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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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旭磊一直昏迷。医生说如果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这几天内若是再不醒来的话，轻则成为植物毫无任何反应人，重则丧命。
这一日清晨，A国军队对清德发动空袭。A国显然是得到了情报，十几架战机直奔清德医院而来，对着医院进行了密集轰炸，把整个医院都给生生给炸成了废墟。医院里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受伤战士，逃出来的十之无二。一时间，清德医院哀鸿遍野，惨如如人间地狱。
那个时候，赫连靖琪正出了段府，在前往医院的路上，便听到有成群飞机“轰隆隆”地在头顶飞过。
坐在前头的侍从训练有素，立刻令司机停车：“夫人，有空袭。请马上下车，前往防空洞。”“不，给我立刻加速行驶。我要赶去医院。”
“小姐，不行的。太危险了。我们得找地方躲躲。”菊兰虽然担心在医院的李介载，但依然以赫连靖琪的安全为重。
“不许停车。给我加快速度赶去医院。快。”
但终究是来晚了一步。赫连靖琪的车子到达时，医院已是一片废墟。浓烟滚滚，漫天的尘土飞扬。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倒塌的平房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战争的血腥恐怖与A国的惨无人道。菊兰拼命地拉着她：“小姐，快走。说不定还有飞机会过来。”
“不，菊兰，他还活着。我要救他。”赫连靖琪弯下腰，试图搬石块。尖锐的石块划破她的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可她似已丧失痛觉一般，提线木偶似地移动着碎石，一块又一块。
“小姐……你别这样。”菊兰哭着跪下来抱着她的双腿。赫连靖琪也不挣扎，只呆滞地道：“他在里面……段旭磊在里面……”
“七妹，快走。敌机怕是还会再来轰炸一轮。”原来赫连靖哲一早轮值下班，才离开医院不久，连家门都未进，便遇到敌机轰炸医院。他得讯后，立时折返，但已是大势已去。他见赫连靖琪哭成了泪人，又见情势危急，刻不容缓，便强势地拉着她往外走。
“四哥，四哥。他在里面。段旭磊还在里面啊……”赫连靖琪哭得撕心裂肺。
此时，防空球又挂了起来，防空警报再度来袭。第二波敌机再度来袭。
“七妹，快走。敌机就是冲段司令而来的。这里太危险了。走。”
“不，四哥。他在里头……”
烟尘滚滚中，有两个侍从灰头土脸地找了过来：“夫人，夫人……李副官命我来找你。”
赫连靖琪骤然回神，止住了泪水，紧声发问：“李介载现在在哪里？”
“李副官现在和司令在一起。”
赫连靖琪闻言，整个人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赫连靖哲双臂之中。菊兰揪住了衣襟，哭着笑了出来：“司令没事。介载也没事。”
原来清德医院东楼是这几年新建的，设施设备都是从美利坚运来的。幸好李介载等人考虑周全，恐敌人会实行“斩首”行动。所以，在几日前便将段旭磊移到了医院一角的平房，后门有门可以出入，直通街道。今日听到警报声，李介载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恐A国要炸医院，立刻指挥着侍卫们担着段旭磊从后门出了医院，躲入了普通民家，这才逃过了一劫。
如今A国不顾国际公约和人道主义原则，悍然炸毁医院。李介载等近卫团的人与医院院长再三商议，最后决定暗中把段旭磊转移到了某个不起眼的民家，以防A国再度空袭和一系列的暗杀事件。
傍晚时分，大嫂江净薇得知消息，便急急地挂了电话过来，询问轰炸情况。赫连靖琪把情况详细地告知了大嫂。江净薇：“这次轰炸医院的事情，你大哥已经通报国际联盟了。虽然知道他们不会给我们任何公道，但这件事情必须披露给全世界知道。”
又说：“做人是要靠自己争气的。我们只有靠自己打胜仗，让他们知道我们虽然积弱积贫，但也不是虽然任人欺辱，任人宰割的。”
江净薇欲言又止地询问道：“你大哥已派了圣约翰医院最好的几个医生乘专列前往清德了，几日后便会到清德。另外我们想问一下你的意思，是否要让孩子过来一趟？毕竟……”
赫连靖琪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不用。”他若是这么死了，那么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一个儿子。她在赌。他会醒过来的。
江净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你知道的，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和你大哥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一日一日都在A国战机的轰炸下度过。然，段旭磊一直未醒过来。
赫连靖琪渐渐生出了一种绝望。就如那一日她看到他与蓝水婕结婚照片的那一刻。天崩地裂，世界毁灭那般的绝望。因在那一刻，终于是心如死灰般地知道了，两人之间终于是结束了。
如今，那种绝望之感又再度袭来了。
赫连靖琪凝视着段旭磊面色灰败的脸。过往的一幕幕缓缓地从眼前掠过。这么近，却已经那么远了。她和他，原来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了。
她忽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段旭磊，你不要以为自己不醒过来了，我就会放过你，我就会原谅你。你以前利用我，与我成亲，为的是偷我哥的情报。把我劫到清德，又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在我怀孕的时候又跟另外一个女人成亲……”
她语气渐渐又放低了：“你这般地伤我……在你心里面，把我当什么了？我曾经一再地问自己，从始知终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这个答案，我自己亦回答不出。可我这些年来为什么偏偏喜欢你，偏偏爱你呢？我在国外这几年，以为忘记你了……可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没有。”
“你大嫂告诉我，以前你是不得已。你一直爱着我，这几年从来没有跟蓝水婕在一起过。我不相信。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如此待我呢？你若是爱我，在北地的时候，怎么会在我怀孕的时候对我大哥下狠手呢？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我大哥一个亲人。你若是爱我，怎么会用我来换四座城池呢？你若是爱我，怎么会娶蓝水婕呢？你在教堂说过誓言的，这辈子会对我不离不弃，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陪着我的。你说过的。对不对？”
然，段旭磊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下。
“你知道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不是我不要他，是我太伤心了。我无法接受你接近我，和我成亲是别有用心的，是为了偷取我们北地的情报。我无法接受你的当年所做的一切，每天伤心欲绝，情绪极度不稳。医生说我这样下去可能会导致流产，可当时的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每日沉浸在悲伤气氛里头。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会哭，是我活生生地把孩子哭掉了。也或许是我太没有用了，所以孩子不要我这样的母亲……”
“虽然我是赫连家的小姐，可我娘很早就去世了，姨娘们从来不关心我，大哥后来又去了国外留洋，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直到大嫂来我们家后，我才有个伴。大哥很疼我大嫂，当时我看在眼里，心里很羡慕，就跟自己说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人，像大哥疼大嫂一样地疼我。我不要什么北地的高门大户，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后来，后来就遇到了你……”
“我们刚成亲的时候，我每一天都那么地开心。那段日子，我现在想来，总觉得好像不是真的一样。你那么宠我，那么疼我，好像我是你手心里捧着的宝。可是谁想到……谁想到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后来为了忘记你，我选择和董大哥在一起。他不介意我们的过去，每天想法子逗我开心……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跟你不一样。为了忘记你，我答应他的求婚……”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忘记你了，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把它当做一场梦。可是你在码头又把我劫去了……我恨你，可是我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你。后来，在你放了董大哥后逃跑后，为了让你母亲同意暗中放我回去，我同你母亲做了个交易，让你以为那段日子我对你只是做戏，让你以为我已经爱上董大哥了。”
“可是你比我想的还要狠，用我换我大哥的四座城池。当我从你母亲嘴里知道的时候，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死，因为我知道我又有了你的孩子……我怕你们知道怕你们不要，可有时候又怕你们知道后会要我把孩子生下来……”
“回到安阳后，我曾经想过不要这个孩子的，因为我当时已经心死了，此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的牵绊了。可当时医生说我不能打胎，因为我以前流产过一次，如果硬要打胎的话，有可能会性命不保的。大嫂和大哥得知情况后，便坚决不准我打胎，一定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后来，我知道你跟蓝水婕成亲了……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在房间里站了一天……”
“我应该喜欢董大哥的，他那么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你那么坏，可我却偏偏如此地欢喜。”
她俯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道：“段旭磊，你有一个儿子，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若是不醒过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到他了。”她深深地望了他最后一眼，而后决然转过身而去。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落了下来。只是，赫连靖琪没有看到。
她推门而出，朝李介载淡声吩咐道：“备车，去火车站。”李介载愣了一愣，以为自己一时耳误了：“夫人要去火车站？”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错。我回安阳。”
段旭磊若是能活着，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缝补她心里头的伤。时间是个好东西，一切都还有余地。一辈子这么久，他总有办法让她原谅的。
他若是死了，那么她也完成了自己的报复，让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有个孩子。
这样子，两人之间是不是也可以算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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