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直面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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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起骨头……砍杀你？
黑蛇打了个寒颤。他终于确切地意识到，所谓的“博士”，也就是刚刚和他交手的“你”，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比钢铁更坚固的决心，比刺刀更尖锐的战意。即便在意识的深处，当那个海嗣博士看到干员的遗骸时，祂依然会暴怒不已而开始复仇到底。
不对。
有哪里不对。
科西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黑蛇的源石技艺可以潜入别人的意识……那么，面前的人，不是那个海嗣博士吗？
科西切死死地盯住那个“人”，仿佛揣摩着那个“人”的言语。
“你……是博士。”
黑蛇想到了。他沉声道。
“啊。我当然是博士，但我同时也是罗德岛的化身。”
那个“人”扯掉兜帽……科西切再次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
皮肤。复眼。骨骼。
那比例显然不正常的硕大头颅顶着数千枚眼睛，科西切清楚地看到那些眼睛属于他见过的，和没有见过的每一个罗德岛干员。那个存在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密密麻麻不同肤色、不同材质的皮肤块，让科西切想起乌萨斯王宫那阴暗角落里一层层叠加的巢穴。
所有干员的特殊特征堆满了祂的头颅，一直延伸到颈部和衣服之下……布料之下，又会是多少人的……血肉？
科西切大口喘气，这并不是因为他累了。
心跳。
剧烈的心跳。
数千数万颗心脏同时跳动，即便是每个心跳单一的、微弱的心跳震动，在共振的加持下，也成了回响在这个房间里震耳欲聋的震动声。
轰隆。轰隆。
科西切强迫自己抬头死死盯住祂……那个东西……真的是罗德岛的化身。
“为什么要这么做？”黑蛇的源石技艺悄然发动，无形的力场隔开了那个怪物的威压。
“比起那个，嗯？”
那个怪物眯了眯眼——成千上万颗属于全体不同罗德岛成员的眼珠完全同步地同时眯了一下，那密集又宏伟的复眼让黑蛇既恶心又敬畏。
怪物缓缓开口，万人齐声开口的声音让科西切几乎听不清祂的言语——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精神却一字不落，听得一清二楚。
“科西切，你不属于这里。”
怪物转过身去继续为腐烂的产品进行护理，可随后它又抬起头来感觉到了什么。
“——有问题就问吧。我也厌倦这种无休止的日子了。”
科西切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是什么？”
“我是博士。我即是罗德岛。你也看到了，科西切——”
博士抬起手来，风衣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了阿米娅的手——和缝纫的切口。那下面的胳膊属于安洁莉娜，再下一节属于芬，其中的骨骼属于炎客，或许还有米格鲁的一些软骨和关节。
“……你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而已。”
科西切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情此景，自认为可以为了野心牺牲一切的黑蛇——在这样疯狂的存在面前，也不由自主地站在了人类的立场上问话。
“乌萨斯的公爵，你知道国家意志是怎么来的吗？”
“国家意志就是皇帝的意志。”科西切立刻回答道。随后他狡黠地笑了笑，“当然，皇帝的意志，又是‘我们’的意志。”
怪物缓慢地摇了摇祂的头颅，罗德岛的数万只眼睛也一同闭上。随后他转过头来，一半的眼睛，大约五千多只各色各种大小的眼睛瞥了一下黑蛇。
“你当然说不出其底层逻辑。你们这些贵族，只不过是出于自身的利益捏造出‘国家的意志’。然而人群的声音，从来不在你们的第一考量的范围内。你描述的国家意志，不过是乌萨斯贵族们的决议罢了。”
“……”黑蛇没有反驳。怪物说的是对的，也很透彻。封建时代，不正是如此吗？泰拉大陆的运转，不也是如此吗？
“国家意志是一个黑箱，没有人能描述清楚这么庞杂的复杂系统——不过，‘抓住’国家意志，并不需要打开这个黑箱。”
怪物走到乌萨斯皇帝的首级面前低头道：
“——只要把自己，变成那个黑箱就可以了。”
黑蛇感到一阵恶寒。
罗德岛的意志到底是什么？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怪物选择了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把自己变成全体罗德岛成员的聚合物。
“……那个海嗣博士呢？到底是什么？”
科西切决定不去想这些了。夺舍这种怪物是不可能的——但本来，他也不用夺舍怪物。只要夺舍那个海嗣就可以了。
“海嗣博士？你这么称呼博士？”怪物显得很高兴，似乎是被永恒囚禁的罗德岛全员发出了满意的笑声。那轻笑铺天盖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一遍遍敲打着科西切的神经。
“科西切，博士对你了如指掌。你知道为什么。”
科西切沉吟片刻，看着面前的那个穿着博士制服的怪物，他叹息道：
“博士……经历过很多次。他在轮回中变成了嗜血的怪物，拥抱了不该拥抱的力量。”
事到如今，只有这一点可以解释了——博士是轮回者，这一切都是轮回中不断发生的事情。
而自己，只是轮回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想到这里，科西切觉得有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
如果和博士融合，是否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看到这世界的本质？这份重来的力量——可否助力自己建立一个比乌萨斯更伟大的帝国？
“不，博士不是轮回者。”
怪物打断了科西切的遐想，在他回过神来之前，怪物淡淡道：
“我才是轮回者。我才是那个——嗜血的怪物。”
怪物走到门前，推开了科西切之前准备从那里逃跑的房门。带着浓郁腥味的狂风涌入了房间，怪物从那里走了出去，而科西切立刻快步跟上——
唔——
他立刻吐了出来，先前一直忍住的反胃终于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你见过乌萨斯的铁骑排山倒海而来吗？
科西切一想到自己曾经对博士说过这样的话，就只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
他早该想到的——仓库里既然有那么多的“耳朵”——
——那么，耳朵的主人呢？
乌云密闭，天灾轰鸣，雷击打到地面击穿无数尸骸的血肉，陨石仿佛撞击堆满人体的大地，血肉如同水花一般高高飞起又坠落。
罗德岛，这条巨型陆地巡洋舰——就这么推开泰拉大陆上满地无耳无尾的尸首，在沉寂的大地中缓慢地前进。
“科西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些尸首里面我没有找到你，这让我的藏品少了一个关键的部件。在这里，你可能还活着。”
怪物像是安慰黑蛇一般说道。
呃啊……
科西切扶着栏杆眺望远方，这里是……乌萨斯境内。
“你都干了些什么！”
黑蛇听见名为乌萨斯的巨人在哭泣。
“冷静点，科西切。你也看到了，仓库里不只有乌萨斯人的耳朵。”
怪物也眺望远方，祂用阿米娅的手举起那把已经黯淡的萨卡兹佩剑，数不尽的无人机涌向前方，绞杀大地上刚刚站起来的生灵。
“……你把泰拉人杀完了——”
“不是‘我’把泰拉人杀完的。”
怪物摇了摇头，“是泰拉人求我杀死他们的。公爵，你们不是最擅长代表人群的意见吗？”
“这根本不一样！”
科西切化作黑蛇咬向怪物，他做好了被怪物杀死的准备——可他仅仅是穿过了怪物。
“科西切，你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罗德岛的仁慈，而是因为我们并不在同一个地方。我无法阻止你夺舍博士，你也无法阻止我做我该做的事情——那些上古人类交代的事情。”
科西切在那么一瞬间终于意识到面前的怪物是什么。
“上古的存在，缝合的意志，崇高的客体……你是大群意志。”
“答对了。”怪物的数万只眼睛齐刷刷看向科西切。
即便已经被可怕的复眼注视着，科西切却依然喃喃道：
“那个博士……和你们不一样……不一样，对吗？”
他是切城事件的直接缔造者。但是，看到真正的末日和地狱，他开始祈祷，那个海嗣博士，不是面前的这个东西。
不要是同一种存在。
“博士当然和我们不一样。祂将拯救泰拉。”
“拯救？”科西切此时只能用愤怒支撑着自己的理智，他指向甲板外的，如海浪一般起伏的尸体群：
“难道杀光所有活物就是拯救泰拉吗！”
“他们又没有死，科西切。他们只是加入我们以后从来不说话而已。”
怪物说出了毛骨悚然的话语，加入我们。
科西切不知道是第几次感觉到了寒意。
“你们……也不是海嗣。”
他转过身去看向那个从天空狠狠地砸到甲板上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身影……你来了。
你来送科西切上路。
“而祂，也不是博士。”科西切仿佛要用战斗麻痹自己的恐惧一般，从背后取出了他记忆里最好用的长剑。
“祂当然是博士。博士会怀疑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动摇对于罗德岛理念的信仰——而海嗣，会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博士，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永远忠于罗德岛的信条。”
“比博士更加博士——这就是，我们对于根除苦难的最终方案。”
远处的那个怪物又在逼逼叨叨了。但是没有关系。
先打死科西切——如果有机会，再宰了那个亵渎罗德岛的东西！
你抽出两把绝对，绝对不会损坏的双刀。意识中的对决，就是你和科西切意志的比拼！
轰！
——胜负已分。
你本以为科西切会更加难缠，可他的锋芒却带着绝望与动摇，你轻而易举砍下了他的头颅。不过，这只是意识中的对决而已。你知道科西切还有另一个分身在乌萨斯教书，和黑蛇的战斗还远未结束。
既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死了科西切……
你的复眼，对上了那充满威压的怪物。
——那么这一次，说不定有机会打死祂！
“你果然……是博士。”
怪物与你缠斗起来。无人机，海嗣，北境怪物，各国的军人……如同有组织的虫群一般冲了上来。
你的身体很快被撕碎……但你没有放弃。在意识坠入更深的层次之前，你永远坚定地战斗着。
——因为，你看到，在甲板的另一头，那个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博士，那引爆炸药和寄生的海嗣同归于尽的博士——凝固在如同剪影一般的时空里，映照着你的决心。
你是……罗德岛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