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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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晏从未见过这样的幸世邈。

他从来都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神只般的他却为了自己，向他最看不起的谢常下跪。

谢清晏不通经文，但也知道什么是“成王有过而挞伯禽”。

她也跟着跪下，对谢常央道：“父皇，儿臣的错儿臣自己负责！不要让儿臣的老师...”

“殿下，您的父与师正在讨论您的过错，请您回避。”幸世邈打断道。

幸世邈跪在她的前方，她只能望着他傲然的背影，听出疏离的言语中的袒护。

“幸...幸相，五十杖，您受不住的...”

他声音淡然：“请您回避。”

“幸相，您是首辅，您是栋梁，大齐三十六省由您一肩挑之！您怎可受刑，您这样的人，怎么能受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声嘶力竭。

幸世邈的背影依旧傲然，声音仍是淡淡的：“请您回避 。”

五十杖，已是重刑。

他受不住，那他的小傻子，难道就受得住了吗？

只是...脱下这身素锦鹤袍，他终究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凡夫俗子。

廷杖棍棒之下，也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狼狈至极。

会疼出声吗？会吓着她吗？她会愧疚吗？

就像，她为自己的至亲至爱难过时一样，哭得满脸是泪，上气不接下气。

念及此，幸世邈又重复了一遍：“请您，回避。”

他不能让谢清晏目睹他的惨烈。

她唯一的依靠竟然也会软弱、柔脆...她看到了，会害怕的。

谢常冷笑一声，看着面前跪下的两人，道：“幸卿说的甚有道理，太子不明事理便是你教导无方，如此，这五十杖你便领受了吧。”

幸世邈伏首一拜，道：“臣谢陛下成全。只是臣还有两事相求。”

“幸卿请讲。”

“一是，臣掌内阁，但刑后因伤恐处理不及，因此，臣请太子殿下代行臣权。”

这个请求谢常没有理由不答应，或者说，他不答应也没用。只有幸世邈能驱使满朝文武，哪怕他不在，也没几个人官员会听他这个皇帝的话。

“朕允了。”

“二是，请太子殿下，回避。”

谢常冷声道：“不可，他若不看着自己的老师因他受刑，怎么心生忌惮？将来再有行差踏错，你有几条命保她平安？”

他只有这一条命。

这条命，便留着保她平安，做她干净磊落活着的唯一依仗。

“臣恭请陛下允准。”话落，他重重叩首。

谢常仍是一脸冷漠：“不可，休要复议。”

...

六岁那年，谢清晏在太常宫殿前受了第一次廷杖。十杖，不多，却足以夺她半条命。

她母后拖着病体来带血肉模糊的她回宫时，哭得宛如泪人。谢清晏本疼晕了过去，却被她母后的哭声吵醒，她使出全力伸出小手，替她母后擦去眼泪。

“娘...儿不疼...一点都不疼...”

“儿就是困了...想睡觉...就睡一会会儿...娘...别担心...也不要哭...”

许多年后，同样是太常宫殿前。

谢清晏被近侍挟制住，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她的哭喊声声嘶力竭，在沉寂的宫中，来回回荡。

“放开我！”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请领责罚...”

“不要...不要伤害...儿的老师...”

距她不到十步的距离，在她六岁时受廷杖的那一方地，硬直的长木凳上，一身素锦鹤袍的幸世邈淡然地伏在上面。

他的身后左右，是举着木杖的两名行刑内侍。

那么高傲的他，那么孤清的他...那么，懂得自保的他。

却为了自己，受这能去半条命的刑。

幸世邈伏在长木凳上，对她笑了笑，声润如玉：“别哭，殿下。”

“臣...不会疼的。”

“还请殿下，背过身去...不要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