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找相似的猫当做同一只猫饲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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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睡得很沉，胸口起伏，眉头微蹙，也不知在梦些什么。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眼看着又过去了半个多钟头。
此时，孙渺觉得自己的一侧肩膀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于是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喂，醒醒，醒醒，听见没有。”孙渺叫道。
和拍打面颊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金属链条彼此碰擦发出的清脆声响。
可即使如此，少年还是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这……睡得也太沉了。简直跟死了似的。
孙渺心里犯起了嘀咕，一低头忽然发现，少年睫毛的颤抖似乎过于剧烈，看样子是在装睡……
这下，孙渺也不跟他客气了，手上一个用力，啪嗒一声，少年捂着脸颊从床边的地上爬起来，顶着一侧发红的面颊，扒着床沿一脸委屈地注视着孙渺。
“哥哥……你下手也太狠了，地上这么凉，还硬邦邦的。”少年口中嘟囔着。
孙渺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看你皮挺厚的，应该摔不伤吧。”
“我还以为……”少年努了努嘴，有些失望地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地向门口挪去。
走半道，孙渺叫住他。
“等等。”
少年闻言转过身，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微光闪过。补过一觉之后，他的状态明显转好。眼中的疲惫感减少，眼下的青黑也几乎淡得看不见了。
该说不愧是年轻人的体魄吗？恢复力这么强。
少年站在原地，接受着孙渺的目光打量，渐渐变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哥哥。”他轻轻叫了一声，犹豫着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不仅是精神面貌，连口吻都变得温和许多。
蓝色的病号服衬得少年越发白皙单薄，脸颊上的红色痕迹侧淡化了他原本显得苍白的脸色。如果忽略现实背景，在任何一家普通医院的病房或走道上见到这样的少年，大概都会觉得可惜，甚至会产生怜爱之情。
这是睡了一觉嘛，这简直是焕然一新啊。
孙渺在心里啧啧感叹着，一边招呼对方在近前坐下。
少年见状，似乎更加地惴惴不安起来，终于还是磨磨蹭蹭拉着椅子坐下，双手搁在膝头安稳地放着，抬起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孙渺，就跟犯了错站在老师办公桌前等着家长来提的小学生。
孙渺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他们一个绑人的，一个被绑的，绑人的比被绑的看起来还要紧张兮兮。
“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他说。
小雨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聊什么？”表情比小白兔还小白兔。
“我想，我们之前确实认识。”孙渺开门见山地说道，“应该是在同一所疗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认识的，对吗？”
听到这话，小雨明显怔了怔，看向孙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专注，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屏息凝神等着孙渺继续说下去。
不过，孙渺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的期望。
“到现在为止，我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些了。”孙渺静静说道，一边观察少年的反应，看到对方脸上的失望神色，他接着抛出了一个所以。
“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点提示。”他说着顿了顿，接着轻飘飘地表示，“不然我恐怕老死在这里，都不一定能想起你想要的东西。”
少年没有接话，但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纠结表情，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你愿意这样和我一天天地耗下去？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你呢？你这个年纪又要上学，又要跑过来搞这么一套，不累吗？还有你的家里人，就算你母亲现在不管你，以后呢？你想过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孙渺难得摆出长辈的样子，他真的不喜欢说教，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安静到孙渺开始怀疑，少年根本没有把刚才的那些话听进耳朵里。
又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小雨开口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笃定，他看着孙渺一字一顿道，“我妈早就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不只是她，我爸，我爸的另一个孩子，还有我父亲的爸爸妈妈，他们也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了，哥哥。”
“……”
“你说过的，如果，妈妈不回来的话，我就可以待在你的家里，所以你不会赶我走的，对吗，哥哥？”
少年说着，满怀希冀地盯着孙渺。
孙渺听懂了少年话里的意思，身上有些发冷，他问：“你说你妈不在了？那……”
——那之前对面的那个女人是谁？
小雨看出了孙渺的疑惑，坦然回答道：“那是租来的。”
“租来的……妈妈？”孙渺觉得自己的脑子再一次不够用了。
“是啊。”小雨似乎被青年脸上的表情取悦，歪着脑袋微微的勾起嘴角，“我花了一些钱，雇那个女人来扮演一段时间母亲的角色，时间到了，她自然就离开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孙渺感到尤为不解。
怎么会有人花钱雇一个从事特殊行业的女人扮演自己的母亲，那难道不是对亲生母亲的一种侮辱吗？
“这个嘛……”少年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已经褪去红痕的白净面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哥哥会想知道吗？”
……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但考虑到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孙渺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的故事并不复杂。
他出生在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作为家中的次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他和这个哥哥只有一半的血脉相连。
他的父亲的原配夫人似乎很早就过世了。
他的母亲作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陪酒女，在一夜风流之后怀上了他父亲的种，然后以此为筹码留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然而，贱人就是贱人，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的天性，在少年三岁的那一年，他的母亲勾搭上了家里的园丁。
干出了下三滥的事情，两人被家里的老人捉奸在床。
原本，长辈就不同意这门儿戏般的婚事，后来是看在女人生下健康的孙子的份上，才勉强同意把人领回家。
知道了这件事的父亲从外地赶回来，因为这件事与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其实那个时候，男人早就失去了新鲜感，他们的结合本来也没有情感方面的考量，更多的只是利益的牵扯，作为男人的父母，也就是少年的爷爷奶奶，想要的也就是为了给将来可能的继承人一个相对体面的出身。
事情到了这一步，被指责的女人恼羞成怒，丢下尚且年幼的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里，和情夫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去了。
“我不太记得我妈是什么样的，家里也没有留下她的照片。但是在零零星星地从外人口中了解到那些事情之后，每每在路上再见到年纪相仿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我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心里想着那或许会不会就是她。想得都要快发疯了。”
少年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那里漂浮着一个看不见的女人。
母亲这一话题勾起了孙渺心底的某种隐秘的感情。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动机不同，女人确实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下了他。
“小孩子会想念自己的母亲，这很正常。”孙渺轻声附和，顿了顿又问，“你有试着打听过你母亲后来的下落吗？”
“没有。”少年干脆地回答，“事实上，我既不想念她，也不想找到她。”
孙渺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意外：“那你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情。”
“因为我想要一个好的妈妈。”
“什么？”
“就好比你特别想要一只猫，你也确实有一只猫，但那是一只坏猫，不仅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而且还在干了一些讨厌的坏事之后，逃之夭夭了。你会怎么做？”
孙渺对于话题突然的转变有些猝不及防。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有些人因此变得厌猫，对猫这种动物敬而远之。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在我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找相似的猫当做同一只猫饲养起来。它们乍一看完全相同，但是经过筛选之后巧妙地避免了令你头疼的致命缺点。那就是我所认为的相对于坏猫来说的好猫。”
以此类推，也就得出了对于少年来说所谓的好妈妈的标准。
那就是一个出身于声色场所，能够为了金钱而留在他身边作为母亲存在的女人。
听到这里，孙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似乎猜到少年为什么会被关进疗养院了。
“这件事后来被你家里人发现了？”
“差不多吧。”少年笑了笑，“我爸觉得我疯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了防止我在外面丢人现眼，就托了关系，偷偷把我送了进去。也就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