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宿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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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常出关后,会升几天早朝,所以幸世邈今日起的格外的早。
他准备离去时,谢清晏还在睡着,却睡得并不好。
没了他拥着,单薄的被褥裹得再紧也不够温暖,她青丝下的小脸微微地颤着,小嘴微张,像是在念些什么。
幸世邈凑过去,听到谢清晏口中念念有词的是什么后,脸色冷若冰霜。
“你倒真是想让他死。”他挥挥衣袖,毫不留恋地迈出关押谢清晏的小院。
出宗正寺时,门口两守卫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对幸世邈为何在此滞留一夜,也不敢多问。
幸世邈瞥了一眼两人,冷冷地说:“不准给太子吃食,太子有恶疾,你们离远些。”
太子不是就得了个风寒吗?怎么就成恶疾了。不过看幸世邈这厌恶的神情,太子离被废想必也不远了。
两人虽疑惑不解,应了声遵命。
上了马车后,幸世邈看向身边的幸承,阴恻恻地问:“那个贱人如何了?”
这些年幸世邈打压过的人实在太多,这口中的贱人是谁?
幸承愣了愣,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相爷说的是...”
“那个死阉狗!”幸世邈声调因不悦高了些。
幸承自小跟随幸世邈,极少见他如此失态的模样。他的主子从来便是荣辱不惊,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除了两年前的那次。
“他被分去御用监了,做的都是些最脏最累的活,应您的令,宫中内监也都极为照顾他。”幸承反应过来幸世邈口中的贱人是宿宜年,一板一眼地汇报着。
照顾两个字被加重,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事。
幸世邈听得心中畅快,冷笑一声。
“本相慈悲,只是让他成阉狗,没想让他死...却有人总惦念他。”
“幸承,把那贱人调来宗正寺,有人想极了他。”
幸承静静听着,心中却有些可怜那人。
宿宜年,元定十六年,十九岁廷试二甲二名,赐进士出身。任礼部右侍郎,元定十八年,兼太子府詹事,同年,突发恶疾,卒。
曾经被人称作“第二个幸世邈”的天才少年郎宿宜年,英年早逝。
从那以后起,宫中御用监多了个面容清俊的哑巴小内监,每当有其他小内监说起他像死去的宿大人,哑巴小内监都默默地把头埋得更低些。
宗正寺中,熟睡的谢清晏紧紧地蹙着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宿宜年...”
...
宿宜年被圣旨定为太子府詹事时,无悲无喜。
按理说他应该高兴的,近台楼水先得月,背靠大树好乘凉。谁都知道太子背靠的是首辅幸世邈,他离太子近,便是离幸世邈近,再好的巴结机会不过了。
可他是个不卑不亢的人,每每在太子府碰上幸世邈,他也只淡淡地鞠身唤声幸相。
宿宜年虽不巴结幸世邈,心中却是极为敬仰他的——无论是做官还是做学问,幸世邈都可谓登峰造极。
直到有一天,宿宜年看到了幸世邈,将太子压在身下...亵玩。
那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晴天,太子府的正院中月季与蔷薇开得极好,风中都饱含花香。院中无人,只有他呆立在太子书房门外,汗流浃背。
虽仅能从门缝中窥得一隙,听得几声娇吟,但足已摄人心魄。
谢清晏实在太美。
一身泛着粉的白,纤弱的身躯,秀美的脸,如泣如诉任君采劼的神情。
宿宜年只看了片刻,便起了反应,他沉下脚步赶紧离开,心中一直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从前他只觉得太子殿下长得太女气了些,却没想到谢清晏居然是女儿身,还和幸世邈如此苟且。
同僚们中盛行狎妓之风,宿宜年从来不与他们同去,在那一天,他忍不住想试试。
秦楼楚馆的女子都甚美,他挑了许久却无一人合他心意,直到看见一女子侧脸形态神情都极像谢清晏,他心中咯噔一声。
春宵一刻值千金,金风玉露一相逢。
同僚们都说他变了性子,不再做端方雅正的君子。宿宜年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晦暗,他替那名妓子赎了身,豢养在家中。
行事时,那女子总是千娇百媚地唤他老爷,宿宜年却让那女子唤他“宿卿”。
女子颇为不解,但她不通文墨,只当“宿卿”是宿宜年的小名之类的,她浅浅地唤着,宿宜年初次听见时,势如奔雷。
自那以后,那女子愈发得宠。
同样疯涨的,还有宿宜年心中对谢清晏的感情...那种始于情欲,却在日常相处中愈发被催生的感情。
他读过许多圣贤书,最终却跟个登徒子一样生了下流的心思。
他做不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宿宜年总是盼着幸世邈来太子府上,然后...他会在太子院中下人都散去后,偷偷地踱步到后窗,既期盼又害怕又嫉妒地听着、窥着。
一次,两次,三次...直到他被幸世邈从窗内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宿大人,怎的还有这种癖好?”他似笑非笑,眼神却极冷。
都是男子,幸世邈自然懂得他的心思,懂他在听时窥时,都在妄想些什么。
谢清晏看到他后,小脸惨白,不知是因为被发现了女儿身,还是因为平日中端方雅正的宿宜年,竟然这般下流。
宿宜年沉沉地垂下了头,不敢看谢清晏。
他说:“殿下,抱歉,是臣无耻。”
抱歉,存了亵渎您的心思。
这也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幸世邈不会给任何人留有他的把柄。宿宜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自然这世上便不能再有宿宜年。
他拔剑,本想杀了宿宜年,谢清晏却挡在了宿宜年面前。
方才还在他身下的人儿,此时却面脸泪花,替一个亵渎她的登徒子求情。
“幸相,别杀他...求您...别杀他,留他一命...”谢清晏跪在他身前,挡在两人中,抱着他的腿哀哀地求。
谢清晏太傻,总是在不该央求的时候,苦苦央求。她不懂,这种时候求幸世邈,无疑是火上浇油。
幸世邈想出了更有趣的办法。
他虽是个文臣,可少年时也学过剑道武术,文弱的宿宜年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宿宜年没想到,幸世邈没杀他,却让他生不如死。
幸世邈剐了他的舌。
几年前,他第一次登上高堂,面见君上参加廷试时,谢常曾夸赞道他音色甚佳,如玉石之声。
而现在,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谢清晏早就被吓得昏了过去。
而宿宜年,怔怔地看向面前地上一团血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幸世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踩在他的脸上,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猪狗一般,阴恻恻地笑着对他说。
“宿大人,幸某留您一条贱命,您这辈子都待在这院子里,听个够吧。”
元定十八年,太子府詹事宿宜年,突发恶疾,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