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所以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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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不散，是在说自己吗？
林安想，看来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以后还会来找她。
也是，毕竟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怎么也是要从烟杂店门口经过的。
他在屋檐下躲了雨，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却一样东西都没有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也不知道烟杂店里卖不卖红豆面包，他不抽烟，多买点零食还是可以的。
林安一边想，一边脚步不停地走向那个狭窄的小巷。
按说，这巷子出现之初应该没有这么窄，大概是后期两边的建筑物的不断扩张，这才有了今日狭窄逼仄的景象。
加之阴雨连绵，天色晦暗，原本就光线不佳的窄巷俨然像是一个破口的隧道，黑洞洞的，视野极差。
眼看着快要到巷子口，林安决定还是把伞收了。
一来这伞也不知道哪里漏了还是，总是不停地往下滴水，弄得他一手的水，肩膀也湿了大半。而且伞面又大，光是想到雨伞可能会在行走的过程中和粗糙的墙面碰撞，发出刺啦啦的刮擦声，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早知道就跟老板娘买一把小的一点新伞了。
还好，雨确实已经变小不少。
由之前的疾风骤雨，一转变为绵绵细雨，隐约中似乎透着种不怀好意的耐心，让人感到这雨似乎更加看不见尽头了。
林安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都驱赶出去。就连渺渺也说了，自己这个人就是爱大惊小怪，胡思乱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脑补出变态杀人犯潜伏在暗处捕猎的剧情。
结果无数次验证下来，十次有五六次是草丛里钻着小猫小狗之类的，剩下的真就只是有风而已。
【让你少看点神神鬼鬼的，这下好，把自己搞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一惊一乍。】孙渺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说道。
林安只是微笑，然后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岔开话题蒙混过关。
孙渺每一次都说，他这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太老套，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安还是笑，老套又如何，有效就好。
因为每一次，他的这位好友都会在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过后，任少年把事情就这么揭过去。这时，林安就会欠欠地把头凑过去，装模作样地躲在对方身后，掖着衣角一脸无辜的笑。
【反正就算真的有鬼，有渺渺在，你也会保护我的对不对？】记忆中，自己好像发表过类似的无赖发言。
而好友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嘴里低声抱怨着，什么恶心死了，谁要保护一个好手好脚的大男人啊之类的话，却没有伸手把拽住自己衣角的某人的爪子给拍开。
【你要透过我坚强的外表看见我柔软的内心，它会告诉你，是的，它确实和看上去的一样脆弱且不堪一击，所以我是真的不能没有你，呜呜呜。】
好像每一次，好友都会站在原地，蹙着眉头，露出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嘴里敷衍着嗯嗯两声算是答应，然后满是嫌弃地伸手将他埋在腰间的脑袋拨开。
【不许把鼻涕或者口水蹭在我身上。】
好像每一次……但，真的是每一次吗？
林安站住了脚步，一边收起雨伞，一边在心中困惑地想道。
沾附在伞面的雨水滴滴落下，掉进脚边积蓄着的脏污水洼中，水波的乱纹之中似乎泛起了不该出现的暗红色。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混杂在潮湿臭气中的一种异样气味。
……有点腥，有点像是铁锈融化的味道，同时也是血的味道。
这个念头让林安整个人悚然一惊。
雨天的暗巷，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难道是有人把死掉的鱼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丢在了里头，还是说，里头发生了斗殴，有人受伤了？
无论是动物的尸体还是受伤的人类，都是林安不想看到的东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去，但是不可以，他今天必须找到孙渺，必须把话全都说清楚。
这个念头驱使着他，让一向讨厌麻烦的少年开始向前挪动有些僵冷发麻的双腿。
如果是动物尸体，捏着鼻子绕开就好，可如果是人呢？要是还活着就打120急救，要是死了的话，就当没有看见过吧……
林安感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在胸腔中不受控制地用力敲打起来。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可惜水中的暗红色并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发明显……终于他一步拐进了巷子，松动的地砖蓦地下陷，发出咕嘟一声。林安随即感到积水漫过鞋面，他趔趄了一下，同时感到踩空了的那只脚一片冰冷。
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查看脚下的情况，反正湿都湿了。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光着脚走在外头，只能暂且忍耐了。
还好，并没有状况外的事情发生。
——好消息是，他并没有看到恐怖电影中身穿雨衣正在行凶的变态杀手。
——坏消息是，他同样没有看到被随意丢弃的动物尸体，目之所及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血就正从对方的身下源源不断地朝着他的方向涌过来。
那是林安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竟然有那么血可以流。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好在预先做过心理建设，没过多久，他就反应过来。想起要打电话，既然还在流血，那么人应该还活着。
没错，打电话，打120急救，对……
林安颤抖着摸出手机，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刚刚弹出的界面，没等林安有所反应，一个电话就拨了出去。
巷子里很安静，除了雨声，心跳声，就是拨出成功后的等待提示音。
……该死，搞错了。
林安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掉电话重拨，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暗巷深处趴着的那道人影，蓦地僵在了原地。
林安太熟悉这支曲子了，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的插曲，很冷门的片子，作为并不起眼的插曲之一，旋律也说不上多么的朗朗上口，但就是让林安莫名上头。
他在孙渺的手机上，用这曲子给自己设置了专属来电。
【这样，只要一响起来，你就知道是我啦。】
林安还记得好友闻言后像往常一样地面露嫌弃，还说什么那种事情看来电显示也会知道吧，最后还是放任自己这样做了。
孙渺好像总是这样，面对他的种种夸张言行，表面上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实际上并不排斥，也不会阻止，只是默默地接受，像个过分宠溺顽劣弟弟的兄长。
为数不多的几次争执，好像都是因为林安提及了自己的身后事，说希望好友能够在自己死后一直记得，不要忘了自己。
那其实是很任性的要求，因为林安太知道孙渺讨厌死亡，尤其是身边人的死亡，就像林安同样知道对方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母亲。
这些，林安其实全都知道。
所以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是故意的。故意要提起这一切，故意惹好友的不快，然后看着对方在沉默中无奈妥协模样。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怎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就不会被怀疑。他知道怎么装出无辜的模样，就会得到对方的原谅……然后，就这么一次次地得逞。
那时的林安告诉自己，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最后的那个终极目标做准备。
——还有就是顺便收取一点利息罢了。
只是，此刻站在巷子中，双脚浸泡冰冷雨水的林安，终于还是后悔了。
他后悔在一时冲动之下，对本该是最好的朋友的少年，说出了不可挽回的话语。他无比希望着，眼前的一切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对了，对了，他们闹成了那样，自己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说不定，不，是肯定……肯定对方已经把彩铃删了才对。
但是脑子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着他——那么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冷门电影插曲，又有多少人会拿来当自己的手机铃声呢。
终于，林安拨出的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几乎在下一秒，那熟悉的乐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猝然掐住了咽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安方才注意到面朝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穿着的被污水浸泡失去原本颜色的衣服似乎是一中的校服。
熟悉的手机铃声，还有校服……未免也太巧了些吧。
林安木然想道，手指僵冷地按下急救电话的号码，这一次，电话立刻被接通了。听见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女声温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时，他才终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xx路酒吧街尽头的小巷中，有人受伤了，流了很多很多很多的……”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踩着水走到了那个人的近前。
脚下起起伏伏，地下水翻涌的咕嘟声接连不断，他一次次踩空，又一次次趔趄着站定，不到五米，他却好像走了有好久好久。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复述地址的声音，在得到确认后，那边表示很快会有医护人员赶到现场，请耐心等待……
对方还说了些什么，林安已经听不见了。
他只听见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一下下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然后一低头，他就看见了被濡湿黑发遮挡的小半张侧脸，眼下的黑痣如同一颗黑色的泪滴。
咚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停止了，令人烦躁的水声也停止了。
——他倒了下去。
倒在了曾经最好的朋友血流不止的身体旁边，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