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山谷风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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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山谷风的妙用

“河滨血战”出乎预料的胜利使得郑成功重新审视了漳平的局势和清军的实力，郑军的围城计划也在郑成功和参谋部，万礼等人的军议中再一次改变，原本准备调来支援作战的武卫营还没出发，就收到了行动取消，继续驻守待命的军令。

长泰到漳平的运输路线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特别是那些舟船无法抵达，只能靠肩扛手提和驮马运输的山路，增加一个武卫营的后勤补给，也就意味着需要多征召数千民夫和驮马，这背后消耗的资源将是巨大的，对于民政和工商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而随着明郑各部兵马按照原本计划在漳平城外安然扎下了两座大营，原本计划派往龙岩和宁洋两个方向的右冲营，宣毅右营各一个千总部兵马，也在明郑大军扎营的第三日出发，然后在两地的河谷中建立了营地和堡垒。

他们将会阻止这两个方向的清军援兵，彻底堵死漳平守军的生路。龙岩和宁洋两地往漳平的道路比长泰往漳平要险峻困难得多，清军想要增援，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济哈席在这段时间里，也重新开始派出哨骑侦察，他虽然也知道郑军在这两个方向上的行动，但却根本无能为力。

城外还有足足四千郑军，全都是军容整齐，勇武善战之辈，他的兵马列阵浪战根本不是对手，特别是“河滨惨败”刚刚过去不久，郑军骁勇善战的形象此时依旧历历在目，城中各部清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士气，都远远还没恢复过来。

但双方在城外和周边山野中的哨骑战，依旧是不可避免的，清军虽然暂时无法成建制地出城野战，可派出一些精锐骑兵和郑军对抗，阻止对方的挑衅，却依旧绰绰有余。

不过，济哈席也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在他的命令下，城外三个堡寨里面的驻防清军都比原计划收敛了不少，虽然依旧会不时派出尖兵突袭，但行动十分小心，也毫无规律，郑军根本防不胜防。

当然，这只是济哈席接到了汇报。堡寨清军的突袭之所以毫无规律，防不胜防，主要还是因为济哈席虽然已经极为谨慎了，但是他传达的骚扰命令还是没有得到三个堡寨驻防清军的完全贯彻，他们的突袭往往也因为兵力和频率都太少，收效甚微。

这自然也在明郑参谋总部的合理推演之内，而在之后的近一个月时间里面，郑军一面加固营盘，同时挖掘围城的工事，一面开始对漳平城偃武门以西，城外演武亭以北的“高明寺山堡寨”展开了行动，特别是在山下缺乏树林植被阻拦的地方挖掘壕沟，设置陷阱，以隔绝山上清军。

在城北西雾山，城东雪峰山，城西高明寺山这三个山岭堡寨中，明郑最终选择了地势起伏较小，山体独立，最容易拿下的一个，这既是因为攻坚战困难重重，郑成功担心伤亡过大，也是因为“高明寺山堡寨”靠近郑军主力大营，兵马调动不容易被清军找到破绽。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西雾山和雪峰山的两处堡寨也有两个局的郑军牵制，而且因为距离不远，郑军的两个营寨可以迅速对两地展开救援和攻击。

郑成功计划攻下清军的“高明寺堡寨”之后，再拿下“西雾山堡寨”，如此一来，漳平城西面，北面就将门户大开，在这两个方向的攻城行动也将几乎不会再受到清军部署在外围的堡寨掣肘。

而到那个时候，城东的“雪峰山堡寨”，济哈席恐怕也不会再守下去了，因为那将毫无意义。

如此一来，就到了参谋部计划中的战役第三阶段，郑成功也将会把苏明统领的右先锋营和陈魁统领的武卫营抽调北上轮替训练，替换在攻坚大战中损失较为严重的两个千总部和助战的虎卫营。

明郑出兵的目的之一，原本就是练兵。“漳平大战”之后，延平和汀州的战事，更是要调余新统率的前军前往，右军则是派精锐前往助战，虎卫营和武卫营连续多战近一年，也必须要休整了。

“龙岩方向清军派了一支数百兵马的援军，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右冲营第一千总部击溃了。宁洋方向的清军援兵则是过来走了个过场，几百人马在周边溜达了一圈之后，就立马撤了回去，期间在河谷中放了一阵枪，还有数百支箭矢。”

九龙江河畔新筑起的将台上，黄山拿着北面最新传来的军报向郑成功汇报道。他们包围漳平已经一个月，福建的清军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救援，只是结果让郑成功有些失望，他并没能借此消灭清军更多有生力量。

“看来咱们围点打援，消耗汀州和延平二府清军的计划落空了啊！”

郑成功倒是早有心理准备，陈泰这个时候强行在漳平外围施加压力并不是更明智的选择，他虽然身处其中，免不得犹犹豫豫，甚至是举棋不定，来回纠结，但作为一方大臣，基本的心性还是可以保持的，甚至汀州和延平二府的援军所为，也是他默许的。

“如今两处的河谷都已经被咱们控制，或许是陈泰也想到了，他就算倾尽这二府的守军，也难以攻破咱们的防线。”黄山顿了顿，然后笑着说道：“若是末将身处其中，恐怕也免不得会瞻前顾后，舍不得出全力，军心士气毕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兵马却是实实在在的。”

“陈泰的那点心思本藩还是明白的，他是想着拖到明年，把战事延长，让清廷重视起福建来。”郑成功说着，想起了最近收到的军报，不由得皱眉道：

“李定国在广州的攻城行动已经开始受阻了，尚可喜那个老东西，看出了周全斌是去助战的，就一直逮着李定国打。正面大战，尚可喜打不过李定国，可是搞各种阴谋诡计，背后偷袭，李定国就差一点了。”

黄山听了，也同样皱起了眉头：“孙可望到现在还没出兵，估计今年是不会再有行动了。军情司潜伏在粤北的眼线已经传回来了急报，江西和湖南都有绿营军开始进入广东了。李定国若是再攻不下广州，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四个月，尚可喜的援军必至。”

“少了孙可望这一环，李定国那三四万兵马对上清军主力，恐怕打不了长久之战，成不了大事。若是有五六万披甲精锐，其实在广州围点打援，不断消耗清军的有生力量。就算是围他个一年，总归是能赢的，但咱们都没这个实力，更别说李定国了。”

郑成功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了一阵苦笑，也不知道是在为谁可惜。

“现在清廷反扑得厉害啊，张名振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陈六御现在还在等本藩的命令，他想弃守舟山，北上支援张名振和钱达，以便全力经营崇明和太湖，钱达现在被困在湖中，损失惨重，得亏周边有人接济，之前缴获也多，不然太湖镇能不能熬过去，都难说。”

孙可望在湘西没有及时出兵，这让清廷成功喘了口气，西南防线总归是稳住了。否则，四面围攻之下，清军处处用力，最终必然是处处无力，勉强支撑，也不可能可以在江南和广东汇聚那么大的力量。

在原本历史上，因为李定国实力并不够强，江南的张名振孤军也不足为患，郑成功则还在谈判周旋，清廷把最主要的力量都投入了西南防线的建设，反而是浪费了。

毕竟，最终孙李内讧，四川的刘文秀余部回撤过程中被殿前军堵截，几乎损失殆尽，反正的殿前军数万大军也被李定国的一系列骚操作瓦解，清军最终要对付的，只是冯双礼，白文选的兵马，以及李定国的数千残部，根本用不上每年耗费数百万两白银打造的防线和训练的数万大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如果孙李没有内讧，那清廷耗费了上千万两白银训练起来的西南防线五营四镇兵马够不够，还另外两说呢！

“这么说来，陈泰此时没有将汀州，延平诸府的兵马投入漳平，倒还是明智的，虽说漳平一下，这些地方最终也守不住，但有兵马在，拖延一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黄山也明白了郑成功的意思。

“只要拖到今年年末，清廷就有余力来解决咱们了。”郑成功冷笑了一声，“陈泰到底还是觉得咱们打不过八旗主力。不过也罢，咱们早一些拿下漳平，给他更大的威慑，想要兴复福建全省，终究是免不了打一场大决战的。”

黄山主导的参谋总部一直在根据局势的变化推演清廷未来的行动，自然明白郑成功说的是什么意思。留给明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福州明年是一定要拿下的，如此一来，明郑才能拥有养十万雄兵，问鼎天下的实力基础，他们不能在福建继续和清军耗下去了。

所以，他现在倒是真的希望孙可望及时出兵，或者是李定国在广州取得大胜，崇明-太湖虽然熬得过去，但毕竟只是牵制作用。大局的发展，终究还是要靠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其余的都是微末。

“孙可望和李定国，明年应当都能出兵吧！”黄山心有所想，不禁感慨一句，但马上又意识到了自己说得不对，赶紧补充道：“不过，到今年年末，咱们的五军应当都已经满编，各部也都经过了战火的洗礼，就算是清军主力来了，也能堂而皇之与之一战。”

郑成功对此倒是不置可否，脸上微微一笑，然后便拿起了手中的远镜，继续观察北面的“高明寺山堡寨”。视野中山顶的地方，石墙之上，一架架百子铳，大将军炮黑漆漆的炮身密集出现。这些火炮虽然已经落伍，但居高临下，数目众多，威力还是十分惊人，足以阻击郑军数千人马的进攻。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咱们现在是越快拿下漳平，局势对咱们就越有利。王秀奇和陈俸准备得怎么样了？”

“禀藩主，王提督刚刚已经派人回来通报，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午时风力开始迅速增强的时候，便可以行动。”黄山眼前一亮，这可是参谋总部反复推敲了多次才最终拟定的计划。“各部的预案也已经准备妥当，无论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都绝对不会让清军有可乘之机。”

“好，让万礼带着虎卫营的人马去督察各个掩护的部队，然后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应对各方，山谷之间的风向变幻莫测，很容易发生意外，咱们不能不小心，更不能弄巧成拙。”

郑成功微微点头，然后又下令道：“如果济哈席和堡寨上的清军敢趁机出动突袭，就把他们全部打回去，只要多打几次，他们就不敢再动了。”

为了防止郑军放火烧山，清军自然早就将三个堡寨周围的树木全部砍光了，山腰，甚至是山脚处的树林距离山顶的堡寨，如今已是短则一二百步，距离远的达到了四五百步，就算是郑军在山下放火，也根本烧不到他们。

不过，由于济哈席也是第一次来到漳平城，虽然对于周边的地形地势，甚至是基本的水文都已经十分熟悉，但还是免不得有些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因此造成了不可避免的疏漏。

漳平城所处的这个河谷盆地地形，就将会使得他们的努力全都白费。而且，不仅仅是白费，还相当于为郑军的进攻铺好了路。否则，那些相当于堡寨屏障的树林就需要郑军冒着堡寨守军的炮火，损失无数士兵来砍了。

参谋总部制定的进攻计划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借着风力带动浓烟上升，以此为掩护，攻上堡寨。其实也就是利用漳平的河谷盆地地形——河谷平原和周围山体受到太阳辐射之后，因为受热不均匀，会形成局部的气流运动，进而产生山谷风。

具体而言，就是郑军各部兵马将会在上升气流剧烈运动的正午时刻，点燃砍伐而来，堆积在山腰处的草木，利用它们产生的剧烈浓烟“熏陶”堡寨之中的清军，然后在熏陶到一定程度之后，开始跟着浓烟的尾巴往上爬，借此躲过清军枪炮的攻击。

要知道，浓烟滚滚之下，堡寨里的清军看都看不清楚，别说是精准打击了，就是用枪炮胡乱散射，恐怕也做不到。更不用说，这个时代的枪炮火力密度有限，胡乱散射根本等于白白浪费弹药。

而等浓烟基本消散的时候，郑军已经攻到了堡寨门口。如此一来，原本郑军需要穿越重重炮火，缓慢而艰难地上行，就算攻打到堡寨门口，也还有无数长枪大刀，金汁檑木等着，伤亡必定无比惨重，甚至就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也无法攻克的山顶堡寨，便如同普通堠台一般了。

换言之，原本陈泰和济哈席设置这三大堡寨的根本倚仗，在清军被呛鼻的浓烟熏陶之后，已经不复存在，甚至就算是堡寨寨墙这最后一道防线，驻守的清军恐怕也难有强悍的战斗力来阻击了。

而由于堡寨周围的树木都已经被济哈席下令提前清理的一干二净，郑军还可以从各个方向展开进攻，清军在浓烟之中又看不到，只能分散兵力，处处设防，这将会使得他们在郑军进攻的时候，劣势进一步凸显。

当然，郑军也是第一次采用这样的方法作战，参谋总部和一众军官集思广益，其实也发现了这一方法存在的诸多问题和不可控之因素，为此制定出来很多预案，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风向突然改变，烟雾反吹的意外应对。

要知道，山谷风是局部的小气流运动，很容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利用不当，很容易就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郑成功其实也只是将其作为攻坚的一种尝试，所以这日午时的“烟熏”行动并不会配合着主力大军发动真正的进攻。

但想要了解风向和风力，确定灭火断烟的时间，以及士兵出动进攻的时间，郑军还需要一系列的行动和观察，做好各种数据记录和分析。而这就是参谋总部和下属机构的任务了，也是郑军在组织制度上的优势，专业的分工使得郑军可以完成同时代军队无法完成的作战任务。

“烟熏之后，攻城臼炮立即开始发动进攻了，然后派出尖兵袭扰，枪炮齐放，把进攻动静闹大一些，干扰堡寨中清军的判断，不要让他们察觉到咱们的真正目的。”

郑成功一面用远镜观察着山腰处堆积的草木，一面下令道。那些草木上面甚至还有些地方泛着绿色，这些半干燥半湿润混杂在一起的草木既可以保持燃烧，也会产生巨量的烟雾，就算清军用湿布遮住了鼻子，也没办法遮住眼睛。

“是！”黄山得令，随即挥手招来了将台边上的几个哨骑，而那几个哨骑得令，立马挨个复述了一遍军令，确认无误之后，快步跑下将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