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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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突围

随着“高明寺山堡寨”被郑军顺利拿下，漳平城内外的郑清两军就好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样，都暂时消停了，只有双方的哨骑之间还是会不时爆发一些遭遇战，但两边往往都没有一开始那种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郑军此时正在逐步加强对“西雾山堡寨”的侦察，和清军的遭遇战也主要是爆发在石鼓山，西雾山和古海山之间，这些都是“西雾山堡寨”周边的山岭，也是它要比“高明寺山堡寨”要更加难以攻克的根源所在。

虽然万礼和王秀奇都及时做出了反应，但还是有不少索伦部出身的八旗军溃兵突出重围，趁乱逃到了西雾山。翻山越岭，穿越重重密林，原本就是他们从小为了生存训练出来的本事，高明寺山周围的那点阻碍自然挡不住他们。

不过，因为郑军的攻势实在太过迅猛，这些人其实也并没有弄清楚郑军的进攻模式，只知道浓烟散去之后，郑军便已经到了寨墙之下，早先的火炮，火攻，石块，火枪弓箭齐射，以及那些壕沟陷阱，似乎都没能起到阻击的作用。

济哈席因为漳平城西门所在的方位和笼罩山峦的浓烟，纵使远镜在手，但也还是没能看清楚郑军的进攻过程，但是他通过自己的观察和逃回士兵的反映，也大抵推测出了其中的大半，并派人传令“西雾山堡寨”的统兵将领，让其面对郑军进攻的时候，要将火球，石块与火枪一起配合使用。

当然，济哈席此时早已经不打算再坚守下去了，但他还在等待机会。要知道，以郑军当前的兵马，围攻偌大的“西雾山堡寨”，兵力必然是有些捉襟见肘的，他估计郑成功还会再从长泰等地调兵北上支援。

而无论是援军入营，还是大军安营扎寨，都必然会引起混乱，这就是济哈席等待的机会。而且，他的动作也没那么快，突围还需要做许多准备，在这个过程中，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并不能过分宣扬，这些都无疑增大了他的准备难度。

换言之，除了军中少数高层知道“固守漳平”的计划已经改变之外，其他的普通士兵们，依旧是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还要坚守死战。

事情确实也正如济哈席所料，武卫营接到了命令之后，随即开拔北上，只是速度要比济哈席想象的要快得多。而且，武卫营在城西高明寺山北麓迅速扎下一个独立大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所谓的混乱，这使得他的趁乱突围的计划随之落空。

郑成功一直以来都没有放松警惕，援兵进抵可能造成的混乱也在他的考虑之内，而参谋总部则是为此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做足了准备。

当然，明郑高层并没有想过清军战略的改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清军趁乱夜袭罢了。城外堂而皇之的大战清军不敢，但是突袭骚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郑清两军继续对峙，明郑还没有做好围攻“西雾山堡寨”的这段时间里面，郑成功又陆续收到了军情司传回的各地情报。

李定国虽然在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又发起了两次攻城行动，但还是没能顺利拿下广州城，尚可喜依托于广州城原有的城墙，也学着南海卫，增城的样子，在城墙外增加了许多马面，同时在城外还修筑了更低一层的土墙壕沟，这使得李定国的辛苦积攒下来的火炮威力大减。

不过，李定国也击退了城中清军的数次偷袭，他和尚可喜在肇庆，三水等地交过手，又有了一次围攻广州城的经验，尚可喜的那些偷袭招数都已经不能再和一开始那样奏效了。

而周全斌依旧是协助攻城，不时应对清军的突袭。在偷袭李定国所部不顺之后，尚可喜也曾经打过他的注意，但最后还是被营寨内外的严密防守给击退了。

总的来说，李定国第二次围攻广州的战事依旧没能取得太大的进展，不过他依旧还在坚持，并没有和原本历史上第一次进军广东那般，轻易撤兵。

但周全斌通过几个月的观察，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把写有相关总结的军报传回了参谋总部。他认为现在李定国的力量虽然十分强大，但还是不足以拿下广州，特别是强调了广州城易守难攻，不往里面填几万人，基本不可能攻得下。

与此同时，周全斌部署在从化方向的哨骑也发现了大批清军哨骑活动的迹象，他估计是清廷已经集中了足够的兵马，很快就要南下支援广州了。

除了广州李定国这边的消息之外，郑成功也收到湘西方面的情报，不过那是通过广西西北的探子传来的，十分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孙可望集中了大批军队之后，并没有出兵常德，长沙等地，只是屯在了和清军交界的各个要地。

郑成功心里估摸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七月了，孙可望那边应该是和原本历史上一样，毫无改变了。他终究还是没能解决内部的矛盾，以至于失去了最后一次可以避开清军主力东征，迅速取得战果，开辟新局面的机会。

而北面的张名振，陈六御，以及钱达还在承受着江南清军的联合围剿，清军这一次没有再尝试集中水师，主动出击拿下崇明或者舟山这些地方，而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太湖的围剿之中。这也使得张名振和陈六御的数次牵制和救援行动都十分不顺，甚至损失颇大。

但钱达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特别是太湖是他的地盘，清军的围剿虽然声势浩大，可以一直没能更进一步。只是钱达部下只有两三千披甲战兵，反击的能力不够，一直都是被动化解危局，目前已经损失了数百人马。

“如今的局势，清廷明年必然会出兵福建，西南虽然是大患，但以洪承畴当年围剿流寇的本事，经过这两年的筹备之后，孙可望和李定国很难再取得突破。而且，只有保住了江南的财税收入，清廷才能确保局势不继续恶化下去。”

漳平城西南方向的郑军中军大帐之内，看完了各处汇聚来的情报军机之后，黄山在郑成功的问询下，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也是参谋总部商讨推演之后得出的结论：

“福建当前的局势对于陈泰而言已是十分严峻，但清廷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支援，根本已经是不管不顾，反而是集中兵马围剿太湖的钱达，封锁崇明和舟山等地，必然是为了明年出兵福建没有后顾之忧，藩主之前推断得没有错，明年福州城外必然会有一场大决战，一场咱们不能输的大决战。”

郑成功听罢，随即点了点头，这其实也是他对局势的基本看法，但其中还是有许多事情是他一时不能确定的，特别是清廷出兵的决心。

他想了想之后道：“但清廷现如今兵力也是捉襟见肘，湖广它不敢不防，至少要留一支八旗主力威慑那些绿营军，陕西的吴三桂大军和驻防的那数千八旗它应该也不敢调，广东如今还有李定国，尚可喜守住广州可以，但是击败李定国，他没这个实力。

如果清廷真的下了决心要出兵福建，甚至是想着一战击败咱们，那他就得动用留守在北京的主力了，全军出击，本藩不确定清廷有没有这个决心。”

“藩主是在犹豫到时候要不要把周全斌的兵马也调到福州来应战？”黄山和参谋总部的其他人推演过无数次福州大战的过程，如果是清军的八旗主力南征，那明郑就必须全力以赴，否则处于兵力劣势的情况下，胜算极低。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

“李定国如今的表现算不上好，今年估计是拿不下广州了，这颗钉子在那里一天，咱们就得小心一天。本藩担心明年若是不和他同时出兵，他经过了今年的损失之后，孙可望明年这个时候如果无法牵制湖广的清军，他很有可能撑不住清廷的两面夹击。

但若是把周全斌的兵马全都留在广东，咱们就少了近两成兵马，到时便是处于极大劣势，清廷既然出兵，必然是派八旗主力来，绝对不是当前这些清军可比的。而且，福州城外的平野之上，正是清军大展拳脚之地，那仗绝对不好打。福州之战咱们绝对不能败。”

“李定国拿不下桂林，那他就不可能北上，明年继续打广州，然后攻下粤北，进军江西是他唯一的选择。有他牵制尚耿和广东清军，咱们也不用担心惠州有失。”黄山顿了顿，然后又道：

“清廷入关的这十年来，有过两次竭尽所有的兵马，多线作战，然后最终全都取胜的经历。此时再面临这样的情况，他们必然会有信心，也会在制定策略的时候，依赖于以往胜利的经验，把这作为一劳永逸的方式。”

参谋总部是研究过清军入关以来各大战事的，对于那两次的局势已经算得上清楚。如今的局势其实并不比当初好多少，南明各方依旧是各自为战，只不过是孙可望，李定国，郑成功三人手中都有强兵，这是和当初不一样，也是当前局势要更好的地方。

而清廷的核心战力八旗军虽然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强悍和韧性，但不过是短短六七年时间，八旗军也还不到不能一战的地步。

从屯齐和孙可望的岔路口之战，衡阳之战后李定国本部对上优势八旗兵，连连战败，直接被撵回了广西，以及原本历史上济度南征福建的表现来看，八旗军虽然有所腐坏堕落，但还是有着较为强悍的战力的。

毕竟，战报可以骗人，但是战线不行。而被清廷从辽东放出来咬人的吴三桂，尚可喜，继承了耿仲明的耿继茂，以及继承了孔有德主要力量的线国安等人，也都有着强悍的实力。

换言之，明清之间当前相比起前几年，实力对比确实有变化，但是南明一方的实力，还是不如清廷的，就算是三家合力，也不一定能取胜，更别说是如今的各自为战了。

这些其实也是郑成功最担心的一点，孙可望明年大概率还是不能驾驭刘文秀，成功牵制湖广清军多久，那到时候他和李定国便都会十分危险。

“福州之战打胜了，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惠州暂时有失，也还能收复。”郑成功脑中又是一阵分析权衡，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本藩不该抱着侥幸的心理，漳平之战后，半个福建都在咱们的手里了，清廷怎么可能还会再给咱发展的时间，让咱们从容收复福州？”

只能说，不仅仅是清廷存在路径依赖，郑成功也同样如此，当前的局势早已经不能完美预测，明郑已经不可能提前猜到清军的行动，然后利用时间差，扭转局势了。这也是郑成功和参谋总部一直推演研究，却还没有定下最终方略的原因——清军的兵马调动，此时还根本不能确定。

只能说，战争迷雾之下，没有谁敢保证自己可以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但是谁都希望利益可以最大化，把原本就珍贵的兵马用到实处。参谋总部的推演和研究，其实也就是为了找到那个最好的方案。

“藩主英明，参谋总部的推演也是如此，只有击败了南征的八旗主力，局面才算是真正打开了。”黄山拱手抱拳，又说道:“其他的，皆是细枝末节而已，该舍的就得舍。”

“那在此之前，咱们就得借着‘漳平之战’造出更大的势来，让那些福建当地的，江南各地的绿营军一和咱们接战，便产生动摇，到时候在战场上，便是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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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平城北，拱辰门外护城河的外围，郑军挖掘的拦马沟内，巴尔卡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夜色下，北面一百多步外的郑军防线内，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是在土墙上巡逻的郑军士兵，几十名索伦部的猎人此时正躲在黑暗中，他们是济哈席大军突围的前锋。

巴尔卡迪的面前就是拱辰门外的大神庙，紧挨着佛子山，郑军在这里依山傍庙构筑了一系列防御工事，基本上阻断了清军北撤的唯一通路。如果不能拿下突破外围的壕沟土墙，攻破大神庙，城中撤出的大军将会在从周边道路通过的时候，遭到郑军的猛烈打击。

要知道，郑军在这个阵地上部署了三门四磅炮，前段时间还把“高明寺山堡寨”上缴获的二十多门弗朗机炮，大将军炮补充进了阵地的两翼土墙之前，根本就是专门为了防范清军突围的。如果清军强行通过，其面临的损失也将可想而知。

于是乎，济哈席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些擅长突袭战的索伦部甲兵身上，巴尔卡迪便是这次行动的统领，他们是第一批，还有几十个八旗甲兵将会在他们扫清障碍大神庙外围的障碍和陷阱之后，领着其他甲兵冲锋，他们此时都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潜出了漳平城。

西雾山底下，郑军一番调兵遣将，休整大军之后，很快就要发起进攻了，这其实也是济哈席决定突围的关键。上次郑军援兵抵达的时候，他没有机会，但这次郑军集中西雾山，他就不能再错失机会了。

而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清军上上下下也基本统一了思想，那些普通士兵也都在今晚的时候，知道了突围的计划，便是西雾山和雪峰山上的两支清军，也会及时出兵突围，协同行动。

巴尔卡迪倒是不需要想那么多，他只负责突袭，城中物资的焚烧销毁，断绝大军后路，激发斗志这些，都不归他管，也轮不到他来管。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开始准备，然后又对着身边一个手下小声嘱咐了几句。他们只要顺利通过前面那一百多步，便能达到土墙的壕沟边缘上，到时候再学着郑军架起云梯，便可直接进攻土墙。

又是一阵十分细微，普通人根本听不到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入了巴尔卡迪的耳朵里面，他判断巡逻的郑军士兵已经离开之后，当即起身，跳出了拦马沟，弓着身子往前迅速移动，身后很快也跟上了三人，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

他们小心翼翼地排除路上的铁蒺藜和陷阱，同时还要小心周围是否还有郑军的其他伏路军，他们刚刚已经悄无声息地干掉了三个，都是前期用人命确定来的位置，为的就是今晚的突围计划。

四人很快就排除了沿途的铁蒺藜，清出了一条通道，他们身后承担夜袭任务的猎人们将可以通过这条通道，悄无声息穿过这一百多步的距离，然后秘密登上土墙，解决掉上面的郑军。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计划。但现实往往并没有那么理想。还没等巴尔卡迪排除到一半，数声响亮的狗叫便突然打破了平静，土墙上随即扔出了十几个火把，把土墙壕沟前的一百多步照得一亮，他和另外三人也随即暴露。

“快冲！”巴尔卡迪当机立断，一声大吼下令道。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到狗，郑军如此歹毒，居然连狗都用来戒备了，这是他此前压根没想到的，也没遇到过的。

而他们此时根本就是已经暴露，这个时候，全城都已经动员了，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趁着郑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猛冲过去，不惜代价将几十步外的土墙强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