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子锐之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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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不信,两个小吏,怎么敢要挟朝廷官员,要挟的是谁,又是谁给了他们银钱,让李大为匆忙返乡。赵子锐父子俩又为什么没有拿到钱,并且,杀他的人又是谁。
一系列问题不整明白,案件依然不清晰。
李大为的话一出,朝堂上陷入了激烈的争论之中,一半人站工部,一半人与礼部尚书持同样的疑问,建造暂租房的相关府衙一定存在问题。
即便李赵二人真的要挟朝中官员,那也一定是揪住了什么致命的问题,否则,怎么可能轻易送那许多钱财给李大为。
孙适财格外激昂,仿佛他就是太子的嘴替,太子不便问的话,都由他来问。
他出列,走到李大为几步开外问他。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赵子锐父子俩与你同谋,敲诈朝廷命官。那你便说说,你们敲诈的都是哪些官员。”
李大为缩了缩,不安的跪着,惶恐觑着面前的黑色官靴,不肯开口。
孙适财左脚向前迈了一步,微躬着身子逼问,“你可得想清楚了,这金殿之上,这么多官员,可别看岔了,冤枉了好人了,那可就罪过了,是要被恶鬼勾魂下十八层地狱的。”
下不下地狱的,反正他知道自己好不了了,他担心的是儿子的安全。
先前来人也没教这一段怎么回答呀,他偷偷往旁边瞟,可眼前的人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挡住了视线。他结结巴巴不知所措。
人群里户部尚书郑飞龙睇了一眼斜后方隔着几位大臣立着的一位官员。那位官员便站了出来,向太子行了一礼道:“殿下不必查了,李大为找的人就是下官。也是下官凑了银子给他还乡的。”
萧致意兴阑珊,淡淡看着这些人在这演,看谁嘴厉害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就赢了。
今天这场仗,说白了,工部户部都没办法自证清白,而他们手握证据单薄,只有赵李留下来的几份证据。他们还需一道致命的武器才能让那些抱团的人彻底伏法。
太子问,“说话者何人?是何官职?”
郑云澜回话:“下官户部支度司郑云澜,因爹爹最爱清明,担忧他们胡乱造谣,有损爹爹的名声,故而私下做了安排,让李大为走的远远的。下官有罪,请殿下责罚。”
“好!”沉寂了一个上午一语未发的萧致,忽然大赞。
郑云澜,郑飞龙第五子,庶出。凭本事中了明经入朝,在其父亲手底下做个小官。
“郑尚书福泽不浅呐,有这么一个一心为父的好儿郎。”
郑飞龙面露愧色,谦逊道:“宁王殿下谬赞,都是因为老夫,才害得犬子着了奸人的道引出这些是非。请太子殿下责罚。”说罢便撩袍要跪下。
郑飞龙是皇帝浅邸之时便追随的老臣,太子只是暂代监国之责,并非新帝,怎么说也得给郑尚书三分薄面。
况且,户部掌天下钱粮,是天下的钱袋子,位置之重,高于其他六部。这也便是为何工部有好的木料过来,先紧着户部尚书私人建宅用,而非给百姓的缘故了。
你今日不行个方便,明日他户部便有借口克扣你工部的钱粮。实在惹不起。
郑尚书亲自出面,郑云澜之事不好不罚,更不能惩罚过重。
太子在心中掂量到底该给个什么说头时。
萧致忽然发话了。
“诸位大人是否忘了这件事最原始的问题。”
众人一头雾水,不就是一直在说暂租房建造之时可能存在部分官员谋取私利的事吗?
萧致慢慢走到殿中央,“礼部尚书的意思是赵子锐之死有蹊跷。,咱们暂且不说户部工部的事儿。就说赵子锐在开考前夕被人杀害,单论被杀一事,为什么要杀一个屡考不中的考生?此人穷困潦倒,就连租住的暂租房费都是远房亲戚在帮忙交。他一没有朋友,二无钱财,一心在住处备考,三年来都无事,偏偏在见过太子之后一天仓皇逃回远亲家中,并被杀害。这么明显的动机,难道诸位大人都视而不见吗!”
郑飞龙推出一个庶子,只是权宜之计,等这件事过去,将人往外一调,再过几年再调回来又是一朝重臣。
既然不能直接拉户部下水,那便从下慢慢往上剥,总能解开郑飞龙脸上那张虚伪的面具。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不知是谁问了句:“那到底是谁杀的人,又为什么杀人?”
有些嘴快的说:“这还用问,自然是因为他当着众多人的面,拦住太子,并想向他陈述他父亲发现的一些关于暂租房的端倪了。”
“原来如此……”
萧致围着李大为绕圈,慢腾腾说:“事发当时有不少人在场都听见了赵子锐说诉之事。欸?孙尚书好像您就在其中吧!”
孙适财一拱手道:“正是,正因为微臣听了他所说,后又听闻出了事,才心中好奇跟随京兆尹去他远亲家中看到了那张烧残了的记录他有证据证明那日所说之事。不过,当日,孙某与京兆尹一同找了,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残片中所说的证据。”
萧致点点头,称赞孙适财敏锐多思。他又把宁王府的司马回去取考试前遗落在住处的东西而遭截杀之事说了一遍。
总有那些个好奇的人问了;“这件事与赵子锐之事又有何关联呢?”
这次接话的却是太子:“因为,宁王府新任司马就住在赵子锐的隔壁。贡院陈情那日,詹司马也在现场。而赵子锐所说的证据……”他扫了一眼众人,“就藏在詹司马房中。”
“来呀,将东西呈上来!”
立时有内侍捧着托盘小碎步上殿。
太子将赵子锐父亲,以及当初李大为走前交给他的证据分发下去,一一传阅。
李大为缩在一旁,听到太子的话,猛然抬头死死盯着那张当时自己归纳的关于百姓建造房屋所用材料被替换,房屋面积小于原住房面积等问题的纸。
眼瞧着从前头慢慢往后传,在诸位大臣手中停留一瞬,又传给下一位。
等到了户部尚书郑飞龙手中时,他投来一束阴鸷目光。李大为瑟缩一下,陡然目色僵硬,似中了邪似的,突然起身,以众人不及反应的速度奔到郑飞龙身侧,一把躲过纸狂塞入口中。
郑尚书被他冲撞,顺势倒在身旁的大臣身上,不少人要去他口中抢夺,拉人的拉人,扣嘴的扣嘴,一时乱像,但却被郑尚书挡了大半。
最后喉结一滚,东西下肚。
一切尘埃落定。
孙适财暗道不妙。这郑老狐狸,早算到这一节,提前做了安排,竟让这李大为把自己列的证据吃下去了。
有脑子活络的,立刻相通了关节。
“果然有蹊跷啊。”不知是谁总结了这么一句。
太子愕然看着眼前的乱想,忙指挥人维持秩序,将作乱者先带下去。
其他不明着此时也悟过来了,明抢不成,便在这里用昏招,真是上不得台面。
萧致看着倒没那么意外,人性如此,若郑飞龙不做反抗才反常。
大殿恢复平静。
“来呀!”萧致喊人,两名内侍进来垂首听吩咐,“去把仵作叫上来……”
不多时,一名穿着白苎麻交领衣袍的男子上殿听吩咐。
“你把你查验出来的事情交代清楚。”
大殿安静下来,等着听仵作的话。
“启禀太子殿下,宁王殿下。小儿查验过赵姓考生的尸体,背后正中一刀贯穿心口,手法利落狠辣,一刀毙命。”
杀人毫不犹豫者,便是有预谋,有意置人于死地。
“宁王殿下送来的几具尸体,并无多少痕迹,小儿比对过他们几人手中用的兵刃,与赵姓考生的伤口一致,当是同一波人所为。”
御史大夫在旁边听了半日了,觉得事情并没查清,只是暗指户部凶杀人,没耐心听他们争辩下去,奏报太子说:“殿下,此事疑点甚多,案情尚不明朗,此时干系到朝中三大职门,是为大案,不如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合力审理。”
一件事论了半日没个结果,后头还有好些事未议,确实不宜久论。便下旨由刑部、大理寺合并审理,御史台从旁监理。
散了朝,大大小小的官员陆陆续续出了金殿,孙适财眉头紧锁,正往外走。迎面进来一人。
“咦,孙大人,这都散朝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来人是吏部尚书杨维新。
这些日子他一直带人主持阅卷,庞大的试卷要誊抄、批阅着实累够呛。今日所有的试卷都批阅完毕,正带着优卷入宫,要呈给太子过目。
孙适财叹了一声,瞧见他身后随行之人手上捧着的密盒,明白他还有事,没多说。只说等他空了,请他喝酒。
说罢摇摇头,摆着袖子走了。
杨维新不知近日朝中之事,瞧孙尚书的样子,直觉有事,吩咐随从:“一会见完太子便去扫听扫听。”
天气越来越凉,清然早上出门的时候穿得不多,处理完府务手脚冰冷。搁下毛笔搓搓手,窗外天灰蒙蒙的,乌云层层叠叠阻隔蓝天,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左等右等等不到宁王回来,清然回去添件衣裳,顺便把欢喜给凌峰准备的点心带了出来。
再回来时,萧致正往书房去。凌峰跟在身后,脚步果决,似有不快。她略站了会,还是跟上前去。
凌峰从里头出来,清然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欢喜知道你救我的命,特意给你做的点心,你带回去尝尝。”
正在当值,拿着吃食不便利,而且他也不需要他们的谢意。
他没接,“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何人在外!”屋里传出一道声音,悠远有些沉闷。
清然忙朝门口站好揖手道:“殿下,是微臣……”
书房里出来未内侍,笑容和煦,“詹司马,殿下请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