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得不跳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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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初升,容枝意被轻云摇醒:“娘子,您可别睡了,出大事了!”
榻上人翻了个身,嘟囔了句:“能出什么事…等我睡饱了再说吧。”
“潘五郎昨日夜里死在了莺语楼,河西县伯夫妇今日早朝穿着丧服,冲去了朝堂上,泪洒宣政殿,说徐郎君和香引姑娘合起伙来杀的人,要圣人替他们讨回公道,如今二人都被喊去殿前问话了,实乃百口莫辩啊。”
她心中一惊,从榻上弹坐起来,心中立马有个打算:“换朝服,进宫。”
果真如赵珩所言,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缠上她。且这一仗不同以往,事关官宦子弟的性命,绝不是用嘴分辩几句就能自证清白的,必须要有一个人出面承罪才能平息朝野的恐慌。
而容枝意害怕的是,他们手中握着一件绝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想必今日他们也会借此来威胁自己认下这项罪名。无论如何看今日都是死路一条。
既已下定决心进宫,她必须做好些准备:“雪遇,去吧阿姝叫来。”
雪遇一往外跑,容枝意便开始逐一吩咐:“成败在此一举,你二人跟了我这么久,这回我要是受罚,你们一定逃不掉。我的私房钱在哪你们都清楚,一会儿趁我进宫,你们在这把这些身家性命都收好了,藏去郢王府。”
“我们不逃,您去哪,我们就去哪,一如三年前那般。”轻云说得格外坚定。
“我明白,就算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叫他们得逞的。可万一真的出了事逃脱不得,你们尽管将罪责推到我身上,主动请罪打上几板子,我会求谰儿将你们从宫里救出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容枝意吩咐道,“雪遇年纪小,跟我的时日也不多,应当不会有事。可以让她自己选去跟阿姝还是跟六妹妹,或是去陪着五婶婶和念儿。”
照水和轻云有些不知所措:“娘子,当真要到这个地步吗?”
“自然是真的,往日他们要害我,都是光明正大的害我,可这次不同,是陷害,还有一条人命卡在里面,他们手里还有嘉夕的把柄,我再怎么防也防不了他们做伪证,防不了他们借嘉夕威胁我。”她越想越肯定,“今日绝不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你们必须按我说的做。”
轻云照水才被说服,容姝就哭哭啼啼进来了:“阿姐,我都听说了,你放心,我和你一起进宫,我去给你作证,不是咱们干的事,他们休想甩到咱们身上来!”
容枝意在里头换衣衫,听了这话还有些感动:“当真?那若咱们说不过他们,他们要罚,罚打板子,罚关禁闭,罚流放,或者罚以命偿命,你可怎么办?”
“啊…”这话叫容姝愣住了,“那我…我也去陪你!”
容枝意换了朝服出来坐到妆奁前:“阿姝,我不要你出面,但你必须去帮我做些事。”
“什么事?不论刀山火海,阿姐尽管吩咐。”她言辞间倒是真切的,容枝意放心了。
“今日我进宫,凶多吉少。你在府上替我掩好门户,请人牙子来,将不相干的下人尽早遣散打发了。再去研墨,写两封书信,一封请辞书,一封自请外任书。但凡有任何坏消息传来,说圣人要对我降下什么责罚,不论真假,你立马把请辞书送去国子监,外任书送去翰林院。举家,连夜赶往洛阳老宅。”
“大伯父这官做了这么久了,也到了该休息的年纪,辞了便罢。二哥哥仕途才开始,受我影响实在太过可惜,表哥在吏部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我会去求他,将二哥哥调往洛阳去做地方官,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万不能让大伯父或二哥哥进宫去替我求情,一来惹得圣人嫌,二来求了也是无用,恐怕还要遭到责罚。”
“只是…我对不住你。”妆奁前的人顿了顿,“你的婚事,得受些影响了。”
容姝抬起头,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和铜镜里的容枝意,略施粉黛,光华依旧。
想起三年前在城门外送她去杭州的情形,也是这样一个背影,那时的她还难忍伤悲,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临危不惧了。
“本就是我高攀,就算人家不要我,也没什么,能与他有过这段日子,我已不亏了。”她的泪无声落下,她没有对不起家族,没有对不起陈璟安,对不起是她已故的二叔二婶,还有面前的容枝意。
容枝意侧过头,颇为意外的看着她。几个月的相处,危难之际,二人倒也生出几分姐妹间的惺惺相惜来。她将妆奁底下压着的一张黄纸掏了出来,不舍地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放在了容姝的手心:“患难见真情,此次他要是不离不弃,为你与家人为敌,那我也敬佩他,且一定支持你。这是我阿爷买给自己养老的宅子,就在洛阳,留给你做嫁妆,至于什么时候拿出来,你应当清楚。”
容姝看着这张发黄的纸,眼泪掉得更汹涌了:“阿姐,这是二叔留给你的…我不能要。”
“拿着吧,不过三进院,连容府都比不得,只算得上是我和爷娘给你们的祝福。”她望了望她身后,“还有雪遇,她老实勤奋,乖巧本分,就交给你了。”
“娘子!!”雪遇是上百个不愿意,非说是死是活都要跟着她。容枝意朝她笑了笑:“哭什么,快去将我偷偷写的那几样东西拿来。”
同交代后事一般,雪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去把埋在墙根底下的木盒挖了出来,拍去沾染的泥土和尘埃。
容枝意接过,里头分了两个盒子,她打开看了眼,一个给了轻云,一个给了照水。
“照水,这里面是你的身契,已经作废了,还有一张婚书,写的是蒋枞的名字,你将身契烧了,婚书上写下名字,以后你就是蒋家的人,有他庇护着你。”
“还有轻云,我最放心不下你,这是我跟崇觉主持讨来的举荐信,他有个徒弟,闯荡江湖一辈子,如今定居终南山,有了自己的门派,你去寻他,做个亲传弟子不成问题。”
容枝意收拾妥当,戴好朝冠最后整理了一番,才站起身:“都明白了吧?快些去将我事情办了,我这上了战场,心里也能踏实些。”
面前几人眼泪都没干,容枝意自顾自提着裙摆往外走,容姝在后头眼泪汪汪地跟着:“阿姐,阿爷和二哥哥还在回来的路上,你等他们到了一同去吧,也能有个照应…”
“阿姝。”容枝意由娴如扶上了马车,“你要记住我方才说的话。”
“本就是冲着我来的,牺牲我一人已经足够了,何必非要拖着大伯父和二哥哥下水呢。”她坐稳后掀帘望了这容府一眼,只当是诀别了,“要尽力与我撇清关系,尽力保全自己。”
“快别哭了,还是祝我平安归来吧。”容枝意朝她笑了笑,在正午日光下格外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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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如往常一样,对她畅通无阻,宫人引她来到含元殿,引路的是王公公的徒弟,一路上或多或少提点了她一些,说是有莺语楼的妓子嫉恨香引姑娘给自己赎了身,昨日官差查访时,便将潘五郎曾在香引房中待了三日的事说了上去。可方才现场又有知情的管事和姑娘说潘五郎那三日根本就没来过莺语楼,两方争执不休,只好去押了香引来回话,香引不说,又去查了她来路不明的赎身银子。
这一来二去,就查到了徐元洲身上。
“小王公公,都有些什么人?”
王公公这徒弟也跟他姓,唤做王跃,在前头走着,手朝他比了个数。
“多谢。”容枝意大概猜了猜,这是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看她笑话了。除却姚妃,赵依茹、姚含蕊这对好姐妹是一定在的,惠国长公主和康王妃这俩事多老婆子估摸也在。
男的就更多了。
“娘娘呢?”她问的是皇后。
“娘娘今晨起来身子有些不爽利,吃过药又睡下了,还不知道这事儿。不过县主不用担心,我师父去问过彭太医,只是有些劳累,休养几日便好。”
“不爽利?这前几日还好好的,怎的就不爽利了…”容枝意急了,“可有人侍疾?”
“两位殿下皆陪护着。”
表哥在她就放心一大半了,如今已步至殿门口,她正了正神色,要将事情快些处理了,才能去看姨母。
门口遇上了心急如焚的淑妃娘娘,见了容枝意恍如见了救星:“意儿,你来了就好,快,大臣们拦着不让我进,你快进去帮我看看元洲如何了,他从前的确荒唐些,但如今已然悔过了,断是做不出害人性命之事的,这回定是遭了歹人陷害…”
“娘娘。”容枝意安抚般摸了摸淑妃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您放心,有我在,元洲会没事儿的。”只不过有事的是她罢了。
淑妃听了她这句话,心情当真平复了些。
由小王公公通传后,容枝意便由侧门入内,抬眸瞥了几眼,两边站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徐元洲和被打得浑身血迹的香引姑娘跪在殿中央,前头穿着丧服的定然是河西县伯夫妇。
至于上首,人就更多了,她方才猜的那些人都在,还要算上康王、二殿下赵诚、惠国长公主的女儿金乡县主…
圣人见她来了很是高兴,急忙叫人赐座。
她行过大礼,王公公也着人搬来坐凳放置在圣人身侧,招呼着她上前。容枝意形容不安,在众多大臣的灼灼注视下往前走去,步步如履薄冰。上首圣人饮着茶,温和地问她:“今日怎的这个时候来了?是想念姨父这儿的午膳了吧,你先坐着,等这头审完,姨父就叫人传膳来。”
这个态度这个语气,叫她又想起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坐在自己面前,像一位慈爱的父亲,告诉她,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他都信任她疼爱她。
都说君无戏言,有这句话,她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姨父,意儿今日,是来请罪的。”容枝意身穿朝服,跪在徐元洲身侧,“潘五郎的事,与元洲和香引姑娘无关,各位不必再咄咄逼人,强迫他们认下了。”
徐元洲低着头斜看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我都认了这罪了,编过去就完事了。”
“又不是你我干的,认什么罪,徐元洲,你是不是欠啊。”
“我是欠啊!”他低声吼道,“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朝堂之上,严禁窃窃私语。”本在审案的宋寺卿跟他二人可凶不起来,要不是受了周围大臣们的眼神逼迫,连这句话都懒得说。
圣人不知她要做什么:“怎的就跪下了,有何事不能好好跟姨父说的?”
容枝意捂了徐元洲要插话的嘴:“是我与潘五郎有仇,是我将他关押的。”
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容枝意顿了顿:“他多次诱导、欺骗我家五妹妹与他出去行苟且之事,我想让五妹妹看清他真面目,便将他绑了回来,让他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后关押了三日以做惩处。三日后怕徒生事端,索性将他打晕,托元洲替我将这个人渣丢去莺语楼,编了个谎话叫他信服。除此之外,别无他过,求圣人责罚。”
更深的原因她未说明。
“所以潘五郎那三日并未被关押在莺语楼,而是在你容府?”
“是。此事一查便知真假,臣女不敢有所隐瞒。但人绝非是我杀的,更与元洲和香引姑娘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女自愿领罚。”
“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赵依茹忽然站了起来,“你倒是认的痛快,可这人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呢?谁又知道你绑了他后有没有动用死刑并预谋杀害呢。”
“只有关押,没有死刑,更没有杀害。”容枝意语气无波无澜,“他仇人众多,我怎知是何人所为?你无凭无据,怎能这样污蔑我?”
“你说谎!”赵依茹怒吼道,“人就是你杀的!是不是!”
容枝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人今日淋黑狗血了?发的什么疯啊。
“不是。”她依旧答得淡淡的,“朝堂之上,郡主说话可要讲证据。要论对错,我承认自己私自关了潘五郎三日以做惩戒,若姨夫要罚,按例律便是。我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至于旁的,不是我做的我一概不认,郡主休想趁机将此事摁到我身上。”
“谁说我无凭无据!”赵依茹今日可是有备而来,“是不是污蔑,看证据便知。”赵依茹输给她这么多次,直到今日才学会不慌不乱两手准备,“伯父,往日不论出了何事,您偏袒的总是她。但今日事关人命,若真是她所为,您敢说绝不姑息,严惩到底吗?”
她能有什么证据?容枝意不信,挺直了腰板:“依茹姐姐敢说偏袒,若圣人对您没有偏袒,那当初武安侯世子辱我一案,受到惩罚的,可就不止姚娘子一人了。”
没有赵依茹的帮衬,那件事哪能这么顺利?看在康王府的面子上没罚她罢了。
姚含蕊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次次躲在人身后不出头不吭声,偏生那次被赵依茹推了出去做挡箭牌,脸都丢尽了。
“你少在这挑拨离间!一会儿可有你哭的,我就看看今日谁能护你!”赵依茹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去逼问圣人,“伯父,依茹方才的提议,您意下如何了?”
“姨父便准了吧。”容枝意不忍叫他为难,“总归是没做过的事,不论你这罪名要如何强加于我,我都是没做过,清者自清。”
赵依茹满意点头:“妹妹这般自信,我便放心了,今日人证物证俱在,你就算长出翅膀,也难逃生天。”
“人已在宫外候着,将她请进来吧。”赵依茹一声令下,容枝意直接站了起来,她倒要看看,究竟来了个什么人做伪证。
来者身穿丧服披头散发,真当容枝意看见她那张双目失神的脸时,也不由吃了一惊:“容媱?”
“容枝意,你方才说你是为自己五妹妹出头,想让他看清潘五郎的真面目才关押了他。那为何五妹妹这当事人口中说的,与你的说法有些不一样呢?你二人之中,是何人在撒谎?”
赵依茹挑眉:“当然了,要论起来,本郡主该喊你声表嫂,咱们是一家人,我自然是更相信你的。所以今日,我特意寻了个机会,将你把这五妹妹请来了,你二人不妨当着圣人和满朝大臣的面,好生对峙一番,证明一下,究竟是谁在撒谎。”
容枝意回瞪她一眼,人都请来了,不与她分辨一下,她今日是如何也混不过去的,只好妥协看向容媱:“怎的,那日潘五郎那些句句不认你的话,还没叫你心死吗?”
容媱跪地,缓缓抬头望向她,满眼猩红,像是被血浸染了那般:“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设计陷害,威胁逼迫,他怎会说出那样背信弃义的话!害我与他生出嫌隙,有了二心…都怪你!我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容媱许是蓄势待发寻摸时机已久,话音才落,手便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攀上她脖颈,连轻云都没反应过来,她主子人已跌倒在地了,连头顶的夺目璀璨的金钗都散了一地。
“容媱!你疯了!这是你姐姐!这是在朝堂上!”徐元洲急忙上前相帮,毕竟两家是世交,这姐妹俩扯头花,他不能干看着。
赵依茹倒是在干看着,还笑个不停。
“还不快将人拉走!不甚伤着意儿可如何是好?”此时此景,圣人不得不出言制止和劝阻了,“有什么话便说,姐妹之间何必动手呢!”
“这一个大好姑娘,怎就被逼得弄成了这般,快叫她起来好好回话,有什么苦,也得说出来咱们才能知晓啊。”惠国长公主最是会见缝插针,她女儿金乡县主也附和,“容五娘子,这是朝堂,容不得你违背尊卑礼仪以下犯上。你若有苦,尽数说明,查证后,自当有人为你讨回公道。”
姚妃听后极为满意:“容五娘子,快起来说话,这长公主和县主都替你说话了,不论叫你受了委屈的人是何等人也,今日圣人必当会给你撑腰,替你讨回公道的。”
得圣人这句“有话便说”是不容易的,他其实可以直接将人治个殿前失仪的罪赶下去,但还是看在在场这么多人的面子上预备听她一言,加之今日姚家这头人多势众,容枝意分明是被欺辱的那个,此刻竟占了下风。人人关心的不是容媱把她如何了,而是她把容媱如何了。
容媱被几个内侍拉开,哭哭啼啼跪下磕了个大头,起来后额头都青了:“臣女叩谢圣恩。”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其中必有苦楚,接下来她不论说出什么荒唐的事,都得信上一半。
因为大多数人就喜欢听荒唐的事。
此番情形于容枝意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毕竟站出来指责的这个人是她亲妹妹。她亲妹妹不惜自身名誉和前程,跑到朝堂上来污蔑她,说出去不知有多可笑。
“臣女…与五郎情投意合,已到了双方父母都知晓的地步,该谈婚论嫁了,唯独我这三姐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阻挠。”容媱抹了把泪,“前些日,我不过与他出去见了一面,回来略晚了些,三姐姐便怂恿着母亲…给我验身,还将我关了禁闭,将我在柴房,关了整整半月!”
“荒谬!”容枝意一副倍感荒诞的神情,“你尚未定亲,与他相处到半夜才回来,你母亲生气,将你关个禁闭岂是我能干预的,更何况你好生生关在自己的院子里,如何又去了柴房?当着圣人和满朝大臣的面,谎话竟还随口就来,都不必我出面,拉任何一个府上下人出来都能与你对上一对了!”
人的嘴不是白长的,有事儿就得说清楚。
“半夜回来又如何,你不也常常半夜回来吗?昨夜便是,凭什么你逍遥自在,我就得关禁闭,我可是跟你容枝意学的啊。这一家姐妹也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此话一出,上头又有长公主的笑语声传来:“容五娘子这话说的,实在少了些分寸,这庶出的,本就比嫡出的要低贱几分。更何况你二人也只是生在一个宅子里的堂姐妹,父母皆不同,命又怎会相同,你三姐姐啊毕竟是有封号在身的,是圣人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且尊贵着呢,除了他二位,谁人敢去管她呀?你便不同了,挥挥手便能打发的东西,骂几句关几日又有何妨呢。”
这是非要把这件事往身份不同身上引了,可这两件事本质上就是不同的呀。
“公主殿下!可别被她带跑了,两件事本是不同的,岂能与身份混为一谈?我再是恃宠而骄,也做不出尚未议亲,满嘴腌臜话,句句不离自己与旁人已有夫妻之实,逼迫爷娘去县伯府说亲这样的事!容媱,你害的家里姐姐要投江妹妹要上吊,我验你一番有何错?你母亲气不过罚了你,将你关了禁闭又有何错?”
她这句句思路清晰言辞恳切,也有大臣看不过去为她说话的:“启禀圣上,微臣与县主府上隔了不过半条街,县主所言,微臣也曾听家中下人说过几嘴闲话,恐怕是事实无疑啊!”
这位大人是礼部任职的,家宅就在他们边上,曾打过几次照面,容枝意默默将他名讳记在心底,站在他后边的徐姑父终于发话了:“微臣乃两位姑娘的姑父,前些日带夫人归宁,听容大人和老夫人完完整整说起过这事,容五娘子,旁的事不论,这事儿错的就是你,怎可全然不顾自身清白和家族清誉,四处散播不实之言呢?竟还要将错处归拢于你姐姐身上。同是一个家里养出来的,怎就你养出了这副性子!”
徐姑父恐怕还对容枝意让徐元洲帮忙处置潘五郎的事而耿耿于怀,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才站出来说话。
“旁的事怎能不论呢,就算之前那些事是假,那容枝意关了潘五郎的事,可是真真切切的!”赵依茹一看大伙说了半日没说到重点上,急得不行了,“这可是谋杀!”
“是是是!”容媱总算把话抢回来了,“我被关了禁闭后,三姐姐多次将五郎的消息传给我,说他当街买妾,我忍不住,便逃了出去想要质问他,他才告诉我,他是中了三姐姐的圈套了!我们正说着,就有姐姐的人进来将我二人绑回了府。姐姐拿着刀,胁迫之下,逼五郎说了些厌恶我的话,硬生生将我二人分离了!之后的事…想来大家都清楚。”容媱说到悲痛之处,扑通跪在了容枝意面前,“姐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百般阻拦我二人,棒打鸳鸯可是要遭天谴的。”如今,竟还痛下杀手需要我二人阴阳相隔…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什么两情相悦,潘五郎何时说过要娶你,次次都是你以命相逼,怂恿着你爷娘让他们去说亲,人家可有登门拜访过?没有啊。”容枝意这话都不知说了几次了,“你说我棒打鸳鸯,可咱们家,还有谁同意你嫁过去的?我为何怎么说都跟你说不明白呢,你就非要一意孤行至此?”
这么爱他跟他去冥婚得了,抓着她不放干什么啊?不过朝堂上她可说不出这话。能做的就是把事情说清楚,她跪下道:“姨父,私自关押官家子弟,意儿自愿领罚,但旁的,我一概不认。”
圣人也不信她能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就杀人,正想松口去抄抄经书便罢,赵依茹又开口了:“且慢,咱们这物证,可还没呈上来呢。阿媱!”
赵依茹这一喊,容媱跟个什么似的立马应了,从怀里掏出个什么:“这槐花簪,可是我在柴房捡到的,要是三姐姐没去过柴房,没给五郎下过毒,怎会不慎将世子送给您的东西,留在柴房呢?”
容枝意一看到那槐花簪,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还给我!”
容媱急忙收回手,将东西交给了赵依茹,赵依茹接过便往上头走,容枝意一下扑了个空:“赵依茹!还给我!”
“这支簪…可真眼熟啊。”
“是啊,这可是世子所赠,三姐姐宝贵的很呢。要不是去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怎会忘在柴房呢?”容媱微微抬头,得逞般地朝容枝意笑了笑。
“你去我房里偷了支簪子,便将杀人的罪名扣在我身上?这不是贼喊捉贼么,他关押那三日,我就没去过柴房,你拿着一只簪子做文章,倒不如去问问看押的护卫。再者,且不说这事儿与我无关,就说我真要给他下毒,也不用亲自去吧?”
“更何况,你们也知道我宝贝这只簪子,那一旦发现在我脑门上丢失,我必定当下就急得四处去寻了,何至于让你给捡到了!这簪子我都许久未戴了,一直好好的收在盒子里头,你这不是栽赃是什么!”
容枝意无语,稍有些关系的事儿还能掰扯一下,这一点儿关系没有凭白瞎扯的事,除了说句不是自己做的,也解释不出什么花样来,这便是可悲之处了。
一只簪子的确算不上什么证据,眼见风都吹向容枝意这边了,金乡县主又发话了:“容五娘子,你这般诬陷姐姐究竟意欲何为,潘家五郎的死早都断定了是中毒,与你姐姐有何关系?况且民间也有不少传言,说容府大房与二房并不对付,她何不至于就为这样不相干的事背上一条人命呐?”
容枝意发现这金乡县主确实比她堂妹厉害多了,方才也是她一句话扭转了局势,如今这番话明面上是在斥责容媱,实际上则是在强调,要查证,就得从潘五郎的死因下手,以及,他们之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矛盾,她容枝意有杀人的动机。
“清姿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好事老婆子二号康王妃附和道,“一只簪子,顶多…算个佐证,要咬定南川县主杀了人,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倘若真的动了手,那必然是会留下马脚的…这要个证据什么都拿不出的,依茹,还是叫这容五娘子回吧。”
“不!”容媱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冒金光,“我的确与三姐姐不对付,她不至于为我杀了潘五郎,但人人都知她与宋…”
“你住嘴!”容枝意绝不会给她机会让她将宋嘉夕的被辱的事抖落出来,她压低嗓音:“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和你拼命。”
“我…”容媱求救的目光看向赵依茹,果不其然,赵依茹下一句话便是,“伯父!朝堂之上哪有不让证人发话的道理?定是潘五郎手握着南川县主什么把柄,她想借为妹妹出头之名趁机杀了潘五郎以绝后患!”
殿内议论声纷纷,都在猜测她有何把柄落在了潘五郎手里。
容枝意不紧不慢跪拜:“启禀圣上,臣女的确与潘五郎有些恩怨,但关押三日已是出了恶气,人绝非是我所杀。赵依茹和我这五妹妹串通,一早便让人在殿外候着,便是算准了我会出面,可她二人这张大网处处皆是漏洞,全然拿不出铁证,让诸位看了天大的笑话,事至也该有个了结了,臣女自愿请罚二十大板,以做惩戒,求圣人成全。”
赵依茹见圣人要松口,哪里肯?急忙跪下:“依茹并非是在无理取闹,只是想为潘五郎抱不平!他既然是被毒死的,那凶手必然藏了毒物。伯父、姚妃娘娘,不如派人去搜查容府!”
“赵依茹!本公主还想问问你呢,你和潘五郎什么关系啊?这么喜欢替人打抱不平?据我所知,潘五郎十分花心,夜夜纵情声色宿在秦楼楚馆里,糟蹋过的姑娘上百,怨恨她的姑娘千千万万,也就比先前那个忠勤伯好上一丝罢了,你这么爱替他说话,难不成你是其中之一?”赵谰不知是何时进殿的,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快步至容枝意身边,而她的身后,还站着太子与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