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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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最佳时机
同安城的左军大营中军大帐内，郑成功刚刚收到了王强通过曾家商队在城中的走私渠道传出来的情报。他看完之后，背靠在躺椅之上，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脑中闪过参谋部针对不同的突发状况制定出来的多个预案，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军情司在福州府城布置的眼线对陈泰的行动毫无察觉，而泉州府城内的行动队又暂时摸不清楚具体的情况，陈泰精心设计的障眼法已经成功干扰到了郑成功对局势的准确判断。
如果不能确定清军入城的兵马，他便很难判断局势，更不要说调整兵马，确定最终的出兵计划了。明郑原本就是突袭，若是兵马调动过多，很容易就会被清军部署在前线的哨骑察觉到，到时候同样可能功亏一篑。
过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郑成功忽然睁开眼睛，从躺椅中起身，对着一旁站着候命的冯澄世道：
“清军在福建的驻军不多，八旗兵更少，陈泰不可能把所有兵马都调到泉州来，但是调一两千八旗，也并非不可能。若是如此，跟着一起调来的绿营军也绝对不会少，刘国轩和王强势单力薄，恐怕应付不过来。”
“藩主不必担心，陈泰的障眼法瞒不了多久的，刘国轩只要稍加留意，便能从粮草用度方面大概估算出清军入城的人马。”冯澄世虽然是那么说，但他听了之后，心中也不由担心起来。
“但陈泰极有可能会借机调整泉州府城的兵马部署，把刘国轩和其他人马从城防上换下来。而且，泉州府城城内的兵力充足之后，其在泉州府城东南沿海的部署必然会加强，便是安平一带，也应该会增加不少兵马。”
“这正是本藩最担心的事情。”郑成功眉头紧皱，在大帐之中左右踱步，泉州对明郑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他必须尽快拿下，否则后患无穷。“突袭泉州的计划必须要提前，否则局势一旦生变，事情就无可挽回了，刘国轩若是被福州来的绿营军换下来，就是十个王强也回天无力。”
这个时代的条件所限，情报不可能永远及时和有效，单单靠那点少得可怜的消息，并不足以让郑成功做出正确的判断，很多事情他都只能是根据已有的情报，自己做出决断。这里面必然有赌的成分，但打仗很多时候就是一场豪赌，手里有多少筹码重要，把握使用这些筹码的时机更加重要。
“清军昨日一早才入城，陈泰的动作应该没有那么快，守城门可是肥差，除非真的发现了什么问题，有了服众的理由，不然陈泰不可能一下子就将他们全部换下来。否则，泉州城内的军心自己就先乱了。”
冯澄世的眼珠转动了几下，想了想又道：“但怕就怕陈泰表面上做个老好人，背地里玩阴的，一离开泉州，蓝拜就按着他的意思开始行动，这家伙对绿营向来欺压甚重，由他出面的话，陈泰既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若是陈泰真的要换，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泉州府城内只要有一千八旗兵，那些协防的绿营便毫无反抗之力，所谓的满汉一体，在战时可不会管用，除非他们有能力和八旗硬碰硬。所以，咱们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要尽快行动，不然这半年多的布局，便功亏一篑了。”
郑成功担心的还不止于此，历史的每一点改变都有可能引发连环效应，刘国轩虽然早就有了反正之心，但在清军实力大大增强的情况下，还敢不敢反正，也是郑成功要时刻考虑的，他并不迷信单独某个人的力量，而是更关注大势。
“若本藩是陈泰，必然会让蓝拜在自己走后，立即行动，这样两边都不得罪，事情如果真的闹大了，也还可以居中调解。而且，福州的清军援兵进城之后，泉州城里的绿营便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陈泰偷偷调来兵马，便是对绿营不信任的表现，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就是王强那边，不知道准备妥当没有，之前虽然也有这个预案，但突然之间启动，下官担心匆忙之间，行动队那边有些环节会出问题，到时恐怕会坏了藩主的大事。”冯澄世也在小心判断着各种可能。
这种时候，他必须提醒郑成功决策可能存在的风险，而不是简单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这是郑成功一直以来都看重他的原因之一，说话好听还不行，想要在郑成功身边做事，还必须有本事。
“没有时间给他们准备妥当了，王强的能力在潮惠的时候已经证明，这不是一个只会等命令的人，否则亨臣你也不会选他。既然有预案，城中的局势又发生了变化，他必然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开展相应的行动。”
郑成功说罢，扭头看向了大帐之外，喊道：“蔡福，立即派人去通知参谋部，将各营将领召来，本藩要召开军事会议。”
此时，同安城的郑军大营附近，原本部署在漳州府城的亲军营，骁骑营和虎卫营近六千人马，都已经入驻了同安城外的左军大营，中军的主要将领也都云集同安。
与此同时，亲军营和虎卫营共派出了三个千总部的兵马，其中虎卫营派出了两个千总部，这支兵马由万礼统领，如今正在海澄集结，随时可以登船出发，从海上直扑泉州府城东南沿海的登陆口岸。
“泉州突袭战”的关键，便是刘国轩这个内应，但清军在同安-长泰一线到泉州府城之间层层设防，部署了上千兵马，如今城中又有了大批援军，守备力量更加强大。
根据参谋部的推演，若是郑军主力从石井方向突袭，足足需要一日时间，才能进抵泉州城下。否则，根本不可能在保持战斗力的情况下，大军成建制赶到泉州城下。
但问题是，泉州城内的清军一旦进入战备状态，各部绿营军和八旗兵涌上城墙，而郑军主力又还没有到的情况下，刘国轩再想采取什么行动就困难了。所以这一路在开始只能是掩护和牵制，而非主攻。
而由海路进攻虽然无法直接进抵泉州府城城下，但可以直接在晋江入海口侧面登陆，那里没有拦河铁链。但根据王强传回的情报，清军在那里布下了重兵，亲军营，虎卫营和骁骑营派出的三个千总部想要突破，也并不简单。
不过，只要那里一开打，无论如何都能牵制住城外清军的大队人马，吸引清军的主要注意力。这便是刘国轩趁机发动袭击，举旗反正，彻底控制朝天门的关键。
而在泉州府城城外激战正酣，刘国轩控制了朝天门，部署在泉州府城西南面的清军被石井方向的郑军牵制的时候，已经入驻同安大营的亲军营剩下的那两个千总部，便是此次突袭大战最为关键的一环了，只要他们从朝天门进入泉州城，控制了这个入口，那郑成功的计划便是成功了。
当然，他们的行动同样危险重重。要知道，上千兵马从山岭谷地中穿过，除了最基本的甲胄和武器之外，根本无法携带辎重。一旦被清军察觉，这支缺乏装备甲胄的军队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清军并没有在同安和南安之间的山岭中部署重兵，只是有一些简单的关卡，精锐的夜不收很轻松就能解决掉。
毕竟，如果不是有刘国轩作为接应，这支上千士兵组成的部队根本没有攻坚的能力，贸然出现在泉州城下就是送死。
虽然这些山岭并不高大，但清军主要的防御方向，在山岭南面的沿海平原之上，也没有那么多兵力部署其中。沿海平原才是大队人马和攻城火炮等辎重可以通行的地方，他们并不关注无法迅速调集大军的山岭。
而对于明郑而言，相比起围城攻打，两个千总部的精锐就算全部因为守住城门损耗了，损失也是小的，可一旦成功，最终的受益可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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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日晚，泉州府城朝天门的城楼上，高裕生时隔大半年，终于又以清醒的面目，重新开始了例行值夜。他手下的几个亲信正在城楼中温酒，几人围坐着的桌上还有一些吃剩下的肉食。
八旗军虽然会不时派人来巡查，但被查的人更是技高一筹。往往前者人还没到，后者便已经有了准备。而且，这几日按照正常年景，都算是元宵节的假日，郑清之间的暗流虽然已经汹涌澎湃，但明面上各地依旧一片安详，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在节日的氛围下，都不免有些松懈。
这天晚上，刘国轩也借着巡查夜防的名头，来到了城楼上，此时正在大厅中和一身家丁打扮的王强商议反正的具体行动。这里是刘国轩的防区，他来巡夜并不奇怪，而且士兵们的服装几乎一样，王强也能得到很好的掩护，可以说是他们当前最安全的接头地方
王强虽然还没收到冯澄世的最新指令，但已经根据自己的判断率先采取了一些行动，最终的行动固然要等国姓爷来定夺，但他必须要提前为此做好准备，否则到时候关键的行动就难以顺利展开了。
能吃得上他这口饭，特别是到他这个位置的人，必须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同时需要极强的分析力和决策力，在信息流通极其不畅的战争期间，无论是缺少其中的哪一样，都可能导致最终的行动失败。
刘国轩看着面无表情的王强，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面前的人。而且，他能感觉得到，面前的这个人言行举止间透着的沉稳和阴狠，特别是今天威胁朴世用的时候。
而在这样的危险环境之下，王强每次出现居然还都只是带着两个人，就好像这里就是自己的地盘一样，刘国轩并不自认为自己潜伏到敌区的时候，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今日按照王强的指示，去和驻守临漳门的守备千总朴世用见了面，就在他试探对方口风的同时，王强突然出手，然后两人一番威逼利诱之下，现在已经成功把人拉下水了。
若是临漳门的朴世用能为他们所用，那百里迢迢，翻山越岭来增援的郑军便不用扎皮筏做浮桥过河，这些兵马支援城中的难度会大大降低，最终郑军拿下泉州城的可能性则将会大大提升。
而朴世用这个人，刘国轩已经共事多年，十分了解，知道对方对清廷谈不上忠心，而且因为关系不够硬，一直补不了缺额，升不上去，心中早有怨言。
王强一早就盯上了临漳门，在刘国轩的帮助下，接着城中曾家，龚家的商业网络，给对方下了套，多方情况的综合考虑之下，才如此大胆地走这么一步。这是基于郑家的商业网络，以及王强和刘国轩两人的共同判断，才最终施行的行动。
而蓝拜在前一日亲自带人去剿灭了曾家的走私商队之后，朴世用损失颇大，更是怒气冲天。当然，只是私底下的而已，明面上看到八旗兵依旧是笑意盈盈。其实，不仅仅是朴世用，城中的许多绿营军军官也都损失不小，一个个都怨气颇重。
这无疑是给了王强意外的一大助攻，刘国轩也正是借着这个由头，虚张声势撬动了对方，加上王强提前安排好了栽赃，朴世用已经被他们死死拿捏住，陆方还领着几个行动队队员，对这个同为漳州一系的绿营军千总保持着控制。
王强和刘国轩并不担心对方的告发，刘国轩的话和朴世用的话在没有证据之前，蓝拜都不可能会信，反而是会把两人一起抓进去。
但问题是，刘国轩既然搭上了郑家的船，在外面就有人运作，但孤身的朴世用一旦进去，就是束手无策，任人宰割了。陈泰和蓝拜都已经表现出了对绿营军官的不信任，魏标在郑军中平步青云的事情又一直刺激着他，这也使得他心甘情愿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
反正固然危险重重，但郑军这两年的强势崛起已经让不少人心生向往，孙李在西南站稳脚跟，郑家在福建的巨大影响力都给了许多人坚定的信心。
“朴世用现在已经完全被咱们唬住了，只要到时候咱们这边率先起事，鞑子的注意力便会被吸引过来，临漳门那里的行动便会容易很多，只要等援军抵达，便是大功告成了。”刘国轩笑着对王强说道。
“刘千总都已经牺牲自己给他抬轿子了，他没有理由不合作，最多就是观望观望，等待援军抵达的时候，再举旗起事。但陆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王强冷哼一声道。
“而且，蓝拜突然带兵截断了走私通道，还抓了不少人，看起来是拿捏着城里的军官们，但也使得如今各处人心惶惶。
更有甚者，还有传言说陈泰一走，各个城门就要立马换防，大家都在猜这背后的隐情，现在城里完全就是人心浮动。蓝拜此人向来苛刻，又轻视汉人，大家对他都心怀忌惮，这正是起事的最好机会。”
王强听了，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满汉之间的矛盾是他在行动的时候要充分利用的，特别是遇上蓝拜这种能打，又十分轻视欺辱汉人的八旗将领的时候。
“刘千总，藩主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勇有谋，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不瞒你说，藩主还特地交代过，就算是泉州城的行动失败，也一定要带着刘千总离开，这小小一座城比不上刘千总的才华。”
王强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刘国轩和朴世用谈话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对方说瞎话吓唬人的能力让他十分钦佩，若不是知道内情，很难判断其中的真假，这也是他在行动中十分需要的。
“王队长谬赞了。”刘国轩闻言，笑了笑，他知道对方又是在恭维他，但从王强对他的态度中，他也猜得到自己确实是被国姓爷看重的。
“就是......国姓爷那边有消息什么时候发兵来兴复泉州了吗，若是我估计得不错，蓝拜应该会在三日之内主持换防，截断走私的通道就是下马威，咱们若是再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王强听到这个有切确期限的消息，眉头不由得挑动了几下。自从陈泰领兵进城之后，泉州府城的局势便慢慢不可控制起来，他知道自己任务的关键是什么，此时心中正在计算着时间。
“确定是三日？”
“这个很难说，不过城楼换防，事关重大，蓝拜不可能不提前通知，今晚没有，明后两天就极有可能。”刘国轩说完，心中想了想，又继续道：
“就算不换防，咱们也越快越好，迟一日便多一日风险。现在城中突然有了两千多援军，一半还是八旗兵，别说朴世用，便是我手下的兄弟，也有人表现出了动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国姓爷那边一定是早有准备的，只等咱们的消息就能立即行动。”
王强板着脸，一面思考，一面来回踱步，他如今通过刘国轩，基本上确定了进入城中的清军援兵，但走私通道被截断之后，如何安全地将消息传回去，又是另外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国姓爷确实已经早有准备，只要泉州有切确的消息传出去，漳州方面的大军就能立即行动，没有城墙的掩护，别说是陈泰偷偷派了两三千人马来，便是五千，也挡不住国姓爷的强军。”
刘国轩闻言，脸上露出了期待：“若是派人传消息，直接从朴世用把守的临漳门出，城外没有伏路军，晚上又到处黑漆漆一片，很难被发现。然后直接沿着山麓西行，那里虽然有清军的关卡，但是并不密集，很容易躲过，一人双马的话，不用一昼夜就能抵达汀溪河谷。”
“就按伱说的办，事不宜迟，我现在就马上派得力的人把消息送出去，若是没有意外，国姓爷明天天黑之前便能收到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