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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我见犹怜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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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除夕,容枝意听了皇后和赵珩的话,天蒙蒙亮便进宫了。刚到立政殿,就得知娘娘还未醒,她今日倒是有兴致:“晨光熹微,听闻梅园里的腊梅开了,且去赏赏吧!”,又吩咐了立政殿的宫人,“等娘娘醒了,就叫人来园子里喊我。”

她虽自小出入禁中,但多半时日都是在东宫,凭着记忆找了一会儿,又幸得宫人指路,大早上穿过半个皇城,手扶膝盖喘着粗气:“早知这么远,就不来了!昨晚吃的腻味,今日早膳用得少,多走几步就又饿了,还不如留在娘娘宫中,请尚食局上回给表哥制膳的那位姓董的典膳做份糖蒸酥酪、薏米甜汤、虾仁粉蒸包…”

“娘子,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嘛!那位公公说了,这儿一转弯便是了!”

话音刚落,转角便有一支腊梅横生,日出东山,晨间朝露于朵朵艳丽的腊梅之上摇摇欲坠,更显晶莹剔透。容枝意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守得云开见月明,不错,好寓意!”

照水有感而发,想起从前往事:“犹记得奴婢曾陪娘子进宫,正是荆桃开放之际,也如同此刻,满园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娘子那时还伴着世子的笛声,跳了一曲《故人来》。”

“还有这样的事呢?轻云都没见过!”

容枝意摆摆手:“都是往事了,如今一把年纪,早跳不动了。”

轻云难得嘴甜:“娘子说什么呢?娘子美貌倾国倾城,奴婢觉得,赛过娥皇女英,赛过西施妲己,赛过昭君甄宓…”

“行了行了,你又没见过她们,怎知她们是何等容貌?怎么就在我之下了!”

轻云今日势必要将这狗腿进行到底了:“我家娘子自然是最漂亮的!”

“我看你是觊觎我的荷包,就等着今夜发赏钱了!”话是如此,哪个女儿家不喜欢被夸漂亮的?更何况她这样有些自负美貌的小娘子。

见还未有宫人来寻,主仆几人便再逛了会儿,容枝意叫人捡了落地的梅花,带回去洗净了可以做梅花糕、梅花汤饼、梅花粥。

“我瞧这日头常能晒到的地儿花开得最好,来捡这儿的。”走到树下,瞧枝头的花开得果然极好,一时兴起,“轻云,来,扶着我。”

照水劝道:“娘子,这是宫里,可不能肆意妄为啊。”

“不过是瞧那花开得好,摘了点缀在发髻之上应应景。你们可别拦我,仔细等下你推我攘的摔了。”

轻云倒是不甚在意,“照水姐姐放心吧,娘子跟我学了那么久,爬个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树可比郢王府的墙矮不少,容枝意这段时日在家也没荒废了这勉强能防身的武艺,几下便够到了,这一心折花枝,没注意到近旁来了人。轻云照水倒是瞧见了,赵珩示意他们二人噤声,悄声迈步到她身后。

他清清嗓子,装出几分深沉:“大胆宫人,在此处作甚!”

容枝意吓得一大跳,扑在那树干之上,引的满树的梅花飒飒飘落,落在她发顶与衣襟。

这声音如此熟悉,必然是…

容枝意暗骂几句,背着身不肯转头,赵珩认怂极快,戳戳她后腰:“我去了娘娘那,宫人说你在这,便寻了来。意儿,怎得了?难不成摔着了,转过来我看看。”

她仍旧背着身。

“生气了不成?那我与你道歉,你罚我吧,让我做什么都成。”

“那——”她握着手中那枝腊梅娉婷转身,手一扬,就将腊梅插在了他戴着温润羊脂玉冠的发髻当中,“咱们世子殿下仪表不凡,这样好的样貌可不能白费了,本县主瞧着如今梅花开得艳丽,与世子正正相配,今日除夕佳节,就罚你做一回簪花少年吧。”

腊梅枝丛里,耀眼光辉下,她明媚如初见,眉眼娇憨,容光如炬,倒惹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了。

见他怔怔不说话,容枝意以为他生气了,垂眸道:“不愿就罢了。”

正想抬手取下,却被他按下:“愿,怎会不愿,只要你高兴。”

“这还差不多,”她伸手抚他脑袋,情不自禁夸赞,“赵小狗,真可爱。“

“诶!”赵珩慌忙捂了她嘴,身后传来几声此起彼伏地咳嗽:“咳咳…咳咳…”

容枝意脊背一僵,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急忙下树慌乱跪下:“臣女给圣上、皇后娘娘、郢王殿下、郢王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今日是家宴,无需多礼。”

“皇兄邀本王一家进宫用早膳,听闻意儿来这园中闲逛,昀升便道这儿的腊梅是当年父皇为孙昭仪种下的,正是花开时节,恰逢晨光大亮天色极好,好些日未有这样好的日头了,便邀我等一块儿来赏景。意儿不必惶恐,快快请起吧。”郢王解释了一番经过,示意她无事。

但容枝意仍旧跪着,毕竟这当着爷娘的面骂人:“意儿方才一时口误…”

“真是一时口误?”圣人今日不知怎的,也玩心大起,“姨父瞧着,骂得好!该骂!”

“姨父说笑了…”容枝意知道无事,只好讪讪笑了,赵珩紧跟也扶着她起身。郢王妃笑道:“这孩子自小就皮,我与他阿爷常年在外无人管束着,往后有了意儿,我也就能放心了。意儿,你就尽管替阿娘多骂骂她,反正你不骂,阿娘也是要骂的。”

容枝意正要开口,皇后眉头就皱了:“阿娘?”

“意儿已是我家儿媳,往后就是我女儿,自该喊我阿娘的。”郢王妃说得坦荡从容。

皇后却柳眉倒竖:“没过门呢!喊什么阿娘!想要女儿你便自己生去。”

“沈沁竹!你什么意思?你笑我生不出女儿?”

“袁惠!就你会大呼小叫是不是!”

这两人又开始了,都吵了半辈子了,众人早已习惯,王公公恰好禀报说早膳已准备妥当,圣人来赏花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花赏了人见了,便领着众人有说有笑地往皇后的立政殿去了。容枝意也饿了,赶紧迈步跟上,和赵珩一块儿上前搀了这二位如今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尽管,她们吵得有些不可开交。

早膳时不见赵谰,容枝意知道她向来贪睡也就没有多问。用过膳后太子说要去太妃那儿看望水灾中失去母亲的那个孩子余安,容枝意便说要一道去,再去瞧瞧宋太妃,赵珩赶忙也跟上了。

算起来宋太妃是宋嘉夕亲祖父的妹妹,也是先帝的妃嫔,因无子,所以一直养在了宫里。太妃宫苑那儿种了一片荆桃,宋太妃与几位太妃正坐在亭子里说笑,怀中还抱了狸奴绵绵和团团。宋太妃上了年纪,有些发福了,这样安然坐在亭子中,岁月静好的让人不忍上前打扰。但容枝意还是快步跑去:“太妃娘娘!意儿来看您了!”

宋太妃站起身,怀中绵绵便顺势跳了下来,跑到了赵珩脚边。

她扶着身旁姑姑往下走了几步,不知记起什么,又收了脚步往回坐下。容枝意跑进亭子里,给众位太妃行过礼,见宋太妃冷着脸,又喊了声:“娘娘,意儿来看您,您不高兴么?”

宋太妃瞥她一眼,暗含几分怨怼:“你这孩子许久不来看我,可没你两个哥哥懂事,我倒以为,你是忘了我了!”

“娘娘息怒!意儿今日不是来了么?”容枝意跟往常一样笑着往她身边坐下,见桌上摆了几张红纸,“娘娘好兴致,这是在做什么?”

有旁的太妃笑道:“今日除夕,咱们老婆子整日里也无事做,在一块儿剪剪窗花解闷儿。”

“孩儿给太妃娘娘请安。”赵谚与赵珩这才走到了荆桃亭里,那绵绵一会儿在赵珩脚边翘着尾巴绕来绕去的,一会儿又往地上摊着大白肚子打滚。

“都说狸奴尾巴翘得越高表示越高兴,绵绵每回见了你都这样。”容枝意已经拿起红纸,三两下照着绵绵的样子剪下了个狸奴小像,递给宋太妃,“娘娘别生气了,意儿剪个绵绵给您赔罪,往后一定一进宫就来看您。”

“这还差不多,那我便勉强收下了。”宋太妃话锋转的极快,她知错道歉,立马放下那点子不愉快了,接过容枝意剪的小像,“你这手倒是真巧,罚你再给我多剪几个。”

宫人这才新搬来了椅子,赵珩跟赵谚坐在一旁,绵绵早迫不及待蹦到赵珩怀里了。宋太妃知道太子来意,忙让人去将余安抱来:“安儿是个有福的,有你这样的哥哥常来看望。”

“我与他也是有缘,只是当初未能保下他母亲,心中始终有愧。”

容枝意劝慰道:“当初的事谁都无法预料的,表哥已经尽自己所能了。且,有太妃娘娘悉心照料着,往后安儿长大,也会报答表哥和娘娘们的恩情的。”

“不必他报答,只要他平安长大便好。”宋太妃蔼然笑道,“宫中日子难熬,这孩子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个倚靠。”先帝去世,有子的嫔妃都跟着封了爵的亲王公主出宫颐养天年了,无子的,也只能封了太妃,一辈子锁在这宫墙之中。

太子抱了余安逗弄,容枝意不忍宋太妃又这样触景生情,跟她说起:“娘娘可知,还有半月多,嘉夕便要成亲了?”

“当然记得,可惜我不能去,只能备下礼聊表心意。”宋太妃说着,忽而又记起,“诶,你与昀升,日子可定了?”

说起这个容枝意就生气,俨然还对方才赵珩害她出丑记恨在心:“娘娘可别提了。”

宋太妃见他二人这样,心中了然:“闹变扭了?”

赵珩仍旧一下一下抚着猫,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宋太妃怎不知他二人脾性?故意数落她:“昀升多好的小郎君啊,待你如何我都看在眼里,总是你太过娇气。”

“娘娘明鉴!分明是他捉弄我,害我在圣上面前出丑的!”

“又不是我逼你骂我是狗的…”赵珩也冤啊!

“你住嘴!”就你最狗!就你最狗!

赵珩闭了嘴:“娘娘您看,可不是她娇气么?连话都不容我分辨。”

宋太妃拿帕子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容枝意见她高兴了,总算放下心。赵珩这微微侧了身,宋太妃才见他发髻中插的梅枝,更是笑得咯咯,叫众太妃都过来瞧:“昀升这订了婚就是不一样,发髻里还簪着花呢!想来,是你家小娘子的杰作吧?”

被长辈们这样调侃,除去羞赧外,容枝意竟还有些骄傲,起身去给他重新整理了一番。

“世子与县主情投意合,男才女貌一双两好,倒让奴婢想起从前侍奉昭懿皇后时,也曾在这荆桃林中见过二位呢。”宋太妃身后一位有些阅历的姑姑说道。

容枝意忽然记起了先皇后赐婚圣旨一事,借机问道:“上回王内侍来宣旨时,说起圣旨是先皇后所拟,意儿从前不知,昭懿皇后竟见过我与世子在一块儿?烦请姑姑相告。”

“奴婢曾有幸侍奉过昭懿皇后,有一回,正是荆桃绽放时节,奴婢随皇后来给太后请安,回去的时候路过这儿。谁知正巧遇到还年幼的世子与县主,犹记得,那回世子吹箫,县主随箫声起舞,皇后身边的陪嫁丫鬟便说,是《故人来》。”

容枝意记得这回事,方才在梅林里照水还提起过:“姑姑好记性!就是《故人来》!昭懿皇后可有说起过别的?”

“奴婢侍奉皇后少说也有十年,从未见皇后笑过。只那一回,娘娘在那看了许久,还见世子与县主为了改曲谱闹了一顿,闹着闹着,娘娘竟笑了,因此印象格外深刻。后来当今圣上便向娘娘提起过世子与县主的婚事,娘娘二话不说便应允了,还亲自拟了懿旨交给圣上。最后不知怎的又作罢了,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终修得正果,娘娘在天有灵,定然欣慰。”

只是看到了他二人奏乐起舞,还吵了一通架,便定下了这门婚事?容枝意还是有些疑惑:“仅此而已?”

那姑姑回忆一番后仍是点点头:“奴婢并非娘娘陪嫁,也并非贴身侍女。”

“《故人来》…”连带着宋太妃也陷入了回忆,“恍惚记得,沄嫣…哦,该唤她昭懿皇后,尤为喜爱这首曲子。我那时琴艺在各宫嫔妃之中还算出众,她更擅箫,有一回特意登门,想我能与她合奏,我便应允了。一曲终了,许是勾起她伤怀往事,竟还当场落了泪。自那之后,她仍旧常来找我,却再也不提起《故人来》了。”

“后来我曾大胆问过,她单与我说了四个字,‘故人已去’。”

容枝意听后也是一番感慨:“若是如此,这曲子定然对昭懿皇后来说十分重要了,有她此生最珍贵的回忆,才会不愿轻易触碰,听之即泣。”

真的仅仅如此吗?仅仅因一首曲子,就把孙子的婚事定下了?赵珩追问:“如今宫中可还有皇祖母身边的老人?”

姑姑答道:“可惜昭懿皇后身边亲近的几个姑姑都不在了。服侍过的,除了奴婢,宫中也无几人了,都在几位太妃娘娘身边伺候,世子可唤他们来问一问。哦,倒是有一个嬷嬷,那位嬷嬷跟着昭懿皇后的时日比奴婢久一些,后来不知犯了何事被打发了出去,现下在姚妃那当差。”

姚妃那的人就不大好找了,赵珩唤了在太妃所里几位剩下的姑姑近前,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从太妃那出来,容枝意便有些恹恹的,赵珩以为她还在想昭懿皇后赐婚的缘由,说总能有法子知道的,不如去问问伯父伯母,或者去看看皇祖母的遗物。容枝意摇了摇头:“罢了,故人已去,这些往事也只能随风消散了。既然当年没有言明,定是不便告知,就随她去吧。我就当是娘娘觉得,我吵架吵得过你,觉得我能管好你。”

这是哪里的话!简直一派胡言,赵珩斥她:“你什么时候吵得过我了?还不是我让着你。”

送她几人出来的嬷嬷见二人又开始拌嘴,忙道:“今日县主与世子都来了,娘娘格外高兴些。”

容枝意知道深宫里寂寥无趣:“跟娘娘说,等嘉夕成婚后,我常带她来看娘娘。”

“好,那太好了,”老嬷嬷险些当场洒泪,“有了县主这句话,娘娘也能有些盼头了。”

听了这话容枝意心中不免酸涩:“往后等太子妃进宫,便能常常陪伴在侧了。”

嬷嬷走后,容枝意问起赵谚:“表哥可知,太妃娘娘近来身子如何?”

赵谚摇头叹气:“仍是老样子,拿药吊着命,不见丝毫起色。若你能常来陪伴,让娘娘高兴些,也好叫她少受些苦楚。”

在东宫和赵谚等人一块儿用了午膳后,她便随着赵谰去她望云殿睡了会儿,醒后再由专门请来的宫人为姐妹俩一块儿施妆。赵谰今日不知为何心情不佳,容枝意问她怎么了,她只摆摆手说无事,过了一会儿又要容枝意闭上眼,自己拿了笔亲自给她描上花钿,半盏茶的功夫,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便成了。

“我看堂哥发髻里簪了梅花,定是你的杰作。一时兴起,也给你画了一朵,快瞧瞧,我这手艺如何?”赵谰递了铜镜给她。

二人自小一块儿学琴棋书画,赵谰虽有些任性,但学艺从不敷衍,其中最出彩的便是书画了,比起宫中的御用画师那也是不输的。

容枝意拿了铜镜细细对镜照看,还有些艳羡:“你我二人分明一个师父所教,怎的你随手几笔就能这样好看?”

容枝意最差的便是画了,赵谰想起这事儿就好笑:“你还敢说你我二人是一个师父?欧阳师父当年归隐山林前可是说了,千万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你是他教的,否则他死都不瞑目!”

几个丫鬟姑姑听了都在后头忍笑,容枝意骂又不能骂,皱着眉:“好好的,提这茬做什么?我也没有那么差好吧!不信,我也给你画一个。”

赵谰急得跑开十步有余:“可别了!今日来的人家这样多,我若出丑,便是在给阿爷阿娘丢面!还是让照水给我画的!我记得照水会的花样可多!”

她二人懒得去与文武百官及各家不认得的夫人娘子打交道,总归今日唐可儿要提前进宫来跟娘娘请安,宋府则今日只来了宋大人一人,宋夫人和宋嘉夕在府内筹备出嫁事宜,见各式各样的长辈,忙得不可开交,今日也没来。

徐淑妃依旧坐在皇后身侧,郢王妃也在,赵谚赵珩早在里头与五公主六公主玩闹了,其余几位皇子也陆陆续续进了宫,来的最早的当属赵谦了,跟得了相思似的站在一旁翘首以盼,容枝意进去时瞧见了,走到他身边一副欠打地神态故意问:“三表哥,等谁呢?”

赵谦瞪她,容枝意自讨没趣,自个给自个圆场:“瞧我们召王殿下,都等得六神无主了,如今我问他话都不答了,真叫意儿寒心!”

“有了王妃,哪还会记得妹妹啊?”赵谰见了他,一句招呼也没打,丢下这句有些酸酸的话径直走过去和两个小公主玩闹了。

赵谦一下变了脸色,喊了声:“谰儿,谰儿!”

赵谰头也不回,装作没听到。赵珩见状颇为不解,这二人平日里不是关系最好的吗,好心提醒她:“你哥喊你呢。”

“关你什么事!”赵谰斥他,“管好你自己!”

赵珩被这莫名其妙地一句吼吓了一大跳:“你今日发的什么疯?”

三个娘娘才不管这些,早都习惯了,两个小公主却担心极了,握着赵谰的手问姐姐怎么了。见赵谰还要发作,赵谚忙出言制止:“行了,都多大了,当着两个妹妹的面吵什么呢?”

容枝意在一旁乐呵呵看戏,赵珩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通依旧不知错在何处,退出来问她赵谰到底怎的了。容枝意勾勾他手:“她难受着呢,你少说她,让着她一些罢。”从前赵谦只对她一人好,如今硬生生多了一人,心思还全去了旁人那里,难免要闹些小情绪。

不一会儿张雨薇、唐可儿一块儿来了,皇后宣了两人上前好一番打量,面露欣慰:“甚好,甚好…这两个孩子的眼光可真是随了他们阿爷。”

容枝意倚着赵珩站着,听了这话笑道:“姨母,您这是在夸姨父还是夸您自个啊?”

众人笑起来,皇后嗔她一眼:“小点声儿,看破不说破!白引得人家笑话我!”

又唤了身边的扶柳姑姑上前,从她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个镯子:“这个镯子,是阿谦他阿娘的遗物,一直放在我这儿,如今该交由你保管了。”

张雨薇看了眼赵谦,赵谦朝她点点头:“收下吧,该是你的了。”这才接过镯子道谢。

给唐可儿的是一支金簪:“这是我怀阿谚时戴的金簪,是昭懿皇后所赐,寓意极好。可如今年岁大了,这种年轻的样式实在戴不了了,与你正好相配,就送给你做年礼吧。”

除去皇后,徐淑妃和郢王妃也有礼,各自赏了锦华缎后,皇后就道:“行了,下去吧,你们也许久未见了,趁此机会好好聊聊吧,就别跟我们三个老婆子处在一块儿了。瞧意儿,早跟个没骨头的似的黏在人家身上了!”

容枝意探出脑袋:“姨母说什么呢?哪有什么老婆子,您三位是天仙下凡,若不是您只顾着两个儿媳忘了我,意儿早就带着昀升一块儿,巴巴的凑上前找您和两位娘娘要年礼了!”

皇后大笑:“你们瞧瞧她这嘴!说来说去还是在怪咱们没给她送年礼!”

哪能真少了她的礼呢,不过是和赵谰一块儿送罢了。因还有旁人在,皇后和淑妃送的与她们都差不多,倒是郢王妃格外大方,给了二人吃的穿的用的,一样都不少,种类繁杂到容枝意眼花缭乱。她欣喜之余也不忘道谢:“多谢娘娘,祝娘娘新春吉乐,诸事皆宜!”

郢王妃笑得乐呵:“诶,还喊娘娘呢?该改口了!”

容枝意还未开口,皇后怒声制止了:“不准喊!哪有没过门就改口的!”

郢王妃懒得与她争辩,握着容枝意的手不肯松:“别理你姨母,她就是嫉妒我,这锦衣玉食养大的姑娘,白白给我做了女儿!可谁叫我儿争气呢?”

容枝意怕她二人又要吵起来,忙转移话题:“意儿给娘娘们也备了年礼,轻云,快去拿来!”

正是她给各家小娘子们备的那份,又多添置了些旁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她亲手所作,礼轻情意重啊。

郢王妃格外开心,抱着那酒罐子爱不释手,简直恨不得当场开了罐子品一品,连连夸赵珩给自己找了个好儿媳。

赵谰还因为赵谦的事耿耿于怀,在那儿陪着两个小公主一块儿站着。容枝意下去时见唐可儿和赵谚聊得起劲儿,一会儿撒娇一会儿闹小脾气的,有说不完的话,便不去打扰他们了。再反观另一边,赵谦愁眉苦脸地在与张雨薇倾衷肠,赵珩这会会儿子在跟旁的几位郡王和世子们闲聊,便想着去多陪陪赵谰好了。

“谰儿过了年就要及笄,姨父该为你挑驸马了吧?哥哥们定然舍不得你出嫁。”

赵谰不屑:“他们才不会舍不得我呢,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巴不得我早早嫁出去,省的在他们面前碍眼。”

“怎会呢?他们是恨不得你一辈子不嫁,无忧无虑地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就算各自婚娶,但最疼爱的也还是你呀。”

“表姐就别安慰我了,今日三表哥分明答应我,要早些进宫教我青山剑法第八式,我都等他半日了,竟眼下才来,分明是忘了。”赵谰垂眸,意志都消沉了些许,“再说,往日我一闹脾气,三哥哥立马就会来哄我的,今日都这样久了还没来,堂哥都多少问了一句,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谁说没表示的?”容枝意朝她身后扬眉,“这不就来了?”

是赵谦带着张雨薇一块儿过来了,赵谰撇撇嘴,仍旧有些气恼,只想着张雨薇那福身:“见过嫂嫂。”

“殿下使不得,”张雨薇忙扶起她,“该我向您行礼才是。”她礼数一如既往的周全,回了赵谰的礼:“前些日偶然得了一掌好皮子,想起阿谦一直惦记着您的马鞭坏了,特意找工匠做了根新的,凑巧今日带来,给您做年礼。”

容枝意在一旁助攻:“果然是好皮子,谰儿正愁寻不到称手的马鞭呢,多亏有哥哥嫂嫂惦记着。”

赵谰的脸色好看了些,她本就没有生张雨薇的气,见她主动示好,立马漾出个好看的笑容:“多谢嫂嫂,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嫂嫂也就别喊我殿下了,跟表姐一样喊我谰儿吧。”

张雨薇点头应是,见气氛已有所缓和,将马鞭交到了赵谰身边宫女的手中,又朝赵谦使了眼色,赵谦会意忙站了出来:“谰儿,抱歉,我知道你今日恼我进宫晚了,没兑现与你的承诺,但我是有原因的。”

赵谰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容枝意推她上前,赵谦从身后接过一个食盒:“上回你说想念北城门附近那家临吉食肆的樱桃饆饠,可他家关了门吃不到。我便派人去寻,昨日终于寻得了店家的学徒,说是店家回乡养老才闭了门。上午时我便特意请他再做一次饆饠,所以来得才晚了。”

赵谦拎着食盒半日了,赵谰这才抬眸看了眼,可依旧不为所动,张雨薇又在一旁解释:“原本想请人做一回饆饠也不难,但阿谦怕你往后想念了却有吃不到,那学徒又学艺不精,只好求着人家将秘方传授于他,又亲自跟着他照步骤学了一回,这才耽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皆屏气凝神等着赵谰开口,哪曾想等着等着,竟等到她鼻子一抽哭了出来:“我是怕三哥哥有了嫂嫂,以后就不陪我玩了…”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嘉平公主衣乍然一哭,谁能不被吓一跳啊?说到底尚未及笄,还是小孩儿心性,容枝意搂着她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三表哥不会不跟你玩的。”

赵珩听到动静就赶来了:“哥哥们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不哭了谰儿,都是堂哥的错,堂哥方才说错话了。”

赵谦更是心碎了一地,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安慰,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两个小公主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前一后推搡着要去找皇后与淑妃。皇后一听赵谰哭了也吓得不轻,她打小就倔,从不轻易在人前哭的,更何况今日人这样多,老远跑来查看究竟出了何事,就见赵谚已经抱着赵谰安慰。

“罢了,”淑妃颇为欣慰,“孩子们都大了,哪还用咱们操心。”

皇后点点头,见到这场面竟眼里泛着泪光:“谰儿自幼不叫人省心,好在有两个哥哥一直陪着,看这情形,等我百年之后,也可以放心了。”

郢王妃瞪她:“好端端的提这事儿做什么?咱们自是要好好活着,亲眼瞧见这些孩子们都儿孙满堂才好。”

赵谰那头像是积压良久,彻底释放了一回,里三圈外三圈都围着说话的人,竟都无半点用处,俨然是欲哭欲烈了。

赵谚肩头衣裳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容枝意手抚着她脊背安慰:“好妹妹快别哭了,不是才说今日妆容上的好吗,这一哭,妆都要哭坏了。”

“妆容事小,殿下这样哭,仔细眼睛。”唐可儿和张雨薇在一旁好说歹说,倒是往日最能安慰她的赵谦心急如焚,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谁人把朕的公主弄哭了啊?”圣人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他本在与几位兄弟与臣子议事,是赵谊与赵诺跑去请他,他听后十万火急跑了过来。

“怎的了这是?来,让阿爷看看。”众人给他让了个道行礼,圣人向来最疼爱的便是她,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大步迈进里头又是擦泪又是宽慰:“谁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跟阿爷说,阿爷赐他死罪!”

众人吓了一大跳,赵谦慌忙跪下正要开口,却被赵谚打断:“儿臣身为长兄,没有照看好弟妹,求阿爷责罚。”这一跪,叫周围几圈的人都跪了地,都说是自己有错。

赵谰总算是停下来了,从圣人怀抱里退了出来,跪地啜泣:“不关大家的事,阿爷快让他们起来。”

圣人不依,似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那是怎的了?何事能叫你哭得如此伤心?”

这事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起来还有些难以启齿,但赵谰不得不实话实说:“是我不好,见哥哥们都有了嫂嫂,怕他们日后就忘了我。哥哥们就说不会,说会一辈子疼我,一时没忍住,就失态了,阿爷快让大家起来吧。”

这样我见犹怜,这样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圣人扶她起来,再次替她抹去泪水:“怎会有人不疼你呢?谰儿多想了。”

“都起来吧,今日是除夕,跪在这成何体统。”

众人这才花花起了一大片,皇后在后头站了许久,这才上前道:“行了,把泪擦了,前头快开席了,去重新施个妆。你是大瑒的公主,没有人不敬你爱你,今日这么多人,别叫底下人看了笑话了。”

这回是真的把眼泪抹干净了,赵谰点头正要退下,突然有一人声道:“还是父皇有法子,从前总听人说谰儿最听大哥与三弟的话,今日哭成这样,大哥与三弟都束手无策,父皇一来便轻而易举解决了。”

说话之人是赵诚,容枝意这才看见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圣人身旁,是跟他一块儿来的。这话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大单纯,好似在说赵谰装哭似的.

她正想反驳一二,赵珩忽而牵了她的手,是在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原就是我与三弟叫谰儿伤了心,又自责又心疼,有些不知所措,才叫她越哭越凶。这时得见阿爷,心中安定了,自然也就不哭了。”赵谚懒得与他分辨。

“阿爷。”赵谰本都退出去了,听了这话又转头喊了一声,这声换的圣人更心疼了,偏生她那眼睛还哭得又红又肿,显得整个人越发柔弱了。

赵诚还是揣摩错了圣人的心思,他这样的女儿奴,哪里听得见旁的话,眼里只剩满满疼爱与怜惜:“快去吧。意儿陪她去吧,也好再宽慰几句。”

容枝意忙道好,快步跟上赵谰回她的望云殿。除去幼时她被罚跪的那一次,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她在众人面前哭成这样。只想着她许是见到从前只对她好的两个哥哥都要婚娶,怕他们往后顾不上她,心里焦虑,结果赵谦又做了这样的事,一时感动。

二人在妆奁前坐下,容枝意正欲唤人上前,却被赵谰制止,一脸疑惑看去时,赵谰正用水润润的眸子对着她。

“表姐。”她挪了挪凳子,坐得近了些,将头靠在她肩上,伸手抱住了她。

她二人虽是姐妹,常常同榻而眠,但像如今这样,妹妹跟姐姐撒娇,那时从所未有的。

“你这样,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了。”容枝意伸手抚她脑袋。

“表姐,从前我常听那些宫女们嚼舌根,说阿兄疼你胜过疼我,说三哥哥跟我最好,也许我二人才是亲兄妹。”

宫中竟还有这样的胡话!容枝意横眉:“哪个贱婢说得?你万不可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听进去。往后若再有人说,便将他拉出去杖责赶出宫去!”

赵谰不以为意,依旧趴在她肩头:“我自是不信的。你看,今日我哭成这样,阿兄还是很在乎的。”

“是啊,你阿兄打心眼里的疼你。虽面上不显,但常常教你人生道理,教你明辨是非对错,对你的疼爱渗透在每一个小小的细节里。三哥哥相同又不同,他是明目张胆地偏爱你,陪着你,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越说越懊悔,赵谰抬起头:“我今日这样,才是叫他们伤了心对吗?我也不知自己是怎的了,分明两位嫂嫂我都很喜欢的,可是我忍不住,我不想把哥哥分给旁人。”

“我明白,人人都会这样想的,你不用自责。就说小时候你抢我布娃娃,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姨母要生你出来,如果没有你,那阿爷阿娘,姨父姨母和哥哥们,就只会疼我一人了,那些个布娃娃,就都是我的了,”这些女儿家胡乱的小心思,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后来我就不这么觉得了,我愿意把布娃娃都给你,因为,表姐也爱你疼你。”

“表姐…”赵谰听后,骤然抱得更紧了。

容枝意正安抚着,门口又传来赵珩的声音:“谰儿可哭够了?不如先让哥哥们进来吧,这外头冷风吹得人鼻涕直流。”

赵谰破涕为笑:“那看在表姐的份上,便请表姐夫进来吧!”

赵珩迈步进来,见她二人这般依偎着,笑道:“文武百官来了过半,你们姐妹俩倒好,在这暖室里头谈心说笑。”

“自是有话想跟表姐说,堂哥若等得急了,同叔叔婶婶先去就是了,表姐这还没嫁呢,当然同往日一样,与我坐在一块儿。”

“瞧你这话说的,想是不难受了?”赵珩和容枝意对视一眼,“那么,阿谚阿谦,在外头等着呢,叫他们进来罢?”

赵谰从容枝意怀里坐起来:“快请,表姐说得对,我今日这一胡闹,才是真叫哥哥们伤心了。”

赵谚和赵谦很快就进来了,赵谦还提着那食盒,满脸愧疚担忧之色。容枝意拍拍赵谰手,赵谰立马上前,提起裙裾跪下了:“谰儿胡思乱想,白惹了大笑话,叫阿兄和三哥哥伤心了。”

真真是想通了,容枝意站起身走到赵珩身旁。赵谦忙扶她起来:“都是我不好,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也未让人事先知会你一声,才叫你胡思乱想。谰儿,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不关三哥哥的事,是我不好。”

赵珩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说:“行了行了,我看你们人人都没错,是我的错,都是我同谰儿说的青山剑法,也是我帮着阿谦去找那临吉食肆店家,都怨我。”

容枝意恍然大悟:“好啊!原来是你!”

本就是玩笑话,赵珩让着她些,想着吃亏是福,由着她与自己拌上几句嘴,让她高兴高兴,赵谦再说上几句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赵谚站在一旁,略显心事重重。

赵谰问他怎的了,他心思沉重看着众人:“我们五个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妹,是除去父母之外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不离不弃,互相扶持。”

虽这话有些突兀,但赵谰以为是今日的事引发他感慨,也没有多想,满口应道:“阿兄说的是,往后再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很快有宫人禀报说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五人便一道过去了。赵谦赵谰走在最前头,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一路有说有笑。

后面的三人间,气氛却有些不同了。

“阿谚是为着那人今日说的话?”赵珩开口问道,而这人是谁,他们三人心里都清楚。

“他还真是连装都不愿装了,”容枝意也觉得此人实在不耻,“从前还不觉得他如何,如今知晓他背后干的这些事,再听他说话,句句都能觉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昀升,意儿。”赵谚停下脚步,将身边下人都退去一边,面上更是带着无比的郑重。

“来路或许艰难险阻,我会尽全力保你们平安。但世事难料,若有一日我出事,你们不必理会,只管避嫌自保。”他的目光移到赵珩身上,“没了我,你便是长兄,要护好阿谦与谰儿。还有意儿,你既娶了她,定要护好她,若不能求得富贵一生,也要保他们平平安安,我知你有这个能力。”

赵珩愣了愣,容枝意没想过他会说这样一番话,心中有几分气恼:“表哥这话是何意?不管发生再大的变故,意儿都与你共进退,绝不苟活!”

“你这么悲观做什么?事情还未到如此地步,咱们只要好好谋划…”

“世上可曾真有万无一失之事?”赵谚扬声问道,打断了赵珩的话,对面二人纷纷一怔。他低下头,藏去眼中的狠戾:“并非是我悲观,我自然要与他生死相拼,但也必须为你们绸缪。”

“总之,这事你们谁都不要插手,只管置身事外装作若无其事。”

“阿谚…”赵珩叹口气,“你叫我如何置身事外?自小到大你做什么我不站在你身边?你以为我不参与,他成事了就能放过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我们便被绑在一条船上,船若是翻了,受伤的岂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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