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风雪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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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坐在树下捣着药，后面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经意间回眸，看见的却是女子抱着药箱在看自己。
枯黄的叶子铺在泥土上，散发出秋的萧瑟。
“姑娘昨夜喝光了我的酒，今日还想待在我这里么？”少年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抬眸却是寒意彻骨。见是尧音不为所动，清秀的脸上突然闪过不怀好意。“你走吧！我这里不留闲人，要么，便是死人！”
明明眼里是说不清的深沉，嘴上却说着恶毒的话。
尧音低垂眼眸，回想昨夜，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气愤的痕迹“既如此，我又岂能辜负公子的美意！”女子刚走几步，身后的人却又叫住了她“等等。”
少年垂眸，脸上染上几分难以琢磨的目光，他走了过来，将一封欠条放到了女子的手心“你还欠我五十两银子……可别死了。”少年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离别的眷恋。
那人抬起眸子，要抽离出被强拽着的手，却怎么也抽离不出。
既然护不了你一世安危，那荆棘之路，我依然会走下去。
女子推开了少年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昨夜体内清封异常，想必是已经感受到了妖皇的气息，所以她必须离开此处。
“师父……”女子低头，满眼苦涩。或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背离师门。那样，师父和师叔们便不会因为她而受到牵连。
尧音来到小茅屋，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的结界，目光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妙颜！”女子呼唤，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推开门疾步走进，却只发现了空荡荡的房间，和落了灰的四周。
眸子一沉，她又急忙走了出去。从妙颜被污蔑陷害，烬衍或许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可她现在弄丢妙颜，又不能告诉烬衍妙颜失踪的消息，否则，君荼的行踪便会暴露。
涅盘发出一阵鸣叫，女子的眼睛充满了杀气。“何人在此？”一道金光从后面飞去，林子里突然走出来了一个看不清是何面容的紫衣女子。
“上神来迟了呢！”紫衣女子尖锐的笑声带着一丝幽怨，像是蛮荒罗刹之门关着的恶鬼一样的猖狂。
心里一阵撕扯着的疼痛，尧音已经顾不上那个紫衣女子究竟是何人，她现在只想去找妙颜。
可那紫衣女子似乎是不想尧音就这样离开，于是亲自挡在了她的前面“罗刹鬼母，见过上神！”没有料到那人自爆家门，只露出一双怨恨的眸子盯着尧音。
“上神可是急着去寻人？”罗刹鬼母拿出一只绣着“颜”字的香囊，放在尧音面前晃了晃，“你将她怎样了？”涅盘指着罗刹鬼母，心里的预感愈加强烈，这一刻，她知道妙颜真的出事了。
“上神还真是仁慈呢！”她扯起嘴角诡异的笑了笑，眼里却露出无尽的怨恨不甘。脖子上的剑刃已经划出一道血痕，她收回香囊，眼神冷漠“死了！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么？她死前，嘱咐过我，叫我务必为她报仇，不然，她死不瞑目啊……那日，她被人戳瞎了双眼，毁伤了容颜，就连清白…也被强取豪夺了呢！污秽被她吞咽，泥泞血污沾满伤痕……你，可还满意？”
罗刹鬼母眼里出现猩红，掀开伤疤撒满蚀骨钻心的天藏。
“妄言！”女子忽然掐住紫衣女的脖子，用力的手掌仿若分毫就能掐死罗刹鬼母，她不能相信紫衣女所说，妙颜堂堂的天界仙子，怎么会被人玷污？
罗刹鬼母笑的更大声了，阴森的眼神掠过四周，捕捉到女子眼里一丝惊讶，她的面容几乎是扭曲阴暗，像一条毒蛇般，阴毒险恶。“我说的都是实话！若非她怨念太深，否则我也不会将她吞噬，到底，是她恨透了你啊……呵呵呵！”
涅盘刺穿那人心口，可罗刹鬼母却化成一团烟雾不见了踪迹。只有那阴森森的笑声还在她的耳边不停回荡。
风澜远远便看见那女子立在风中不知所措。
“阿音！”他轻声开口，却看见女子的脸上闪过悲痛，喉咙血腥涌动，所有悲愤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抹掉嘴角血迹，回眸看向风澜。“阿音，烬衍已经知道了……”他不由得回想起命格轮上画面，目光情不自禁的开始心疼起来。
“我知道，风澜，你可知我离开神域的百年里，仙域所发生的大事？”当时她只听闻妙颜被送到了蛮荒罗刹之门，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缘由，等她赶到罗刹之门时，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她本想等待妙颜醒来才彻查此事，等来的却是妙颜被仇恨吞噬，不知所踪。
“并未听闻？”风澜疑惑，怎么一见面尧音就问起了当年的事情。“只是当时仙域诸事皆是雪芫上仙负责。”男子顿了顿，若有所思。
尧音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再也顾不上什么，一起一落已经消失在风澜面前。
长街上，女子脸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血迹，涅盘指着地上的男人，发出一道金光。“你杀不了我的！神弑凡人，是会遭受天谴的！”男人捂着断了的一条腿，发出狞笑。
“你本就是罪不可赦，该死！”女子眼睛猩红，只看见男人捂着裤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血液顺着男人下体流下，他满眼都是恐惧。红衣如血，宛若恶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神，弑杀凡人！
“你会遭到天谴的！主神是不会饶恕你的！”女子已经举起焚烧罪恶的剑，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尧音！住手！”风澜大声呵斥，等他来时，男人已经死透，而尧音，眼神冰冷无情。
一念意动，成魔成神！
命格轮上，女子青丝飞扬，眼神猩红。她立在开满红莲的无间地狱，血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是黄泉路上忘川河边噬血妖娆的魔。
男子眼里惊恐万状，他看着尧音，道：“神弑凡人，罪不可恕！阿音，何必如此！”
女子回眸，道：“妙颜死了，他们有罪……我也有罪。”
天上飘起了白雪，地上是一片鲜红。
“此事必有蹊跷，和你没有关系！”风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对着女子道。尧音苦笑，怎么和她没有关系？若不是她没有及时知道妙颜发生的一切，她怎么会被关在罗刹之门，怎么会死？……又怎么，活过来又被人玷污，不知所踪？
尧音推开了风澜的手，不再看着他的眼睛。“有人想让我死……可是，我不想再看到无辜之人卷入这场纷争。风澜，你走吧，别卷入这场死局之中……告诉烬衍，妙颜生死未卜，尧音失职，不日自会重返天界领罪。”
她背过身，踏着雪转身离去。“阿音，你已经决定了么？”他的身上淋满了雪，想要挽留。
那人没有回头，不做回答。
“走！”涅盘划出一道业火，生生搁在了两人的中间，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阻挡了她的生路。
漫天白雪纷飞，开出一树繁华。突如其来的暴雪，倒是更加寒冷了。
人间的疫病逐渐消散，虽是恢复了以前的生机，却总觉得多了几分清冷。
白茫茫的屋檐上，看不出其他的颜色。女子坐在上面，开了一坛酒，面色凝重。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看向远处，看见万家灯火阑珊，“屠苏白雪一朝替，不见当年同饮人！”当年人间，师父带她到人间看雪，因为自己不胜酒力，便没有看到当时的雪落红梅，千户屠苏。
没有想到今年，她却看到了当年没有看到的美景。
“怎么，欠我的钱是不打算还了么？”少年一袭黑衣斗篷，顺势将一件白色斗篷扔到了女子的怀里，尧音抬头看向那少年，眸子有些氤氲，他轻咳几声“别冻死了，你还欠着我的钱呢！”傲娇的语气飘浮在少年清秀的面容上，她心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容。
“我看公子的样子，倒不像是缺那五十两银子的人？风雪残卷夜，你来做什么！”屠苏酒入喉，丝丝暖意卷着她寒冷的身体，爬上她的双颊。
一旁的少年侧过脸盯着女子，看着一片晶莹的雪落在了她卷翘的睫毛上，宛若珍珠，堪比仙露。
“我缺不缺钱，那也是你欠我的钱！欠了，就该还，不是么？”少年又拿过她手里的酒坛，扬起头喝了一口。女子笑笑，眉眼温柔。“是了……”点点醉意突然涌上心头，她双颊染上绯色，一个不稳，白雪滑落，她却直接就要从高楼上摔下去。
一抹黑色闪过，少年抓住她的手腕，帷幔下的面容有些担忧。“公子……是担心我摔下去吗？”突然，女子的手一转，用力的将少年从屋檐上拽了下来。“你这个疯女人！是想死吗？”少年怒骂，一双手却不自觉拉紧了尧音。
“死之前能拉上公子这般的美人陪葬，何尝不是人生之一幸事。”她笑得放肆。两人便在雪夜下从高楼下坠，后方的半空炸出连片的烟花，绚烂之下，有人起哄起来。
“小郎君，快抱紧你的小新娘啊！”
“就是啊！这天寒地冻的，可别摔着小娘子了！”
底下看热闹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似乎不在意他们是怎么上去的，他们现在只关心他们怎么下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年少气盛！
有人笑着说了起来。黑衣少年带着看不清面容的帷幔，风一吹，人们只看见他一双眼睛时刻不离身边的女子。尧音拉紧了少年的手，温暖的手掌叫她无比眷恋，“公子，不敢么？”女子抬眸看向少年，不经意间瞥见黑衣少年耳根一片娇羞。
“小郎君，快啊！”
有人催促了起来，尧音抬眸看向少年，袖子中的手指暗自蓄力，“有什么不敢……”少年一把搂紧女子，帷幔下的容颜温柔宠溺。
阿音，你的这份温柔，是给这少年的，还是我的？
碧色眼眸闪过落寞，若他只是这个少年，不是那个生来就是魔的君荼，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两人落地，众人欢呼。
“走吧，我带你去看落雪红梅，屠苏千户……我曾经也答应过一人，会带他去看落雪红梅……”少年的心里一阵刺痛，手指情以难却的握紧了尧音，原来，她没有忘，她还记得！心里是痛也是安慰 。
白雪青鸾如玉屑，红梅碧藤若焰蝶。
她摘下少年的帷幔，双手捧着他的脸“这是我们看的第一场落雪红梅……”女子低声呢喃，像是告别，像是重逢……
雪落无痕，青丝白首。
少年当即抓住她的手，眼里是隐忍，是克制。
他的眼睛沉沦温柔乡，原本清澈却又寒冷的凤眸因为她的出现而柔和，像是一轮明月纯洁，又像是秋水般的潋滟轻柔……
阿音，我现在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以假面来面对你……仙骨仙髓不再，魔骨再生，魔髓重长！我不知道要以何身份来面对你，我是人人想要得而诛之的魔头，而你却是万人敬仰的神明，我不想你陷于危难之中……阿音，这场落雪红梅我很喜欢，这是我见到的，最好，最美的风景。
落雪覆在两人的头上，像是两人携手已经度过百年春秋，像是银发苍苍的百岁老人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世相思……少年不想松开手，也不愿意松开，哪怕片刻，哪怕昙花一现，他也珍惜万分。
尧音缓缓放下了双手，笑道，声音里却是难以掩盖的悲凉“十六环湘谷，勿忘。”
女子决心放开手，眼神不再温柔。风雪夜下，一抹红色身影翩若惊鸿，掠过高楼，起起落落……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望着她红如血，艳如火的长裙……目光低沉。
雪落下，夜归人，他撕开那张假面，妖孽的容颜闪过难言之隐，层层叠叠的苦涩染上他的碧瞳，泛出涟漪。
君荼立在月下，黑色的长衣肆意飘动。
魔神动情，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