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个也别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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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一个也别放跑了
郑成功和参谋总部的一众参谋们之所以没有预料到济哈席可能会率军突围，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漳平城外围的地形——三面环山，一面临水。
换言之，清军若是想要突围，只有沿着河谷走，或者就是选择北面山峦之间还算平坦开阔的山谷。但河谷的三个方向都是死路，必然会遭到郑军的前后堵截，唯一可行的山谷通道又已经被依托于佛子山和大神庙的郑军防御工事给阻断了。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因为正在筹备围攻“西雾山堡寨”，兵力颇为吃紧，而清军此时还控制着两座大型堡寨，一座坚城，漳平也还远远没到不能一守的时候，郑成功当然想不到这个方面去。
而且，郑军依托漳平城拱辰门外的大神庙，佛子山构筑的防御工事是完全足够坚固的。这种旧式防御堡垒结合了棱堡的设计思路之后，不仅死角大大减少，多层和锐角的设计还使得守军火力密度大大提升，进攻一方需要在没有死角的情况下，攻破多层防御，才能拿下整个工事。
郑成功的如今已然初具规模的军事学堂中有很多来自西方的雇佣兵教官，还有不少的传教士，这些人可以为他提供此时正流行于西方的各种军事思想，堡垒工事的建筑思路和方案，以及武器制造方面的帮助。
与此同时，郑成功也会根据军事的发展趋势，补充完善，从中选择正确的发展路径，由此带动了明郑军事在各方面上的跨越式进步，当前这个佛子山-大神庙堡垒的建设，就是这种进步的表现。
这座防御堡垒外围由两道土墙构成，最外面那道土墙自然是依托于大神庙的庙墙，两道土墙之间还有一条近两丈宽的壕沟，第一道土墙外面同样如此，挖出来的泥土便是第一道土墙的建筑材料。而第二道土墙则是和第三道一样，是依山而建，并且中间有山体相连。
每两道土墙之间相隔并不远，中间除了壕沟之外，还有士兵休息待命的地方和架着厚木板，供兵马器械投入的壕沟通道，不过其中只有二十几步的距离。而且全部暴露在了后面两道土墙的攻击之内，只要清军一进到里面，迎面而来的必然是后面两道土墙上，成百上千的石弹铅弹。
当然，土墙内侧，最主要的是每隔二十步，就有一个坡度颇为平缓的梯形坡体，这确保了墙下的兵马可以迅速上墙，投入战斗。
前面两道土墙上，部署着郑军自己生产的三门四磅炮和缴获的二十几门弗朗机炮，大将军炮，配合上火枪手和长枪兵，清军想要攻破，没有几千人轮番攻击，基本不可能。
巴尔卡迪如今正是在第一道土墙的外围，甚至还没到那道土墙边上的壕沟。但郑军倚靠抛出的火把，已经大抵确定了清军要来夜袭，墙头上火光闪动，枪声，弓弦声阵阵，射出了几十发铅弹和箭矢，首当其冲的四人有一个躲闪不及，被火把映出身影之后，随即就被迅速反应的郑军射杀在了地上。
很快，随着原本潜伏在拦马沟里面的清军呼嚎大叫着冲锋，土墙上当即爆发了一连串的轰鸣，闪耀的红色焰火照亮了黑暗，火药燃烧的味道充斥着空气。
巴尔卡迪听着这雷鸣般的炮声，赶紧停下，他担心土墙上的郑军会借着火药爆炸时产生的光亮注意到他的位置，这么近的距离，一旦被发现，他不可能逃得过。
他如今已经潜爬到了距离壕沟不足二十多步的地方，一路上郑军布下的铁蒺藜都被他用特制的武器扫除干净，另外三人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的速度没有巴尔卡迪快。
土墙上紧接着又传出了郑军军官大声呼喊的声音，那些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冒着火焰，发出了哒哒哒的炮声。这些火炮虽然已经有些落后，但威力依旧不容小觑。许多冲出拦马沟，此时已经进到七八十步距离的清军甲兵被炮弹击中，纷纷惨叫着摔倒在了地上。
但这个时候清军没有选择，他们就算被发现了，就算是要面临郑军猛烈的火力打击，也只能继续硬冲，突围不成再退回城中，那清军的军心恐怕就不能要了，更是只能等死。
这就是济哈席那么谨慎地选择突围时间和机会的原因了——这可是逃命啊，面对如此强敌，一次不成，哪里还会有第二次机会？
当然，清军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的，西雾山堡寨上的守军可以在局势还十分混乱的时候，牵制住山下的郑军主力，雪峰山堡寨上的守军则可以从侧翼赶来支援，这些也都是济哈席和两个堡寨的将领提前就约定好的。
清军前锋的那几十人自然不可能冲得过郑军的火力打击，很快就丢下十几具尸体，退了回去。不过清军的突围主力兵马也很快赶来，驱赶着城中被抓来干活的民夫举着那些门扉铁锅改造成的盾牌，冲在了最前面。
这些民夫没有任何选择，不冲，就得立刻死在清军刀枪之下。可就这么往前冲，恐怕也是个死，但清军挥来的刀枪已经使得他们完全被恐惧所驱使，一个稍显迟疑，不过是错脚往后退了一步的民夫被当众杀死后，其他人都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哭着喊着朝郑军土墙方向冲去。
土墙上的郑军军官注意到下面传来的动静，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兵，随即下令火炮攻击，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和弥漫土墙的硝烟中，数以千计的炮弹飞窜而出。
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就如同被风吹倒的草丛一般，齐刷刷倒下了一片，那些简陋的盾牌在七八十步的距离内，别说是挡住威力巨大的四磅炮了，便是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发射出的炮弹，也根本抵挡不住，一两到一斤多重的炮弹轻易破开了最前面的盾牌，然后又击穿了这些民夫的身体，一蓬蓬血雨接连飞出。
不过，由于充当肉盾的民夫足足有近千，清军还是顺利冲过了壕沟前的那几十步，便是那些没有被排除的铁蒺藜，陷阱，也已经被这些民夫的尸体掩盖，填平。后面的人根本就是踩着前面倒地的尸体跑过的这几十步。
巴尔卡迪此时早已经闪到了一侧，他十分擅长隐蔽自己的踪迹，这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前方最危险的路已经被这些汉人的尸体铺满，这是济哈席早就预备的一招。这支郑军的实力非比寻常，便是巴尔卡迪的索伦部八旗，也没能让济哈席和一众满汉军官放心。
土墙上此时已经站满了郑军的火枪兵和弓箭手，一阵阵火枪射击的光亮接连闪烁，已经完全掩盖住了弓弦的震动声。幸存的民夫在火枪箭矢的攻击下，又接连不断倒下，他们后面的清兵拿着刀枪正在追赶，许多人被推搡着掉进了壕沟，死在了尖木之上。
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喇叭声，巴尔卡迪知道是要发动主攻了，潮水般的清兵朝着大神庙外的土墙冲去，但是他们攻击的每一个地方，其实都是凸出的马面。
巴尔卡迪对这些外型奇怪的堡垒并不是很了解，或者是根本就是毫无了解。所以，他也没有多害怕，在他看来这和其他的堡垒没什么差别。厉害的只是上面的郑军，他没想到这些汉人会如此强悍，和北京分给他种地的那些包衣根本不一样。
密集的甲兵扛着云梯，从他的身后涌来，甚至前面冲锋的那批已经开始从他的身边穿过，土墙后的郑军不断往外扔出火把，一阵军号声也随即响起，这是郑军在估算清军的兵力和呼叫援军。
土墙上的攻击连续不断，火枪依旧不停鸣响，但是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整齐，上面还不时扔下一些用陶瓷罐子装着的炮弹，直接砸进了清军的兵马人潮中。
巴尔卡迪领教过这种炮弹的厉害，那一次被伏击，他的手下就是被这玩意杀死的，那些破碎的陶瓷片往往能击伤周围一圈的人，好在陶瓷罐子不小，靠人力根本丢得不远。
如此猛烈的打击下，那些残余的数百民夫很快消耗殆尽，清军甲兵中也不断发出惨叫声，队形和指挥更是变得混乱，冲在最前面的人在壕沟前刚刚架起的云梯边上纷纷倒下。
巴尔卡迪这个时候也被郑军猛烈的反击吓到了，他通过火枪射击时产生的火光，看到了土墙上密密麻麻拿着武器在攻击的郑军，心中更是大骇。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进攻的军号声继续往前冲，攻不下郑军的这个防御阵地，他们就逃无可逃了。
不过，随着火枪射击次数增多，土墙上的防御力量似乎开始变小了，原本一直停滞，连云梯都没爬上的清军甲兵开始了第一次冲刺，他们踩着那些民夫和倒下的甲兵尸体，从壕沟前再次架起云梯，呼嚎大叫着向上冲去。
但问题是，这些甲兵不仅仅面对着墙上郑军的正面攻击，两侧也有郑军的火枪兵和弓箭手在对他们进攻，这使得清军短短一个冲锋的时间，就倒下了几十人。
一架架云梯被清军架起，然后又被郑军推翻，随后又被架起来，驻守的郑军还从上面不断扔下火瓶灰罐，攻击着这些依旧不停攀爬的清兵。不过，因为壕沟许多地方已经被尸体盖住，原本准备好的柴草并没能顺利被点燃。
巴尔卡迪很快也冲到了云梯下面，他身边喊杀声震天，惨叫声，哀嚎声，还有火枪射击声同时混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后方的清军弓箭手也开始抛射掩护，两军的长枪同时在土墙边角上不停伸缩突刺，墙上的郑军也开始有人被刺中，然后失力掉下了壕沟之中。
与此同时，拱辰门北面的巨大动静也给了西雾山和雪峰山上的清军确定的信号，他们也开始了突围和牵制行动。
西雾山堡寨里面的清军在此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开始往石鼓山方向突围，而且是倾巢出动，猛扑而下，还以滚滚而下的无数石块开路。
郑军虽然颇有些猝不及防，但漳平城外的巨大动静已经让所有士兵都警觉了起来，而且那些从山顶滚下来的石块全都山被腰处的土墙挡住，掉进了下方的壕沟里面，西雾山山腰几处没有密林，清军可以突破的地方都有大批郑军士兵驻守。
当然，如果说得更准确一点，西雾山根本就是已经被数千郑军围得水泄不通了，清军想要在各部兵马都被惊动的情况下突围，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西雾山堡寨”上的清军也是一样，他们同样退无可退，除了突围出去，别无选择。济哈席一旦弃了漳平城，那他们将必死无疑。
相比起来，“雪峰山堡寨”里面的清军想要突围，就简单得多了，城下只有一个千总部的郑军在牵制他们，虽然山脚处也有一些陷阱和土墙，但并没有完全覆盖下山的各个通道，也达不到让清军付出巨大代价的程度。
驻守在雪峰山的清军从堡寨中看到了佛子山方向不断闪动的火光，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幕被堡垒里面忽然点燃的无数火把火盘染成了黄色。密集的枪炮声和喊杀声揭示着厮杀的惨烈，这说明济哈席确实是率主力突围了。
明确了这一点之后，领军的满八旗军官当即下令大军开始突围，他们同样是山上的十几个索伦部八旗兵开路，作为前锋清理郑军设置的伏路兵。
因为郑军并不打算继续拿下雪峰山，所以在附近投入的力量不大，部署也不多，而区区一个千总部的兵马，只有七八百人，更不可能围得住整个雪峰山。
不过，这支兵马也正因为如此，接到了济哈席的命令，不得不前往佛子山北面接应突围的漳平清军主力。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能直接向北突围撤退，而是需要通过西面的山间谷地，去到佛子山的背面。
“雪峰山上的清军往凌家山的方向去了。”郑成功站在营寨的望楼上，看着黑夜中雪峰山西面不断闪动的光亮，随即做出了判断。“他们故意绕开了陈俸的那个千总部，这个时候再传令让他们赶过去追击已经来不及了，必须要从西雾山方向调兵。”
“西雾山当前有武卫营调来的一个千总部，虎卫营的三个局甲兵，还有陈俸，洪承宪麾下各一个千总部，民夫近千，堡寨里面的清军绝对突围不了。”黄山顿了顿，然后又接着说道：
“北门看这阵仗，济哈席极有可能是倾尽全力，要突围出去，要调恐怕还得是陈魁的武卫营，武卫营的营盘侧面就是虎卫营，而且还是在南面，清军必然不会选择从他们那里突破。就算是，有土墙壕沟为倚仗，虎卫营也足以挡住他们这区区数百兵马。”
“绝对是突围，就算济哈席真的有这个胆子，一个夜袭就倾巢出动，他也不可能把城给烧了，破釜沉舟也不是这么个破法。他此番纵火烧城，绝对是不想给咱们留下一粒粮食，延缓咱们接下来的攻势。”郑成功闻言，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道：
“这时候，也只有把武卫营调过来了，他们的位置正好合适，直接从西雾山南面过山谷，堵在佛子山后方，说不定到时候把雪峰山上下来的清军击退了，济哈席还没突围出去呢！”
黄山听了，接着道：“只要陈魁能带着武卫营的这个千总部能及时赶到，今晚济哈席就别想着带超过五百人突围出去。这可是武卫营，除非是他手中的八旗精锐，否则绝对不能抗衡。从漳平城突围，济哈席就这一条活路，只要被武卫营堵住了，恐怕连他自己都跑不掉”
“去下命令吧，本藩就在这里看着。济哈席从没能迅速拿下本藩部署在大神庙和佛子山的堡垒开始，他就已经输了。那可是周全斌在南海卫和增城忙活了一年多才成型的防御体系，李定国辛苦攒了大半年，那么多大炮都解决不了，更何况他济哈席的那点人马！”
“是！”黄山得令，随即对身边的塘马下达了命令，然后塘马立刻从望楼下去，策马而出。
与此同时，济哈席也已经出了漳平城，正策马立于城外的护城河边上，他为了避免最后出城的那批士兵急于逃跑，任务执行不力，亲自监督了纵火烧城的整个计划。
否则，郑军一旦获得城中的粮草军械，就可以直接进军延平和汀州了，他也就没了足够的时间在延平层层设防，阻击郑军，那才是真正的战略溃败。所以，西雾山和雪峰山上的物资，也同样都在突围的时候，被下令烧了。
只是，刚一出城，就看到面前这一番激烈的战况，济哈席根本不用多想什么，就已经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
此时无数清军甲兵正拥挤在大神庙第一道土墙的壕沟边上，云梯之上不断有人惨叫着掉下来。上千清军精锐攻了那么久，还是没能攻上大神庙的第一道土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