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北上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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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北上伐清

二三月份，无论是明郑治下的闽南粤东各州府，还是李定国控制的两广地区，都是春耕最集中，最紧要的时候，人力十分紧张，这个时候大规模调兵遣将，征召民夫徭役，很明显会影响到当季的耕作。

但郑成功和李定国都很清楚，清廷的八旗主力经过上一年的休整，已经恢复了战力，而湖广进驻的各部绿营军在洪承畴的整训下，也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扩编，再加上湖广当地原本便驻守着的绿营军战兵，洪承畴麾下的兵马极有可能已经超过三万。

在原本历史上，只要再给洪承畴一年时间，他在鄂西，湘西，湘南等地部署的，以“五营四镇”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便能基本建成，加上广东的尚可喜，耿继茂，高第，桂北，桂东的线国安，全节，马雄等部兵马，清廷最终单单是在西南，就有十几万战力不俗的野战兵马。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李定国和孙可望重归于好，联手出击，也不一定能胜了。而郑成功在失去了李定国这个进攻欲望强烈，能为他牵制大批清军的盟友之后，毫无疑问将会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北伐的企划更是会受到掣肘。

换言之，不用等到明年，当前的局势，已经由不得他们来决定出兵时间了，决战越早，清军的兵力优势就越不明显，胜算便也就越大。

所以说，原本历史上的永历八年，如今的永历九年，都是南明至关重要的一年，若是无法取得突破，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同时将其转变成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南明的灭亡，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回到眼前，随着黄山结束发言，“永历九年春季攻势”的军事会议也随之结束，明郑五军一十八营，几十个提督和营官们散会之后，很快便带着亲卫，回到了各自的驻地和岗位，明郑上上下下的各个系统，也都同时行动了起来。

郑成功的春季攻势分成了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是削弱福州府城和长乐县城的清军实力，破坏城防。清军分兵抵近，这是他的机会，但也是挑战，前期若是战事不顺，四五万大军顿兵城下数月，士气和战力都会受到影响。

要知道，郑成功之所以拖到三月底才行动，除了少部分新兵还需要在新驻地完成磨合训练之外，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军队武器的更换，特别是地雷弹，散弹铳，攻城臼炮等一系列新式武器的装备。

两年多的时间，积攒四万大军，不仅仅是因为“军官预备团”在不断完善和扩充，练兵要一批一批来，更是因为武器装备的更换和装备需要潮州，漳州等地的武器工坊完成产能爬坡，武库里面有充足的储存。这两者是要结合起来，同步进行的，无论是谁太快或者谁太慢，都是体系配合出问题的表现。

换言之，就算是当前明郑“军官预备团”的教官已经满编，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但是工坊的生产力若是跟不上，扩军的速度依旧会受限。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强军速成的背后是整个高效运行的体系，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

春季攻势的第二阶段，则是和清军主力的决战，郑成功和参谋总部的计划是诱敌深入，将战场经验不足的济度引入预设战场，然后在关键的位置和关键的时间，集中优势兵力，一举破敌。

明郑辛苦积攒了两年多时间，才终于养出了四万精锐大军，郑成功既要取胜，也要想方设法将这支兵马的核心在战场上保存下来。

否则，福州一战就算打赢了，他在两年，甚至三年时间内，都将无法展开大规模军事进攻行动，这是致命的。重新组建一支可以北上伐清的强军，难度可想而知。

要知道，清廷如今依旧在全局占据着优势，就算福州一战失利，也不过是局部战场彻底处于劣势。但三年之后，便是永历十二年，郑成功如果到那时还没能为北伐南京做好准备，练出足够的兵马，消除后顾之忧，那他所处的战略环境就十分恶劣了。

郑成功对当前的局势其实也并非十分乐观，这主要是因为湖广战场上，至关重要的孙可望依旧不可信。郑成功估计对方在湘西发起的攻势还会像原本历史上一样，在五月结束。刘文秀是不想打的，这种情况下，找个借口撤兵，根本就不是个事。

而根据军情司传回的情报，在原本历史上应该由陈泰统筹的湖广战局，现在已经被当初跟着谭泰征金声桓的朱玛喇取代，朱玛喇还被顺治封为了“靖南将军”，以敦拜为副将，统本部大军和另外两旗的部分满汉八旗兵南下湖广，进驻长沙。

朱玛喇和敦拜都是身经百战的满清悍将，虽然之前一直都没有独立领兵进行大战的经验，但他们都是靠着军功，从军队底层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从关外打到关内，跟着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谭泰等人打过无数大仗，远不是济度这样的关系户可比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和洪承畴，尚可喜这样不缺大局观，极少犯错误，又拥有极强战场洞察力的老狐狸配合，手握强兵的情况下，李定国十分危险。

郑成功也不知道李定国这次是胜是败，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只能是做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预案，最好就是自己能在八九月份就击败济度所领的南征大军，那李定国的成败就影响不到他了。

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战场上的胜利，否则那些商业上的，金融上的，教育上的，贸易上的改革和努力，都将化为泡影，明郑的救国债和钱庄，也是在每一次击败清军之后，才获得一批又一批的新购买者和存款的。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其他地方，也永远不要有任何想法！

到了三月底的最后两天，明郑各部兵马均已完成了出征前的所有准备，除了增城，南海卫，汀州，延平等地会留下一个千总部，或者一个司驻守之外，郑成功把所有能拉到战场上的野战军，都集结了起来。

他也知道是时候去和陈泰见一面，打个招呼了。如果再迟，那便要耽误事情了，没有三四个月的时间，福州府城和长乐县城这两个陈泰经营了数年的据点，恐怕难以撼动。

其实，不仅仅是郑成功着急，陈泰也一直心神不宁。虽然援兵已经到了，还比他预想中的要多，但只要南边这个实力不俗的对手没有开始行动，他就始终难以定下心来。

陈泰虽然并不觉得在三万八旗大军面前，郑成功有胜利的可能，但这两年时间来的数次败绩也使得他对于这个对手不敢过分轻视。福清和漳平两仗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也说明了郑成功手中有一支兵马过万的强军。

他对于明郑大军的印象其实还没有跳出四年多前张名振等人在舟山的兵马和五六年前南征福建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明军——无非就是少数精锐带着一大支甲胄不全，骡马不足的水手散兵，火器运用倒是娴熟，但只要一接战，那便不堪一击了。

在陈泰看来，郑成功其实就是占据了粤东闽南之后，有了相对充足的粮草和土地，练出了正经的陆战兵马，成为了其部队的核心。

综合广州，泉兴，福清，漳平四次大战，他推测郑军精锐最多不会超过两万，就算有所隐藏，也不过两万出头。当然，陈泰经过反复比较，最终认为一万五千上下，才是郑军精锐最合理的兵力。

随着时间进入四月，甘辉所领的中军开始从兴化府城出发，郑成功此时也已经来到了兴化府城，他将和中军一起开拔北上。

虎卫营和武卫营临时驻扎的营地校场之上，出征的人马全体肃立，整个校场上肃静无声，两个营，五千余明郑战力最为强悍的战兵均是昂首挺胸，精神饱满，似乎脸上还带着一股傲气。

虽然广州大战结束之后，郑成功从虎卫营从抽调了部分精锐支援其余各营的建设，福清大战之后，又抽调了两百余精锐组建了“飞虎队”，但虎卫营和武卫营的底子依旧还在，经过一系列的训练和补充，再加上八千多匹驮马的装备，这两个营依旧是郑成功口中当之无愧的天下强兵。

出征的吉时一到，郑成功的征虏大将军将旗和虎卫营，武卫营的营旗随即从将台升起，两营千总及以上的将官紧跟着按序站到了台前，领着各自的部下行礼，各千总部的旗手此时也已经分列台下。

郑成功环视一圈，看着面前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声道：

“本藩自元年起兵始，奉天倡义，卧薪尝胆，生聚教训，法古用兵，已逾八载。今成天下第一雄军，百战百胜，引世人侧目，使中外皆惊。此番北上伐清，志在驱除鞑虏，重建太平，为国之宁，为民之福，既系我大明江山社稷，尤系汝家国安危。天下百姓，父兄姊妹，无不为吾祈祷，望吾凯旋。

此战，望诸将士万众同心，以壮士之勇，破敌千里，护我国家。师不再举，时不再来，我汉家男儿，当为英雄，永载史册，使后世铭记。祸福勋名，争之顷刻，勇战而死者，为烈士，临阵不前者，本藩定斩不饶......”

“万胜，万胜，万胜！！！”

郑成功的出征宣言一结束，将台下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他一直以来都备受全军将士的爱戴和尊重，在教导队的宣传教育之下，更是成了神一般的存在。

在缺乏伟大信仰，封建迷信盛行的时代，国姓爷其实就是这些勇战敢战的将士们拼死作战的意义之一，此番他亲自来为大军壮行，虎卫营和武卫营的将士们自然一个个都热血沸腾，激动非常！

三通擂鼓之后，大军随即开拔，五千余全副武装的兵马随即出动，还有大队押运辎重和粮草的骡马车辆随行，整个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此时，大营外的街道两边已经挤满了自发前来送行的民众，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听到消息，刚刚从城外赶来的。他们都是明郑治下的受益者，很多人的生活因为工坊的设立，田地的重新分配而得到根本改善，又因为商业的恢复和发展，有了许多打零工和赚外快的机会，生活已经基本脱离困顿。

看着这支全员骑马，威武不凡的军队，街边的人群中不断发出惊叹声和喝彩声，有时候看到迎风招展的飞虎旗经过，还会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

如此严整威武，纪律严明，声势浩大的军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有些特地赶来为亲人送行的，看到里面的熟悉面孔，干练帅气的军装，心中一股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他们都知道国姓爷的军队秋毫无犯，更是从说书先生和戏台上知道了这些士兵是如何英勇作战，打败鞑子，以及救助老弱，匡扶正义的，所以都十分拥护。

而且，经过宣传司的一系列行动，原本就已经被闽南各地百姓自行建庙供起的甘辉，当前在闽南各个州府，俨然就是已经成了岳武穆一般的人物，甘将军庙的香火可谓鼎盛，看得多少菩萨都眼红了。

当然，当前通过各种手段已经在许多方面占领了舆论高地的明郑做到的不仅是这些，宣传司和教导队的联合发力，军法兵在各个军营驻地附近不断巡视督察，明郑大军的士兵也真的如同戏中，评书中的那般，秋毫无犯，亲民爱民，这才是最关键的。

百姓也不是瞎子，真的假的，他们作为最容易受到伤害的群体，自然清楚。满清也在宣传他们的国策多好，来到中原是为了救万民于水火，剃发扎辫是雅政，但孰是孰非，最直接感受到的那批人，丢了田地，妻女，甚至是脑袋的那些人，又如何会不清楚呢？

所以，当明郑大军集体行动，在闽南各州府行进北上的时候，军需官每每和周边村堡购买新鲜的肉食蔬菜，为将士补充营养体能的时候，都不会被拒绝，甚至还有的百姓趁着大军没走远，挑着自家养殖或者捕获回收的鸡鸭追赶。

这些在地里刨食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劳苦百姓，或者是专业的挑货郎，在一两天的行程中，脚力可不比所谓训练有素的职业军差，其中更有不少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很快察觉到了腊肉，香肠，蛋类等易储存肉食的好处。

有时候，军需官也会收到一些因为放了太久，已经变质的鸡蛋，或者就是挑运过程中，憋死闷死的家禽，但还是会折价现银购买，然后运回营地附近集中销毁。

这是半年前，左军一个军需官在某次采购中，遇到一个可怜农户的时候，心中不忍，然后向上级提议的，最终呈递到参谋总部，黄山请示郑成功之后，立即得到了准许的批示。

而参谋总部得到批示之后，随即示意后勤司制定出详细方案，既要体现军队的仁义，不让百姓损失太大，为军队形象的建立赢得名声，也要避免被人钻了空子，军队产生太大损失和贪腐，或者是出现强迫百姓贱卖的情况。

这点小问题自然难不倒后勤司的那些主管，明郑高效的系统在这次自下而上的提议中得到充分体现，后勤司也很快将采买细则补充完善，并下发各营，贯彻落实，那个军需官也因此升了一级，还领了二十两激励金。

而因为是折价购买，军需官还会在过程中加以甄别，回收之后立即集中销毁，基本上杜绝了军队的重大损失。后勤司只需要花费很少的银子，就为大军赢得了源源不断的好名声。

要知道，这些敢出来卖货的，无论是小老百姓，还是挑货郎，在十里八乡，都不是等闲之辈，更是一个个移动的宣传小能手。对于地方的百姓来说，他们这些乡邻嘴里说出来的话可比宣传司和教导队的人可信得多。

明郑在泉兴，以及新收复的延平，汀州等地都没有大规模推行屯堡体系，这些地方的民间宗族力量依旧强大，宣传司也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建立官府军队和地方百姓的信任，这次的大行军，反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完成了这一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难题。

赢得民心，取得百姓信任，这对于明郑后面将商业体系深入这些新收复地区的基层，以及将新的财税体系推广落实来说，都十分重要，更是明郑中央和地方力量对抗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

“风云起，山河动，二岛建军声势雄，保家卫国矢精忠。

金戈铁马，百战沙场，驱除鞑虏作先锋。

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立大功......”

嘹亮激昂的歌声中，兴化府城中的百姓望着那杆飞虎旗和征虏大将军将旗从城门口越行越远，但依旧有人久久不愿离去，直到那几面旗帜最终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城门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