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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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的事,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自那以后,幸世邈脾气好了很多,甚至默许谢清晏偷偷给宿宜年送吃食,送新衣。
只是,当谢清晏问道能不能放宿宜年走时,幸世邈冷冷地摇了摇头。
“殿下,他一旦把这件事说出去,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想伤害宿宜年,但是...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
谢清晏想过,或许死对宿宜年才是最好的结局。
若幸世邈直接一剑了结他,那宿宜年一生都只是个风光霁月的高洁少年郎,是她太自私,为了心中那点子愧疚,让宿宜年成了这样。
“幸相,要不...杀了他吧。”
幸世邈闻言只是笑了笑,垂了垂眼睑:“殿下,您怜悯他?”
谢清晏连忙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院角拴个不人不鬼的...实在太瘆人。”
“那臣多来陪陪殿下。”
...
宿宜年不敢自杀。
幸世邈以家族威胁过他,若他自杀,宿家定会遭殃。
等有一天幸世邈折辱他折辱得尽兴了,他便解脱了。
他被拴在院角,有个小棚供他栖身,但夏天炎热且有蚊虫,实在难受。
幸世邈不在时,谢清晏常常给他送些吃食,新衣,基本每次见着他都要说一遍“对不起”。
宿宜年想,自己一定是不人不鬼极了,才会让谢清晏次次看着都那么愧疚。
他想安慰谢清晏,但他说不了话,只能摇摇头,他用手在地上写下:不怪殿下。
谢清晏还经常对他说些生活中的趣事,比如朝堂上谁支持了她的政见,谢清漩喜欢上哪家的少年郎,谢常赏了她什么小玩意儿...
独独没有提过幸世邈。
宿宜年听多了,心中也明白她和幸世邈两人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过是为了权位家族,才委身于幸世邈罢了。
每每想到这里,宿宜年又不免唾弃自己几分。他曾经以为,谢清晏表面高洁却生性放荡,虽然喜欢谢清晏,但是又不免看轻她几分。
原来,阴秽的是他。
曾经宿宜年听着两人行事,只觉得心中按捺不住的骚动。
悟出这一层后,当他再听到谢清晏的央求哭泣声时,心中却只生出悲凉。
他看着天上惨淡凄然的月,真真是...像极了谢清晏。
...
夏去秋来,宿宜年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很长的一段时间,谢清晏没再来看过他。
他心中日日担忧,谢清晏是不是出事了。
当谢清晏再出现在他面前时,憔消瘦悴了许多,仅仅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疼。
谢清晏在他面前蹲下,沉默着地将地上一片片落叶叠到一处,不言不语地样子,仿佛她也成了哑巴。
宿宜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静静地陪着她,等她开口。
当她面前的落叶叠成小山时,她顶着发红的鼻头和眼尾,嗫喏着开口了:“宿大人...从小朋友多吗?”
宿宜年点点头,听她继续说。
“我小时候身子弱,天天喝汤药,熏得身上一股子药味...所以一个朋友也没有...”
“其实也不是...是他们更喜欢和四哥玩,四哥人好,这也正常...”
“我不嫉妒四哥,因为我有表哥,他常进宫带我玩...捉鸟,骑马,投壶,调戏小宫婢...”
“我表哥是个粗人,文的雅的他一窍不通。舅舅想让他学文做官,别去打打杀杀,刀尖舔血...”
“可我表哥说,他要去立军功,要争到比祖父还高的爵位...当了大将军就能保护我了...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他总是装得很勇敢...可我知道他才不勇敢呢...他可怕疼了...小时候我们从树上摔下来,他哭得比我大声多了...”
谢清晏没有再往下说。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只撑了几秒,眼泪便再也挂不住,倾泻般地涌出。
“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啊...他是为了我...”
她几乎是把自己蜷起来,像是受伤的小兽般,躲进自己并不存在的壳,哀哀地哭着。
宿宜年听着她的抽泣声,心中既悲哀又无力。他如果还是从前的他,他可以为谢清晏鞍前马后,可他已经不是了...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于是他只能把手在还算干净的衣衫上用力地蹭了蹭,然后缓缓地颤抖着伸向谢清晏,近在咫尺,但不敢触碰。
他想安抚她,又怕弄脏了她。
“啊...”他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谢清晏抬起头,一双泪眼与他对视。
宿宜年的手还停在空中,他默默地流下一行泪。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一行泪胜过所有言语安慰,它的意味是:你的悲伤,我感同身受。
谢清晏扑进了他的怀中,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地抱着他,泪水都蹭在他的衣衫上。
谢清晏不嫌他脏,可他没有拥住谢清晏的勇气。
他手足无措地听着谢清晏哭,身后却传来了幸世邈的冷笑声。
“臣不过是晚来了几步,殿下还真是...”
幸世邈身上还穿着朝服,快步走过来将谢清晏从宿宜年的怀中扯出,擒住她的手就要往房间中去。
“你放开我!滚!不要碰我!”
谢清晏拼命地挣扎着,但她的力量并不摆脱幸世邈,她回过头,哀求般地深深望了一眼宿宜年。
宿宜年凑过去想阻止幸世邈,可他是个文弱书生,幸世邈一脚便把他重重地踹开。
宿宜年觉得自己心口沉沉的疼着,但看到谢清晏不断挣扎着,他又拼尽全力站了起来,扑过去死命地抱住了幸世邈的腿。
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你也配与本相作对?”幸世邈语气冷厉而轻蔑。
又是重重地一脚,宿宜年被踹到墙角,头重重地撞上不知哪一处...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宿大人!”谢清晏哭得更厉害了些,她想扑过来看他的伤势,却被幸世邈抱着,一步一步带向房中。
宿宜年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他说的是,殿下,抱歉。
抱歉,保护不了您。
宿宜年昏迷前,看到的是谢清晏满是担忧的泪眼。
在昏迷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房中幸世邈和谢清晏的争吵声。
“你走!我不要见你!”
“是陆池他自己请兵出征。”
“我求过你不是吗?!我求过你不要允他!你明明知道他从来没上过前线,去了必死无疑...”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有这一个哥哥...”
又听到谢清晏哭得声嘶力竭,幽怨地问幸世邈。
“边将都是你的人,只要你一封信他就能活...我就这一个哥哥...也没有了...”
幸世邈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却不似平日的底气十足,反而露着怯。
“殿下,您有臣就够了,您姓谢,不要把自己当成陆家人看...”
谢清晏带着哭腔大笑起来,似乎是癫狂了一般。
她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了幸世邈脸上,似走到了穷途末路,又似笼中困兽。
她声音凄然,心如死灰:“幸世邈,我不做这太子了,你废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