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百亿人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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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传出温驯的轰鸣,一小块源石作为点火器被引燃,一阵阵震动之中,一台台越野车的源石机匣被成功启动。
这些停在城区之外的车辆本该距离城市不远,等你们撤离到这里时就能立刻点火开走——但是,那样的结局被你彻底改变了,由于你为了诱导天灾开动了城市发动机,因而城市已经远离了原地点数百米,这段路况不好的地方,就由驮兽和人力把物资和伤员,尤其是昏迷不醒的你——给扛过去了。
切城避免了沦为废墟的命运,整合运动也被你们正面击退并重创,就连整合运动的指挥层也被你们一扫而空——浮士德,梅菲斯特,霜星,塔露拉,两死两伤。
霜星和塔露拉没死是Scout传回的消息,霜星在之前被杜宾和阿米娅,以及你分神指挥的狗群围攻时遭遇重创,但在你准备用狗群限制其施法和走位让阿米娅直接杀掉她时,整合运动的干员们忽然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拼死救出了霜星,塔露拉也是如此。
敌人的领袖也是有相当的人格魅力的,何况是霜星这样在原本的世界线,撬动罗德岛众人泪腺的存在。
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是被你快速解决的,当然不存在精锐拼死救主的事情——何况他俩的亲卫已经在那之前被你杀光了。
“那塔露拉呢?”
杜宾望着远去的越野车集群轻声问道,她看向身旁骑着驮兽的Scout。
“是博士让我放走的。”Scout一扯缰绳转向切城,“博士说,她已经发生了改变,杀伤整合运动的人力更加重要。”
“疯子!”杜宾策马跟上Scout,低声骂道:“放走塔露拉隐患就大了!”
说到这里她内心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她抽了抽鼻子。
“又想到博士的样子了?”
“没有。”杜宾摇了摇头,可鼻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她真的被你的模样吓到了。
杜宾在你们围攻塔露拉时挑起了指挥的重任,在配合阿米娅牵制霜星的同时,她的精确指挥让罗德岛干员们实现了零死亡,少数受伤的干员也都肢体健全地稳定住了伤势。
这也是她最过意不去的地方。不久前杜宾还在抱怨你把指挥罗德岛、协调乌萨斯军警、牵制霜星、还得给伤亡惨重的军警鼓舞士气的重任一起压在了她身上。可是当杜宾看到你们的战场,以及——
“博士……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杜宾一边骑马一边喃喃道。
——她才觉得你是把多么危险的重担单独扛了下来。
“我不想,让博士再那样了。”杜宾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地看向Scout,“即使是博士的命令,你也应该很清楚——决不能让博士再受那样的伤了!那个怪物居然奄奄一息……你能想象博士经历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Scout也是感慨万千,“我看到博士和暴君在陨石中决死的景象。”
“那你怎么敢放走她!”
杜宾侧身扯住Scout的领子,她几乎是在咆哮:
“Scout,你完全有能力狙杀掉暴君,即便她被精锐们团团围住!你可是罗德岛最优秀的刺杀者!”
Scout只是透过那厚厚的防风墨镜看了一眼杜宾,随后摇了摇头道:
“杜宾,你不要忘了一件事。”
他看向已经变成一团小黑点的越野车群,开口道:
“博士,每时每刻都在变强,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怪物。”
说完这些,Scout踢了踢座下的驮兽冲向城区。
“下次博士再对上暴君,恐怕双方都会有相当的成长——但一定是博士更胜一筹。好了,杜宾,我们也有任务要完成,只有一起合作,我们才能追上博士的步伐。”
杜宾愣了几秒,随后莞尔。
“也是……那个怪物,说不定此时也在为了变强而在哪里战斗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救援队——在某一辆车里,医疗干员正紧张地监测着医疗器械上的各种指标,同时冷静地为骨折和劳累导致昏迷的阿米娅,和她始终紧紧抱在怀里的你,进行一些送到凯尔希医生那之前,力所能及的治疗。
在之前和伊内丝战斗的时候,你为了保持对于身体的绝对控制,将原本独立的肠道神经系统和脑神经系统完全打通,在现在这种肠道系统的大部分已经被砍飞的情况下,肠道神经系统发挥了最后的作用。
人脑负责处理突发地情况,而肠道神经则进行着有规律的肌肉蠕动。稍加改造以后,你便将其衍生出了在你失去意识时,每隔一段时间发出固定神经脉冲的功能。
那块接入你神经系统的pRtS平板,每隔五分钟就会在频道里说出一句话:
“我的情况良好。继续前进返回罗德岛。”
而另一句交替说出的话,则由你那勉强从断肢上长出来的细小触须,凭借类似肌肉记忆的原理,在阿米娅手心写道:
“我就在这里。我哪也不会去,阿米娅。”
在这样的安抚下,阿米娅沉沉地进入稳健地梦乡,而所有担心你的人,也逐渐安定下来。
切城一战后,你已然成为了这些人心中的支柱。
是成为了新的支柱,还是重返支柱的地位?那就是你自己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
漆黑。
科西切的意识在一片难以行动的区域中缓慢地穿行。
人的意识,人的人格,在科西切看来是很好理解的。那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存在,相反,人的意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抽象出事物的“本质”——当然,这个本质也只不过是基于特定时间的特定认识,而得出的特定的“本质”。
随着人的认识一步步加深,即便是名为“本质”的,被人为抽象出的“框架”,也会不断发生改变。
而黑蛇,可以窃取被寄生者的渲染,将抽象出的本质还原成受害者心中的样子,也就是进入受害者所谓的——心灵世界。
他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生命无限延长,黑蛇寄生过多少人?这是难以摸清的事实。
科西切记得,塔露拉的内心世界,是永远焚烧着的村庄,是永远被排斥的感染者,是泰拉大陆永不停息的天灾……这样沉重的东西,以及压抑的苍穹下,眼里倒映着火光的少女。而爱国者的背影,则总是深深地刻在夕阳之下。
而此时此刻,科西切进入了你的意识。
“这些……到底是什么?”
他饶有兴趣地凭借身体去感知那些限制自己行动的东西,那一直淹没到大腿的小物件,摸上去并不是沙土那样的细小颗粒。它们形状各异,有的摸起来顺滑,有的摸上去刺手,还有的毛茸茸地。
这样的东西一直淹没到科西切的大腿,乌萨斯最疯癫也最理性的公爵就这样朝着漆黑中唯一的光点费力地迈步。
天花板只有一米七不到,科西切必须弯着腰才能在双腿每一步都深深插入沉积物中的情况下,继续向前进。期间,一些坚硬的东西戳刺着他的手臂,他本以为是你的意识在用幻化出的长矛攻击他,可科西切很快就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肢体不小心打到了埋在这些大块沉积物中的某个坚硬的东西。
是兵器的海洋吗?如果那些坚硬的长杆是兵器,那么这些手感不一样的块状物体,应该就是各种各样的盔甲原料吧。
罗德岛的博士,还真是一个满脑子战争的狂人。
不过,越是有这种欲望——
黑色带着温馨的微笑继续前进。
——便越是,同道中人,越能够与之,融合。
塔露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之所以寄生那个少女,不过是因为她那庞杂又精纯的王室血统。
维多利亚,炎国,乌萨斯,还有自己的公爵身份——结合在一起,将是巨大的政治遗产。
荣光,统治,永恒。
这些个体穷尽一生都难以得手的至高存在,不停地敲打科西切那冰冷的心脏。
他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得更快了一些。他不惜低下身子手脚并进地前进,深一脚,浅一手。但这样还是不够快。
科西切的身体浮现出黑色的鳞片,冷血动物露出了原型,他化作一条漆黑的巨蛇,在那像是兵器与盔甲的海洋中畅游,毒蛇吐信,庞杂的气味和温度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
各种各样的气味?温暖的温度?科西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恐怕这些兵器和盔甲,都是你杀死的敌人。他们那精锐的武器装备被你深深地记在脑海里,而被你剥离和处决时的气味和温度,则埋进了潜意识的海洋。
科西切闻到了很多来自遥远国度的气味,萨卡兹,维多利亚,哥伦比亚,玻璃瓦尔,米诺斯,伊比利亚,炎国,拉特兰,叙拉古……其他的地方气味少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物种的武器,都被你以战利品的形式保存在了这里——科西切甚至闻到了海嗣和极北之地那些怪物的气味。
呲呲。
黑蛇吐了吐信子,他的思维开始与你的狂暴接轨。他的意识逐渐发生了变化,如果想要夺舍一个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那个人自己。
如果这漆黑而压抑的战利品海洋就是博士那好战人格的象征——
那么……
科西切的身体发生了改变,那长蛇的表皮上凸起了他在战斗中见到的,来自你身上的各种器官。
口器,触手,强健的肌肉,共鸣腔……
科西切仿佛被这片意识的海洋感染一般,逐渐变成了你。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光点前,原来,那是透出细微光芒的一扇门。
如果这里是博士最黑暗的一面的话,那么门后,应该就是你理智而上进的一面吧。
究竟会怎么样呢?带着期待与好奇,还有对于夺舍进度顺利的喜悦,科西切推开了那扇大门。
刷啦啦啦啦……
在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淹没到大腿根的沉积物如同洪水一般冲进了面前的房间……科西切低头看去,一大团酸酸的液体顿时从胃袋涌到咽喉间。
他错了。
他抬起脚来,已经不新鲜的浓稠血浆被分离的表面拉出粗壮的血丝,脚底的一对兽耳此时已经泛起脚印。
拉特兰人的光圈和结晶翅膀,这是他刚才还以为是长杆武器战利品的真正模样。头皮,兽主的皮毛,神民的俊鹰羽毛、尾巴、九条狐尾,兽人的毛发和牙齿,龙族的犄角,佩洛的犬耳,萨卡兹的魔角,卡特斯兔儿,鲁珀的狼耳狼尾,还有乌萨斯的短尾……
库兰塔。埃拉菲亚。札拉克。阿纳缇。阿达克利斯。萨弗拉。斐迪亚。鬼。
还有很多很多物种的特征。
全部都,被切割下来,带着不新鲜的血液,堆在了科西切刚刚跋涉过来的仓库里。
最多的就是耳朵。耳朵,耳朵,各种各样的耳朵填充起了那些大件零件的空隙,毛茸茸和坚固的耳朵是让科西切寸步难行的主要原因,黑蛇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上挂着许多小小的耳朵,有一些他还认识,那属于几个乌萨斯贵族。
兽耳。人耳。泰拉大陆上所有人形物种的特色表征,全部都以这种类似战利品的形式堆在了刚刚那不知道有多么广袤的仓库里。
耳朵裹挟着尾巴,茫茫多的耳朵盖住已经黯淡的光圈,无数的耳朵渗透出的血液组成了最底层那粘稠的沼泽,耳朵们在其他物体的挤压下拼凑,融合,恍然之间,黑蛇仿佛看到耳朵正在拼凑成一具具无辜的尸体。
这些特征,科西切放眼看去,在这意识的世界中,每一个表征的来源都清晰可见,那一定是刻在博士潜意识里的信息。
平民,平民,平民,平民……干员。平民。
平民,平民……军人。贵族。
放眼望去,这些血腥的战利品,数量远远超过科西切这辈子见过的人群的数量。在这意识的海洋里,它们没有散发出腥臭的腐败味,只是散发出被砍下前最后的,属于原拥有者的气味。
科西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那已经填充口腔的胃液喷出体外。
耳朵的洪流将恍惚中的科西切冲到了远处,他挣扎地爬起来,抬头看向那房间另一头的人。
那个人身穿博士的制服,浑身上下包裹在厚厚的风衣之下。Id卡依然被他挂在胸前,不过似乎已经很久没擦拭了,透明的卡套蒙上了厚厚的污渍。
那个人此时正捏着一根细小的绣花针,小心地将针尖刺入爱国者的眼珠,再缓慢地带出那因为不新鲜和变质而泛起的白色浑浊晶状体。随后,那个人熟练地将一个细小的针筒刺入其中,注入透明的液体。博士轻轻地戳动爱国者失去神采的眼球,均匀摇晃之下,那透明的液体很快凝聚成柔软的晶体。博士继续用不知道属于哪个干员的毛绒耳朵擦拭爱国者硕大的鹿角,很快,爱国者的头颅焕然一新,就像刚刚被砍下来一样。
科西切震惊地看着博士的手,那个人的右手属于……这只手科西切绝不会记错,因为这只手,就是刚刚和你的手一起紧握住萨卡兹佩剑,击败暴君的……阿米娅的手。
那个人捡起靠在一边的萨卡兹佩剑,用右手,也就是阿米娅的手拄着它,就像拄着一根拐杖。博士漫步在他庞大的藏品库中,那些藏品都来自科西切见过或听说过的……人。
他甚至看到了乌萨斯皇帝的头颅。皇帝神色安详,如同在睡梦中被人斩首。
黑蛇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人,博士忽然走到一个空缺的展览位上,只见铭牌上写着……
“科西切”。
黑蛇已经不能动弹,而博士,回过神来,用那包含罗德岛所有人的一只眼的……无穷多的复眼,温柔地看着科西切。
“科西切,你来了。”
见科西切毫无反应,博士那就像是万人合唱一般的复杂声音继续道:
“你的反应可比那个海嗣博士差远了——祂在意识到这些战利品是什么后,可是敢直接抄起几根骨头来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