
门旁之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梁幂云从容道:“莫掌柜已是天命之年,行动不便不是正常?况且姐姐很弱?”
南宫玲佩娇俏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拉着梁幂云坐下准备吃饭。
莫掌柜见小厮将饭菜皆备好便挥手让他们出去,弯着的腰略微掰直了一些朝向梁幂云笑问道:“姑娘此次可是要去何处?为何……”带了一个贵族小姐出门?
看了看她身旁的南宫玲佩,他还是没问出口。
“去梁城,游玩。”不是游历。
“梁城?”莫掌柜突皱起眉头,“老朽劝姑娘莫去,最近梁城可不太平。”
“怎么说?”南宫玲佩好奇问道。
莫掌柜知道她并非一般世俗女子,便拱手回答道:“女公子可别深入那处,近几日梁城实不太平,听说城内突显一尸河,很多贵家皆已搬出城去。女公子若要探亲便该去问问亲人可还在那再决定去或是不去,若是游玩便莫要寻那危险之处了。”
“尸河?这么恐怖,城中总管没管吗?”
莫掌柜摇了摇头,道:“这老朽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命案是多了,杀人之人确实没听说抓到了,那梁城总管也不知是怎的,自出事以来没见他有什么大动静。”
“明白了,多谢掌柜提醒。”梁幂云笑道。
“姑娘言重。”
待人退出房间南宫玲佩才招手让清风出去守着,看着梁幂云沉思的样子没忍住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头绪?”
“佩儿要管不成?”梁幂云回神,摘下面纱喝了杯酒。
看着她摘下面纱南宫玲佩也动手摘下面纱,先奖励自己一口美味的肉吃下再道:“佩儿既然知道就得管,总得为表……大朝做些事是不是?”
按说天下之事皆有男子当事,她一女君不便多事,但既是女君,就更不能看天下百姓受苦了。
所以即使被罚,这事她也要管。
南宫玲佩越想越觉得对,在心中大大赞赏了自己几句又看向梁幂云。
瞥了一眼外头天色渐渐暗沉,梁幂云轻声道:“此事必有蹊跷,佩儿安心待着便是,姐姐自有计策。”
“佩儿想帮忙,受害的是大朝百姓,佩儿作为天都郡主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不然阿父阿母也会对佩儿失望。”南宫玲佩边嚼饭边嘟囔道,眼里却只有桌上那些没见过的美味。
梁幂云轻笑一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道:“若是要你帮忙姐姐自不会客气,你且安心等待消息。”
南宫玲佩满意地顺着梁幂云的筷子吃下那一口菜,已然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暗夜孤月轮轮,遥望那一片夜河,澄澈非常。
酒过三巡,南宫政在惜云宫睡下,南宫峰若站在院内望着黑夜中的明月。
“若儿,可头晕?”何惜云从殿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披风,道:“若是头晕就在宫中歇下,明日下朝后再回去。”
南宫峰若嘴角抹上一丝笑意,“不晕,表姑母好生安歇,若儿日后再来拜访。”
何惜云上前一步将为他拢上披风,看着这张眉清目秀却又锋利十足的脸一笑,伸出温热的手掌覆在他脸上,眼里尽是心疼之意。
想着不曾与表姑母真正独处叙旧,南宫峰若也任长辈如此关怀他,恍惚间有一种阿母在世的错觉令他心中冒酸。
“很像,像极了。”何惜云哽咽着嗓子,强忍眼里的泪水,“若是一家人整齐地回来该多好,便是能再见你阿父一次也好。”
被这话一惊,南宫峰若撑着一双凤眼看她,“表姑母……”知道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何惜云便将手收了回去,慈目看着他,“春日夜里寒凉,西塞是否也是如此?”
南宫峰若微微点头,轻笑一声道:“西塞大概只有夏冬之分,且日夜不同,若是夏季则是白日热浪翻滚夜晚寒凉,若是冬季则是白日狂风袭面夜晚更是冷得难入眠,自是没有天都这般温暖。”
何惜云听愣了,嗓子酸涩,低声道:“整整十八载,你们都过的这样的日子。”
可即使是这样磋磨人的日子,还是有人不觉他们艰辛护国而使出毒手。
何惜云将那份痛恨按压在心底,转又慈目看向他柔道:“若儿,回去好好歇息,但该做的事一样都不要落下,出了什么事表姑母都会帮你顶着。”
南宫峰若眼眶一红,酸着嗓子道:“是,若儿多谢表姑母。”
次日一早,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大臣们皆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梁城尸河一事为何不曾紧急上报?”南宫政坐于天子位,扶着宿醉之后疼痛无比的脑袋斥责着下方之人。
廷尉府总事跪拜道:“启禀陛下,梁城之事先前只是一些失踪之案,又因儋州之灾迫在眉睫便先压下了,却不曾想会发展至此突显尸河,梁城总管也未及时上报,故拖延至此,还望陛下恕罪。”
“未及时上报?干什么吃的?”南宫政嘶吼声过大,吓得底下一群相关之人皆跪趴罪道:“陛下恕罪。”
“朕恕你们罪,谁来恕那些枉死之人的命?”南宫政越说越是气满,下旨道:“拖延此事之人皆杖责二十,罚半年俸禄。”
堂上顿时哀嚎声一片,跪地之人皆被士兵拖了下去。
“这么多人命在一座城池没了,若是抓到幕后之人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就是无一人出手接下这烫手山芋。
下朝之后南宫峰若便径直去了城南军营,待处理完军务已是日头落西,想着一日不曾进膳休息也还未于舅母请安便提前回了府。
一进府萧夫人便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
“舅母安。”
萧夫人甚是欣喜地扶起他,又叹道:“自佩儿出了门这府里就清净了不少,要是没有你在这府里住着,舅母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
“舅母说笑了,许是佩儿此前太过闹腾如今出门了舅母不习惯罢了,就是没有佩儿与若儿在这,表兄也可为舅母解解闷。”
“祁儿?”萧夫人脸色一变,“算了算了,得亏私塾夫子不嫌将他收去当了书徒,舅母不用日日瞧着他,一见到他舅母就心烦他的婚事。”
“表兄还未说亲?”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萧夫人摇头叹气,“也得有姑娘家看得上他才行,你看看他,日日招猫逗狗,哪家女娘愿意嫁一成事不足之人?”
“哎,”萧夫人心中烦闷,转眼一瞧南宫峰若那微微笑着的脸突又笑道:“若儿不同于祁儿,既俊美又英勇,定是有许多姑娘家仰慕于你,那若儿可有心仪女娘?舅母帮你参谋参谋可好?”
南宫峰若脸色一僵,怎的在府里也躲不过这事?
“没有,舅母不必操心若儿婚事,若儿自有定夺。”
萧夫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扶桑急匆匆从大门进来,“将军。”
南宫峰若转头看他一眼,见他那着急模样看来是有事发生。
“舅母,若儿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就先回房了,处理好再陪舅母用晚膳。”
“好好好,快去吧。”
两人回了院子进了书房,南宫峰若转身问道:“何事?”
“清风来信,郡主现已在梁城边界。”
南宫峰若眉峰一紧,脸色瞬间阴沉,怎会如此巧?
“去信,令他们原地不动,不可进城。”
“但,”扶桑咽了下口水虚道:“清风告知……郡主似乎有意为梁城查案。”
“胡闹!”
一声呵斥将在不远处走来的萧阳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走近。
“发生何事?”萧阳急匆匆进来,眼里尽是担心之意。
见人来,南宫峰若收敛了眉间的怒气,行礼拱手道:“舅父心安,无甚大事。”
萧阳虚叹了口气,“无甚大事便莫要如此大惊小怪,做事沉稳些。”
“是,若儿知错。舅父……可是有何事?”
“我来是想让你莫管这次梁城之事,此事不简单,你刚回来不久便挡下了儋州一事,现在不宜牵扯进这些事,做多了反而会被猜忌。”
南宫峰若闻言略微迟疑,眸间晦暗,片刻试探性道:“可……若儿想接下梁城一案。”
萧阳脸色骤变,胸口起伏过大,将南宫峰若吓得上前扶住他,连声道罪。
“此事与你要查的事情有何关系?你如今重中之重是要查明西塞毒手是何人,而非搅入这些事去,如今你心里可还有要查明真相的心思?”
萧阳气得面色涨红,捂着胸口痛斥着他。
“舅父消消气。”南宫峰若听着他的斥责自是不觉委屈,他也并非不想专心查明真相,只是他也要保护好自己想护好的人。
“若儿并非忤逆你的意思,只是佩儿误打误撞,到了梁城。佩儿此次出行甚少人知其身份,我怕出什么好歹。”
萧阳怒意更甚,“早早说过她一女君尚且待嫁之身不宜出行游玩,于礼不合,如今还入了那危险之地,这梁氏女真不得近身才对,若非她次次来寻佩儿将外头那些事情告知于她,佩儿也不会日日想着要出去游玩。”
“舅父慎言。”南宫峰若眉头一紧,未多思虑便出口道:“此事并非梁姑娘之意,是我不忍佩儿将眼界困于天都才向陛下要来这一机会,也是我将佩儿托付于她照料,此事怎么说都与梁姑娘无关,舅父心气未免大了些。”
被南宫峰若这一数落,萧阳更是怒意旺盛,撇开他扶着的双手转身走出院子,再没理会南宫峰若出行梁城之事。
南宫峰若才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但也没时间去道罪,既是想定了此事便不可多加耽搁,南宫峰若与萧夫人言明此事后便着急入了宫,直奔御书房而去。
“陛下,臣愿出行梁城查此命案。”南宫峰若一入御书房便直接开口跪求道。
南宫政闻言一怔,看着这来得匆匆之人很快回过神来,“为何突然自荐?”
南宫峰若面不改色,起身道:“阿父阿母教导臣回朝后要竭尽全力为大朝、为陛下分忧解难,守护好这片皇土,臣不能忤逆父母之命。”
这突然之间……“今早为何不说?”
南宫峰若眸间一顿,很快便又道:“臣思虑不清便先回去了解了一番梁城之事,现下想清楚了便来与陛下求旨。”
南宫政完全信他所言,半点不疑还赞赏有加:“三思而后行,此乃善德也。做人沉稳方才能稳住一方天地,这点随你阿父。”
南宫峰若虚掩眸色,等着南宫政的旨意。
“还是朕的南宫大将军会心疼朕,你看看那朝堂之上一个个老狐狸,恨不得把所有好处往自己身上揽,从没在意过该如何解决这些民生,近在眼前的还比不上远在边关的。”
“罢了,那朕便派你前往梁城查案,让廷尉府拨人与你一同过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