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黄宗羲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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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黄宗羲的震撼

漳州府城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喧哗不停，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边的勾栏还有许多手艺人在表演各种绝技和杂耍，吸引着不少上街的百姓驻足观看。

一家酒楼门口，两个醉汉正在吵闹，吵着吵着便要动起手来，原本正在看热闹的酒楼掌柜连忙带着两个小二冲了出来，将写着“国姓爷神龙护体，双雄力斩北虏”的评书曲目牌子死死护着，生怕他们打起来之后，把牌子给砸坏了。

要知道，这牌子上写着的曲目，是衙门专门派人来打过招呼的，今日要在酒楼中首秀，此时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他能让两个醉汉把事情给搞砸了？

而此时酒楼的大堂里面，一个看起来就十分专业的说书先生正在讲的，就是牌子上明郑大军痛击鞑虏的故事。他从业多年，经验丰富，说书时更是声情并茂，常常引得听客们拍手叫好，也因此成为了酒楼中的常驻。

不过，他原本是讲《三国演义》的，偶尔也会说说《封神演义》和民间流传的隋唐英雄，以及一些传奇大侠济世救民，劫富济贫的故事，一直以来生意都挺不错的，特别是最近两年，漳州府城的百姓越来越富裕之后，来酒楼茶馆消遣的人也越来越多，说书的收入更是可观。

但最近一段时间，府城里的大小酒楼都在讲大军北上杀鞑子的故事，或许是因为这和大伙都密切相关，听的人非常多，每次讲到国姓爷痛击鞑子的高潮部分，台下都是掌声雷动，欢呼声震天，生意比原本评书的时候要好许多。

要知道，漳州府城如今成了明郑的大本营，城中有成千上万的明郑官员家属和商贾大户，他们的切身利益都和明郑息息相关，听到明郑胜利的消息，自然是兴高采烈。

而数量更多的商贩，百姓，也因为明郑的强大和发展而获利，生活比以前要好多的，其中还有不少人家中的子弟如今就在军中，甚至是参与了泉兴大战，福清大战的，听到这样的故事，自然也很有代入感，就好像杀鞑子的是他们一样。

随着信息的传播，闻讯特地赶来听书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还是听了一次又一次，甚至还有人为了精彩的情节重金打赏说书先生的，一股听说书的热潮正在袭来。

而在这样的热潮下，看到有利可图之后，很快就有的人嗅到了商机，除了一开始流传的几个故事之外，根据张贴的军报，市面上又出现了一些卖好又卖座的本子，甚至还有专门写王大雄的。

毕竟，《三国演义》这些故事讲得久了，自然有不少人都听腻了，但说书讲杀鞑子却是新奇，许多人来了酒楼都吵着要听，而酒楼的掌柜在教导队的提前招呼之下，更是连说书的本子都准备好了，这些以听众为衣食父母的说书先生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一阵嘈杂声中，“啪”的一声脆响，这位专业的说书先生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地拍在了桌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且说那日，国姓爷领着十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气势如虹，投鞭断流，一路打到了泉州去。路上的几万鞑子兵那是不堪一战，望风而逃，最后龟缩在泉州城里面不敢出来，你们可知那泉州的鞑子守将是谁啊？”

台下的听客每一个都安静的听着，不少人张着嘴巴，等待着下面的剧情。这是一个全新的本子，由民间一个已经被招安的落魄文人创作，还是酒楼里第一次讲，没有人听说过。

“那鞑子守将就是当初在辽东杀了好几十万百姓，打得几万北兵落荒而逃的蓝拜。这蓝拜可不得了，善于骑射，膂力过人，因为面容极其丑陋，状似狗头，又被人称为‘飞狗’。此人身高九尺，使用是方天画戟，身上穿的是虎皮金甲，听说当年喝醉了之后，几拳就打死了一头熊......”

说书的先生语速很快，在本子的基础上，不知不觉就加进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很快就吊起来大家的胃口，听众们纷纷陶醉其中，仿佛身临其境，与北征的大军一同经历了强大的敌人，战斗的惊险刺激。而说书先生的声音也因为紧张的情节而变得更加洪亮有力，不一会就将故事推到了高潮部分。

“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北到南，那是杀人无数，凶狠无敌。那日见我大军在城下列阵，根本就是一点不怕，骑着一头汗血宝马，举着方天画戟，就气势汹汹杀来了。可一见到国姓爷，你们猜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怎么着了？怎么着了？”台下好几个听众一时没忍住，纷纷开口问道。

“哼哼哼……”说书先生冷笑了几声，然后突然提高音量：

“那蓝拜抬头望向天空，却见四道金光闪过，随着金光渐渐凝聚成形，四条金色神龙慢慢浮现在他的身后，那四条金色神龙翱翔在空中，金鳞划破长空，声势惊人。它们轻松绕过群山，穿越云层，突然就出现在了国姓爷的身后，天地间那是顿时狂风呼啸，金色神龙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鞑子。

而国姓爷此时身上穿着鎏金战甲，手握寒铁宝剑，目光坚定，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是变得坚毅起来，眉宇之间尽是英雄豪气，威严无比。

那四条金色神龙就仿佛是国姓爷的坐骑一般，它们翱翔于国姓爷的背后，看起来就是为国姓爷而战，蓝拜见状，那是直接心胆坠地啊，就连他胯下的汗血宝马都被吓得倒地不起了……”

四条金色神龙一出场，就震撼了在场的所有听众。这么光怪陆离的故事众人还是闻所未闻，不过因为这是发生在国姓爷身上的，他们也根本不怀疑，反而是想到四条金龙，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书先生声音洪亮有力，手中的惊堂木更是提神醒脑，台下的人们都静静地听着。王大雄手持宣花斧，孙兴手执双铜锏，凶猛地向鞑子冲杀而去的情节随之展开。

“那鞑子啊，都是马背上的铁甲骑兵，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弓箭和长枪来攻击，但是王大雄和孙兴都是国姓爷麾下的勇将，可是久经战阵，百战沙场，对付这些个鞑子，那是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两人一路猛打猛冲，王大雄更是几声大喝，还用上了他的标志性招数——三板斧，第一斧劈向了鞑子的马匹，第二斧斩断了鞑子的头盔，第三斧更是将坠地的鞑子直接斩杀。而一旁的孙兴也同时使用他的双铜锏猛砸鞑子，直接砸碎了鞑子的盾牌……”

在场的听客们听到这里，无不为之沸腾，鼓掌叫好，似乎他们也感到了这场战斗的紧张气氛和杀敌的快感。

“但鞑子平日里凶猛惯了，也不甘示弱啊，他们在溃败的过程中，很快就组成了一支数百人马的队伍想要反击。不过，当这些鞑子刚刚咿呀呀大叫着转身，呼啸带风的三板斧就迎面而来，接连砍死了好几个强壮如牛的鞑子……”

“说得好。”张泰兴听了，在二楼的包间中直接拍手称快。

他因为帮战兵写遗书的时候表现出了出色文字能力，被上官赏识，从原本的大饷司调到了教导队，现在已经成为了教导队的重要笔杆子，而一直在筹备的宣教司一旦成功设立，他的前途将更加无可限量。

当然，这其中也有张名振的意思，而郑成功既然把人要过来了，当然还是要护好的。而且，比起原本大饷司的工作，张泰兴明显更合适宣教司的职位。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擅长什么，误把兴趣当成优势的年轻人。

“可，张大人，这个不对的啊，打仗不是这么打的。”一旁因为执行任务，陪着听说书的军官听得那叫一个不舒坦，原本就憋得要紧，现在看张泰兴一个在军中待过的人，居然也拍手叫好，根本就是忍不住了。

“我知道，那王大雄我还认得呢，他哪里是使的什么宣花斧啊，他使的是斩马刀，使三板斧的那是程咬金，还有孙兴，用的也不是双铜锏，是戚刀和盾牌。不过，那两人现在估计用的都是旗枪了。至于那什么金色神龙，更是子虚乌有。”

张泰兴笑了笑，扭头看向那个军官，话锋一转又道：“可你没看到听书的百姓是什么反应吗？百姓喜欢听，打仗打得对与不对，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要是让军中的士兵听到了，岂不是会闹出笑话？”那军官还是觉得如此不妥。“但凡懂些行军打仗的人，恐怕都不会信这个，便是巷战，也要有小鸳鸯阵，如何是这样单枪匹马？”

“哈哈哈，难不成伱说个书，还让百姓听你如何行军，列阵，扎营，巡哨，然后打仗的时候还要听你介绍火炮如何清膛，填药，装弹，点火不成？”张泰兴依旧是一副笑脸，他在军中待过，很能理解面前这个被派来暂时充当黄宗羲护卫的军官其实只是有些执拗，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大伙儿不过是来听书的，想听的就是国姓爷如何威武，咱们的大军如何威武，至于打仗，练兵，他们何时见过？村头械斗或许是了解的，那就按照那个来，不用管它什么阵不阵的。

况且，说书先生也不一定懂这个啊，说个书而已，难不成你还想让普通百姓为了听个说书，去弄懂咱们大军的编制吗？”

“这样真的可行吗？”那军官听了，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依旧有些不满：“特别是那金色神龙，简直，简直......”

“当然可以，陈大人说了，百姓喜欢听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有些关键的东西没错就行了。大伙儿是来寻开心的，咱们不过是要在这个过程中，多多树立国姓爷威武的形象，以及我大军百战百胜的强悍之资。”

张泰兴见他一副还在较真，而且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为了不耽误正事，也只好松口了：“不过，那个金色神龙，确实过了点，回去我去和陈大人说说，若是百姓也不信，那以后就得注意了。”

而终于挽回了一点面子之后，那个军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扭头看向了那个他要护卫的人，张泰兴则是顺着他的视线，也一起扭头看向了此时正站在栏杆处，一面喝酒，一面正在听说书的黄宗羲。

张泰兴和黄宗羲，顾炎武都算得上认识，但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毕竟，他可是大名鼎鼎张名振的外甥，当初在舟山的时候，几乎整日都被带在身边，和这些经常来往大陆和舟山的名士混个脸熟，自然不成问题。

而张名振作为鲁监国麾下的第一重臣，长期在舟山-崇明一带活动，和这些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弃，一直致力于抗清，在地方颇具影响力的文人也联系密切。

张泰兴也正是因为如此，被郑成功下令特别调派了出来，陪着黄宗羲游历漳州，见识一番明郑治下的风土人情。

毕竟嘛，郑成功把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忽悠来，靠的可不仅仅是后世的学识和对局势民生的看法正好就对了两人的胃口，还有他在信中信誓旦旦的，漳州等地百姓安居乐业的新世界。

这个时候，黄宗羲来到漳州已经有好几日。凭着延平王府的腰牌，城内城外，工坊村堡，甚至是海澄，中左所等地，他都已经去过了，明郑治下的商业繁荣，百姓富足使得他大开眼界，甚至是连连惊呼治世再现。

两相对比之下，黄宗羲甚至觉得此时的杭州，南京等地都已经远远比不上漳州府城了。当然，这里的百姓没有剃发扎辫，士兵威严整肃，百姓的衣冠也还是汉家衣冠则是让他最为感慨，也最加分的。

听完了说书之后，黄宗羲便和张泰兴一起下楼去了，一楼大堂中，原本听到说书，进来凑热闹的听客，此时大部分都正在往外走。

黄宗羲顺着人流，很快也走在了热闹的街上，他和跟在身后的张泰兴，以及另外三个陪同的护卫一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上左顾右盼，似乎对街道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路过街道边上的一个集市时，黄宗羲还特意走了进去，集市中摊位林立，商贩们正在贩卖着水果蔬菜，鱼干禽肉，还有陶碗铁器等各种商品，每一个都是高声吆喝，争相吸引顾客。

要知道，出使日本乞兵失败之后，黄宗羲就回到了浙江，之前整整四年的时间，他遭到了清廷三次通缉。但依旧替鲁王密信联络金华等地的义军，并派人入海，前往舟山向鲁王报告清军的行动，期间故居，家族更是连遭横祸。

因此，那段时间，黄宗羲很多时候都处于躲躲藏藏的状态，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后来干脆隐居着书讲学了。所以，如今在这乱世之中，又重新回到了繁华热闹的集市，重新体会到了人间烟火，心中自然免不得上下翻腾，更是震惊不已。

国姓爷给他来信的时候，泉兴大战还没打响，明郑控制的区域不过三府，其实在黄宗羲这个外人看来，随时有覆灭的可能。毕竟，鲁王势力最鼎盛的时候，控制了浙东，闽北数府之地，但满清八旗主力一来，还是一朝尽失。

所以，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之前一直谋划抗清，为此东奔西走，散尽家财，但最终都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他其实已经快心死了。

而看国姓爷的信，其实也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同时也好礼貌性地回一封推迟的信。只是，黄宗羲没想到国姓爷居然在经济税赋之道，制度历史方面，有那么深入的理解，黄宗羲满腔才华，就似乎是找到了可述说的知己一般。

而他更没想到的时候，国姓爷的大军那么快就打赢了泉兴大战，杀得鞑子溃不成军，这让他已经快死的抗清心，又活了过来。

不过，黄宗羲不知道的是，郑成功请他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学术交流，更是想要他这个当代反君主专制的第一人，为华夏接下来的路，点燃思想的火花，甚至是举起明亮的火炬。

当然，明面上，这只是郑成功想方设法让拉拢开明的士人，为自己所用，为明郑的抗清之路提供指导性思想。实际上，却是为他之后的建国之路，华夏的蜕变之路提供指导思想。

任何体制的巨大变革，都是需要思想理论指导和强有力的组织的，而且要符合这个时代的理论和思想，否则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在这个方面，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主张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的“一家之法”，并在具体落实上给了可行思路的黄宗羲称得上是当今第二专业的人，某种程度上，甚至算得上第一专业。

因为，郑成功来到了这个时空之中，带着后世近四百年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