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攻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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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攻坚
清军的“高明寺山堡寨”其实并不是位于低矮的高明寺山之上，只不过是因为山上有座漳州府地界上随处可见的佛庙，而堡寨又是以那座佛庙为基础大肆扩建的，所以郑军才将其取名为“高明寺山堡寨”。
同样的，除了西雾山上的那座老寨本来就有名字之外，另外一座“雪峰山堡寨”，其实也是郑军取名的。
且说，“高明寺堡寨”所处的山体其实是漳平城西面的两座三角锥形状的连体山峰，虽然说不上高耸入云，但也挺拔峻峭，而且西，南两面临水，北面又是同样陡峭的连绵群山，可谓是易守难攻。
高明寺山堡寨所在山体的底部，唯有东南面是坡度较缓的丘陵山坡，也就是高明寺山，那里便是明郑大军即将主攻的方向了，而且由于这个方向位于两道山脊之间，天然的地势会使得清军居高临下的攻击都将难以发挥全力。
而高明寺山脚往东不远，大约三里左右，延伸出的山脚平原之上，赫然便是漳平城西门了，这也使得郑军并不能直接在东面的平地上摆开阵势，否则将会受到清军的两面夹击。
但随着视线向上移动，越过高明寺山之后，整个山体也迅速变得陡峭起来。被清军砍伐了覆盖其上的树林之后，山体更是岩石泥土裸露，靠近堡寨的一些地方甚至还挖有许多新的壕沟，那两道陡峭的山脊更是宛如天然的屏障。
此时，“高明寺山堡寨”下方三四百步的距离，金黄色的火苗从堆积的草木中不断窜出，一道道浓烟开始升起，在山脚上升气流的带动下，很快往上弥漫而去。
与此同时，郑成功所在将台西面不远的地方，数门火炮正在点火发射，轰隆隆的炮声之中，烟雾弥漫的炮兵阵地上，一颗颗石弹接连飞出，不过大多没能击中目标。
郑成功站在将台上用远镜不断张望，此时堡寨墙头上不时有清军士兵冒出头来观察，不过并不多，而上面八旗兵和绿营军的旗帜正被风吹得起劲，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明郑大军经过半个多月的实验，已经大体可以确定烟雾退散的速度和风力在不同时间上的强弱差异，并让攻坚的各部士兵通过训练，逐步适应了浓烟退散之后的环境。
在郑成功和黄山的带领下，参谋总部经过一系列的推算和评估，也制定出了详细的进攻方案，包括进攻发起的时间，进攻的速度，如何迅速通过堡寨外围的壕沟和陷阱，以及突发情况的预案，而这些都是建立在这半个多月的侦察和烟雾这一原本不确定的因素，已经基本被掌握的基础上的。
今天便是参谋总部根据天气和山谷风力选定的最适合进攻的日子，明郑主攻的各部大军其实已经准备了数日，只是因为天气难以预测，他们是到了今天早上，才知道下午要展开攻坚行动。
看着已经蔓延到山顶的浓烟，李安勇依旧有些担心，他一直都作为尖兵参与大战前期的侦察行动，知道防守的清军准备得十分充足，而且防御策略灵活多变，相当不好对付。郑军虽然有浓烟作为掩护，但同样需要面对三道壕沟和无数危险的陷阱。
且说，他和周向财在河滨血战中都没有受重伤，所以很快就重新归队了。作为飞虎队的核心战力，之前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已经摸到了“高明寺山堡寨”外围百步之内六次，甚至前一天晚上，还摸到了清军部署的最里面一条壕沟里面。堡寨周围的情况，他都已经基本了解。
而之所以说是基本，一方面是李安勇负责的区域有限，另一方面则是防守的清军也时时在变，他在前天晚上还遇到了一伙借着夜色掩护，在壕沟前挖坑洞造陷阱的绿营兵。
李安勇当时察觉到了附近还有埋伏起来的八旗兵在掩护，并没有贸然行动。他在之前一次夜间侦察中中了八旗兵的埋伏，虽然最终反杀了四人，但还是折了两个手下。周向财也同样如此，和堡寨清廷守军的伏路军遭遇了两次，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
“担心鞑子一会又耍阴谋诡计？”何杰扭头看了李安勇一眼，语气轻松的问道，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担心。
“是，鞑子在堡寨前挖了那么多壕沟和陷阱，咱们虽然排除了一部分，但大军突击，免不了触发，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还有堡寨墙上那些增设的马面也不好对付，没想到鞑子学得那么快，不过应该也就是学了个样子，但他们原本就是居高临下，学个样子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李安勇说着，叹了口气：“这还只是咱们侦察到的，没有侦察到的，可能还有更多，那些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何杰听罢，赞许地点了点头：“鞑子学东西也很快，而且和咱们一样，都有脑子，不可能就在那里等着咱们去打，预料不到的麻烦和埋伏必然会有的。但只要咱们有七八百兵马攻破了堡寨寨墙，管他什么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罢了。”
李安勇看着何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担心的表情，对这个浑身散发着阴冷的顶头上司更加敬佩，这样的心性便是他还没有的。
而何杰似乎是看穿了李安勇的心思，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罢了，而他对自己，是足够了解的，所以只是笑着道：
“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原本死一千人，不值得打，现在若是只死三百人，那便值得打了。其他的不要去想太多，否则只会干扰你的判断。今后飞虎队扩编，你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人，咱们飞虎队唯一确定的东西就是要应对各种各样不确定的情况，这是咱们存在的意义。
你刚刚说到了咱们侦察不到的东西，譬如清军会火攻，譬如山顶堡寨的檑木石块滚滚而下，这些都是之前清军没有采取的行动，或许就是要等到咱们强攻的时候，再施展出来的手段。参谋总部那么一大群人，想的事情多周到，自然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这些伱应该都是已经知道的才对啊！”
“是，属下也接到了命令。”李安勇其实也知道何杰的意思，只是依旧免不了担心。许多事情是人尽皆知的，但是能做到的，却屈指可数。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对手并不弱，甚至还十分强大。
“好了，开始准备吧，一会突破清军的那些寨墙，还得靠咱们，上面不过几百清兵，咱们近两千兵马强攻，他们挡不住的。”何杰拍了拍李安勇的肩膀，随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是！”李安勇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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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平城的清军有什么动静吗？”郑成功放下远镜，看向了刚刚赶来的洪承宪，他现在亲自领着一个千总部的兵马，专门负责牵制漳平城西面的清军。
“城头上有清军调动的迹象，不过具体有多少兵马并不清楚，济哈席此人非常狡猾，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城头观察我大军的行动，恐怕是早有准备，城中兵马的调动一直十分隐蔽，隔着城墙，末将到现在还没能弄清楚具体的情况。”
郑成功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黄山随即在一旁补充道：“城中只有两千多守军，虽然河滨大战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清军在随后的哨骑战中并未取得上风，此时城中那些清军士兵的心中必然还是对咱们大军有所顾忌，济哈席应该只是虚张声势，不敢真的全力出击。”
“就算他派兵出城野战也不拍，咱们如今在城外也挖了一道壕沟，骑兵一下子冲过不来，只要济哈席不是全军出击，末将有把握挡住他。”洪承宪看着郑成功一直没说话，也赶紧立下了军令状。
他原本是郑成功的嫡系，作战也十分勇敢，算得上是郑军中的一员猛将。如今被调来右军，跟着王秀奇，洪承宪心中其实一直不乐意，但这又是出于大局的考虑，陈俸也同样被调来了。
“关键还是在高明寺山堡寨，如果王秀奇和万礼打得不顺利，那济哈席便会趁机出兵，到时候咱们防备空虚，两面受敌，局势便会极为不利，他也有时间咬下一块肉。”郑成功站在将台上，左右踱步，脑中正在飞快运转。而黄山和洪承宪一样，都在静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不过，济哈席还是低估了本藩的实力，就算王秀奇和万礼强攻失利，在虎卫营和飞虎队的掩护下，山寨上的清军也威胁不到本藩。到时候他若是敢出城，洪承宪你就拖住他，本藩让蔡福领着銮仪镇出击，看他有多少肉够本藩咬的！”
“可藩主，銮仪镇一出动，将台这边可就真的是空虚了，万一有什么意外......”黄山虽然知道劝说无效，但还是要开口。他跟着国姓爷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格，亲临前线，甚至是到枪炮的射程之内侦察指挥，都是常事。
“本藩会让蔡福留下五十骑兵护卫的，将台这边是绝不会出意外的，济哈席没这个本事，可以派出一支百骑以上的兵马绕那么一大圈突袭本藩。而且，就这巴掌大的地方，銮仪镇想要回援，也并不困难，五十骑足够了。”
“末将领命！”洪承宪听了，随即拱手抱拳应道。
他领着的那个千总部并不算精锐，是训练大方阵的，灵活性和机动性都不足，若是被优势清军攻击，他也没有把握能抵挡住多久，更别说能赢了。
而且，单单靠他自己应对济哈席，一个千总部的兵马总还是有些吃力的，但如果銮仪镇能从中援住，那他就有把握击败对方了。
“去吧，烟已经熏得差不多了，攻坚马上要开始了，若是济哈席提前行动，务必挡住他，本藩就在这里看着，銮仪镇会随时支援你们。”
“是！”
洪承宪骑马往漳平城西面去的时候，郑成功又重新举起了远镜，他看了一眼偃武门之后，便把视线放回了“高明寺山堡寨”东南方向的缓坡下。
郑军分成了三支，一支从两道山脊中间的谷地侧面突进，这里是清军檑木，石块，甚至是火球都很难攻击到的地方，可以有效减少伤亡。但越往上，就会越难走，山体还是十分陡峭。另外两支则是从山脊出突破，不过因为兵力不多，就算清军胡乱攻击，伤亡也能得到控制。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突破那些壕沟和壕沟之前的坑洞陷阱，清军在壕沟里面布满了尖木和铁蒺藜，那些坑洞和陷阱里面也同样如此，士兵一旦掉进去，必死无疑。
但这还不是最凶险的，那些索伦部八旗兵布置的陷阱，不仅招招致命，还十分巧妙，便是飞虎队，有时候也发现不了。李安勇之所以担心，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领教过他们的厉害。
至于清军在寨墙增加马面的部署，郑成功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在浓烟熏陶之下，这些马面能发挥多大效果，就不得而知了，他并不认为清军照着葫芦画瓢的这点小改进可以改变战局。
草木燃烧产生的飞尘漫天飞舞，呛鼻的味道更是充斥空气，郑军掩护大军行动的攻城臼炮和火枪兵散射依旧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摇旗，让他们烧完这些草木之后，就立刻灭火，然后大军跟着烟雾冲上去。”郑成功当即下令道。
郑军为了更好控制烟雾的施放，专门挖了一条浅浅的长坑来焚烧草木放烟，长坑边上堆着泥土。要灭火的时候，只要将边上的土推进坑中，火势便能立刻被控制。
“是！”
将台上随即有令旗开始摇动，在这样枪炮声齐鸣的喧闹环境下，令旗传达命令的有效性要比战鼓和军号还要好许多。而且，对于这种在计划之中的明确指令，令旗的速度便是塘马也比不过。
当然，郑成功之所以要使用令旗传达行动的命令，还是因为之前郑军在佯攻袭扰的时候，都是吹军号和擂鼓的，如此一来，他便能为攻坚行动争取到更多缓冲的时间了。
毕竟，山顶之上浓烟滚滚，城头上的济哈席便是想要发信号，堡寨里面的清军也听不到，擂鼓，军号，甚至变炮令，也都是徒劳罢了。当然，清军还是设有前哨报警的，从山腰到山顶，数里的距离，郑军不可能瞒得了多久。
接到命令之后，山腰处的郑军烟熏部队随即开始灭火，原本还在山脚处待命的各部兵马也随即开始出发，一队队士兵以旗队为基本作战单位，正在迅速调动，一切都井井有条。
郑成功通过远镜看到这些，心中不仅仅是满意，更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和满足。这支军队的身上，已经开始展现出了与同时代其他军队不同的地方，这是不同于封建军队的风采，而整齐有序，其实只是这种不同的外化表现。
他的视野跟着不断往上升腾的烟雾和追着烟雾挺进的一支支兵马移动，眼前时而是弥漫的烟雾，时而是一支支披坚执锐的兵马，郑成功根据他们的服色可以大致判断出哪些是火枪兵，还是战兵。
不过，烟雾的移动并非匀速，而是时快时慢，这主要取决于太阳辐射产生的温差，但是山上地形的变化，甚至是漳州海面上一只飞鸟煽动的翅膀，都有可能会影响到气流的运动，所以郑成功视野的移动也是混乱的。
随着郑军的推进，山上很快便开始发生了零星的交战，视野里面两个清军前哨被飞虎队追杀，无奈之下往山下躲避，想要迂回逃窜，然后就直接被一队战兵堵住，两人都被杀死在了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
郑军就这样不断往上推进，飞虎队和虎卫营上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强兵在前面开路，不断有清军的零散前哨被杀死，不过有一些埋伏的坑洞已经没了人影，要不是察觉到动静，报信去了，要不就是受不了烟熏，早就跑了。
郑成功的视野里面，随着各部兵马不断向上推进，队伍也开始变得密集，就好像是蚂蚁一般。前排的郑军士兵手上一边握刀，一边举着盾牌，防范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清军为了试探出郑军的距离，还派出了精锐出击，但往往是稍微一接触就立即撤退，浓烟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掩护。
很快，山上就开始爆发了火炮的怒吼，无数佛郎机炮和大将军炮发出了炒豆一般的声音，这些火器在数百步的距离内威力不容小觑。
浓烟中，一颗颗鸡蛋鹅蛋那样大小的铁弹飞出，不幸被击中的郑军士兵几乎都是立即摔倒，甚至是血肉横飞，就算是有甲胄的保护，也往往不能再战斗。
只有那些举着盾牌，遇到了炮弹着力点不对，被弹飞的，才有生还的机会，但因为是攀爬山峰，许多郑军士兵也会因为受到轰击，脚下一滑，从山腰处惨叫着翻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