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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守必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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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守必先攻

五月中旬,艳阳高照,九龙江河岸边,绵长的行军队列正穿梭在山脚的土路上,一面面旌旗迎风招展,稍稍吹散了些许暑气。一些提前抵达,准备轮换上阵的郑军哨骑战马正在河边喝水,燥热的天气使得这些北方来的优良战马耐性大大降低。

不过,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八旗兵,以及北面来的绿营军强兵最为虚弱的时候,甚至就是李定国从北方带来的老本兵,也同样如此。燥热的天气很容易在人群密集,卫生条件极差的军营中滋生疫病,进而使得大军战斗力下降,甚至是丧失。

山间的道路十分狭窄,而且很多都已经被清军破坏,明郑大军需要一面向北推进,一面平整道路,经常走走停停。为了确保安全,王秀奇不得不下令放缓行军速度。

与此同时,战兵行进队列的周围山头上,时刻都有架梁马保持警戒。虽然飞虎队的表现极其出色,使得郑军的斥候得以重新占据战场的主动权,但在这样的地方行军,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郑军还是占有优势的,来自广西的驮马对南方的气候十分适应,尤其擅长在狭窄崎岖的山路驮运货物,耐性也要更强,这使得郑军携带的大量辎重除了依靠速度缓慢,作用有限的水师舟船之外,得以迅速转运。

这个时候,明郑大军已经推进到了九龙江中游的下漳一带,行程近半。但随着清军哨骑力量的逐渐增强,这数千大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隐蔽性可言。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暴露在清军的眼皮子底下,双方的哨骑正在山中激烈交锋,都想要争夺战场的主动权。

“藩主,鞑子的力量比咱们估计的要强许多,漳平城内外的守军真实兵力可能不下四千。否则,济哈席不会派得出那么多哨骑阻击。”

万礼一收到前线最新传回的战报,就立刻来到了郑成功的身边:“鞑子的骑兵要多一些,咱们虽然从虎卫营和武卫营抽调了支援,但前锋哨骑那里还是没占到任何便宜。”

“济哈席不好对付,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他还是藏了一部分兵马,漳平城和外面的三个寨子里面,绝对不止斥候观察到的三千多兵马。”郑成功微微皱眉,如此一来,参谋总部原本根据敌情制定的兵力部署就有问题了。

“咱们如今加上虎卫营抽调的一个千总部,参与围城大战的兵力也才刚刚过五千,沿途还要留下一些兵马守住重要的据点,到时候打起来,恐怕占不到什么优势。”

“可漳平城周边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作战,粮草运输也极为困难,济哈席藏那么多兵,他难道还想主动出击,反过来打咱们不成?”万礼有些不理解清军的部署。“不然,囤积在山寨和城里的粮食恐怕绝对不可能够他们吃一年的。”

“济哈席可不是只会守城的人,此人的情况参谋总部在战局推演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子承父职,起家牛录额真,而后升任巴牙喇纛章京,清军入关前后参与了诸多恶战,这样的人,不可能不主动出击。”郑成功顿了顿,而后得意一笑:

“或许,陈泰不仅仅是想要把漳平打造成固守的招牌,还想要在那里给本藩一个大大的惊喜也说不定。他败了那么多次,总得赢一场,向福临证明自己的实力吧!

而且,漳平确实是一个好战场,咱们的兵力优势得不到施展,清军也可以集中福建的精锐,放手一搏,就算主动出击败了,还可以据守城池山寨,进退自如。”

“这些狗鞑子是想着要是赢了,咱们大军一败退,他们的粮道自然畅通,而且说不定还有咱们留下的辎重,粮草问题自然不用担心。就算是输了,那些疲弱的炮灰也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据城寨而守,同样不用担心粮草问题。”万礼微微皱眉道。

“那咱们就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陈泰敢这样部署,便是对咱们的大军还不服气,以为之前在漳州,惠州,泉州,福清,咱们能赢靠的都是运气。”郑成功摇了摇头,冷冷笑道:

“把武卫营也调来,不过不要和大军一起走,在后面暂时隐蔽起来,等待本藩的命令。陈泰固然是增兵了,但漳平城也就是那么一个情况,多增这一千人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是,藩主。”万礼闻言,反而大喜道:“末将倒觉得这是件好事,咱们恨不得他们主动出来打一仗呢。这下子不仅不用咱们绞尽脑汁,想啥阴谋诡计,他们反而还自己给咱们送上门来了。”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本藩也是这样想的,否则硬啃那些城池山寨,不仅费时费力,还得占用大量的劳力,工坊和地里的生产都要因此受到影响。”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东北方向正在拉纤的一群民夫,这里的河道越往北就越不好行船,再往北一二十里,因为落差太大,已经不能再逆流而上。到那时,全军的辎重就得靠驮马和人力运输了,这也是参谋总部断定清军的兵力上限在三千左右的依据之一。

万礼顺着郑成功看的方向,也扭头看去,气愤道:“狗日的鞑子实在可恶,之前还想要在上游堵塞河道,制造洪水淹咱们,好在被哨骑发现之后,末将派出精锐,在飞虎队的配合下,直接将他们打退了。”

“现在正是九龙江水量最大的时候,下游他们不敢来,中上游的落差又大,水流湍急,他们想要堵塞河道,没那么简单。”郑成功对这样的小插曲并不以为意,不过听到万礼提起飞虎队,他倒是颇为高兴。

“飞虎队这次的表现不错,鞑子的那些猎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却被飞虎队杀了三十几个,一换四的比例,鞑子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他们现在估计是不敢再轻易行动了。

这次大战之后,本藩打算把飞虎队独立出来,直接归属参谋总部指挥,将来在战场上必然能发挥大用。你要在确保虎卫营和武卫营战斗力的前提下,多给些支持,但不要影响到将来虎卫营独立建军之事,明年鞑子的主力估计就要来了,打完那一仗,咱们还得继续扩军。”

“飞虎队能有如此战绩,皆仰仗于藩主之英明统帅,末将一定听命,调派人手之时做好权衡。”万礼拱手抱拳,然后又当即奉承道:

“鞑子的那些猎人固然厉害,但却无纲领和专业的训练,死一个便少一个。而且,鞑子原本就野蛮,对于这些新来的炮灰,恐怕不会把他们当一回事,死了估计也不管。但咱们的飞虎队不一样,有训练的手册和体系,就算行动中有所损失,队伍也能很快通过完成训练的新兵得到补充。”

其实,这就是更高一阶的职业军队对于清军这种半职业军队的降维打击了。如果从兵甲装备,军容军貌这些表面上的特征,双方在没有技术代差的情况下,固然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但只要了解到明郑从普通士兵到最高统帅的一整套运行培养体系和组织架构,两者的差距就显而易见了。

清军固然算不上一次性军队,但顶多就是一次半。这可不是贬低,而是对封建军队的极高赞扬。那些八旗老兵和几支核心的绿营军,藩兵主力一旦打完,那清廷可就真的完了,它根本没有能力迅速完成补充,因为没有对应的体系。

但郑成功花了两年时间,在明郑原本的基础上,已经初步建立了这样一个体系,而这个体系的背后,则是清廷永远不可能做得到的民政,商业和教育三块基石。

换言之,就算郑成功把这个法子公之于众,清廷也无能为力,便是孙可望和李定国,短时间内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都缺乏相应的指导理论,弄不清楚内在的逻辑,很大可能就是学个样子。

“看来这阵子,你小子是真的下功夫了。”郑成功看着万礼的样子,哈哈笑道:

“这其实就是咱们胜于鞑子的地方,只要咱们的体系建立起来了,鞑子就耗不过咱们,就算是暂时败一场两场都没关系,打仗没有次次都赢的道理。战场之上的胜负,很多时候,都取决于战场背后的支援,这也是本藩要求你们多学习的原因。”

“若不是藩主让末将驻守漳泉,近水楼台,末将也没有那么多机会参与到参谋总部的战局推演训练中,以往只知道要排兵布阵,但却是知其形不知其理,胜了败了都不能找到核心的原因,以至于难以长进。如今结合战场理论一听,真是有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

“看来万将军这段时间是很有心得体会了。”郑成功笑了笑,万礼是他当初深思熟虑之后,一手拉回正轨,花了不少心思,这时候看着对方不断进步,他十分有成就感。“打完这场仗,参谋总部开总结军议之前,伱先写一封战场报告给本藩,让本藩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领悟有那么深。”

“是,藩主!”万礼当即拱手抱拳应了下来。这虽然对他来说很不小的难度,但他这个人总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自信,永远对自己充满信心,而且还颇为热爱表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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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郑军的前锋已经到佛耳山西南山麓了,全军恐怕有六七千甲兵,其中不少都是马甲,随军的还有无数肩扛手提,驱使牛马的民夫。明日,其前锋必然可以抵达城外,主力大军或许在后日午时就能抵达。”

漳平城的县衙之内,济哈席面前是一众高矮不一的满汉将领。满人将领之中,除了几个旧部之外,其他都是福建告急之后,清廷从北面调来的新编八旗。绿营军更是陈泰在福州,汀州和延平等地抽调的。不过,两个月的整训,再加上济哈席的手段,这些人都已经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郑成功和万礼猜的没有错,漳平县城和周边的三个山寨里面足足藏了四千多清兵,其中八旗兵有八百多个,除了济哈席的两百老本之外,还有湖广等地调来的六百多个“猎人”。

济哈席在大战之前,为了阻止郑军哨骑的探查,派出了那么多阻击的兵马,用一些障眼法迷惑郑军,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郑成功估计还不知道咱们在城中藏了那么多兵马,这是个机会,从长泰到漳平,一路山高水险,郑军虽然走得慢些,但翻山越岭而来,必然已经人困马乏,咱们可以趁他大军初至,立足不稳的时候,突然夜袭。”

“你想得倒美,郑军的前锋必然只是来打扫战场的,离城池肯定不近。虽然兵马是不多,可咱们若是贸然出兵,一旦被纠缠住,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郑军主力是后日午时赶到,为什么选这个时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看还是等郑军扎营休整,纪律松懈之后再行动的好,以免夜袭不成,反而中了郑成功那厮的圈套。郑成功此番领兵前来,一准提防着咱们,若是看不出咱们的三个山寨是何用处,他也占不了这五府之地。”

济哈席手下的将领们一时间议论纷纷,不过争论的都是何时夜袭,什么时候出击最好,没有人觉得挡住来势汹汹的郑军,只要死守城池就行。毕竟,能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到底都是些老将了,不过只是官职不高而已。他们都很清楚,守城若是没有攻击的能力,那就是自掘坟墓。

陈泰将手下的悍将济哈席派出,目标当然不只是在漳平挡住郑军,他从顺治那里要到了实打实的兵马钱粮,当然也要交一份看得过去的成绩单上去,以证明自己没有白拿增援,同时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之口。

不然,如今到处都是狼烟四起,局势哪里不紧张,福建看起来还不是最危急的呢!顺治为什么要给他钱粮支援,而不是给其他人,用到能发挥钱粮作用的地方去。

但是嘛,福建当前郑强清弱的局部形势并没有改变,陈泰在其他地方,特别是福建沿海地区,郑军可以迅速投入主力兵马的州府,都找不到任何可以取得小胜,鼓舞军心,获得个“大捷”作为阶段性成果上报朝廷的机会。

所以,作为福建内地其他州府城池的“示范”,同时也是交通枢纽,战略要地的漳平,就成了陈泰奋力一搏的首选之地。只要能在这里取得胜利,陈泰就能收拾起福建的人心士气,也能给他的皇帝和朝廷一个交代。

“既然要打,那就不要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济哈席双手按在长桌上,盯着面前的十几个满汉将领扫了一圈,然后又用根本就是不可置疑的语气接着说道:

“这个也怕,那个也怕,还他娘的打什么仗?老子不仅要在郑军扎营之后,不断骚扰破袭,打得他们不得安宁,还要在他们主力未抵达的时候,全歼了郑军的这支前锋,给郑成功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让他看看我大清的军威。”

济哈席一发话,屋内的其他人顿时失声,原本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的老部下们自然不会反对,而那些新编八旗军的军官们,原本就低人一等,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个资历官职都极高的统帅,至于那些绿营军军官,那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换言之,在陈泰的安排下,身为一旗固山的济哈席原本就拥有着漳平驻军的绝对决策权,两个多月来的军威,更是让他可以毫无阻碍地做出任何决定。

不过,他们面对的毕竟是屡战屡胜,军威正旺的明郑大军,郑成功的大纛还出现在了行军队列之中,寂静了片刻之后,屋中还是有人壮起胆子,似问非问地总结了一句:

“若要全歼郑军的这支前锋,恐怕至少得派出千人,否则难以速战速决。而且,最近也得到城东的渡口,那里距离最近的城门也有三四里地。”

而既然已经有人当了出头鸟,率先起了这个头,随即又有人问道:“从城中选出千余强兵出击,那必须要有个得力的人去统帅才行,否则战场之上,局势变化莫测,万一郑军顽强,兵马被纠缠住了,是进是退犹豫不决,耽误了战机,那可就糟了。”

“对啊,谁能担此重任呢?”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立即有人接上了,可谓是心有灵犀。

很明显,这些绿营军,新编八旗军军官们,是想让济哈席知难而退。毕竟,这实在太冒险了,胜了固然能取得战场主动权,可要是败了,那就是军心动摇了。最关键的是,四千多守军,要派出千余人,谁都不能保证不会挑上自己。

“自然是本官亲自领兵出战!”济哈席再度出声,然后屋内便条件反射般的,再一次安静了起来,没人再敢有任何异议。而他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屋内众人的反应一般,嘴角一咧,哼哼冷笑了几声,然后又道:

“诸位也别再站在这里愣着了,打仗争得就是这一口气,越退反而就越无路可退,只有一开始就胜了,士气军心起来了,接下来才能一直胜下去,全都给老子下去点兵,老子要你们的家底,把我大清的军威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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