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汉人都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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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汉人都不可信
陆方，何杰等人看到王强进来，立即起身，王强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微微点头，然后带着领头的两人走进了厢房的里屋，屋子里的其他人立即给三人让出了一条道。
这些都是行动队的精锐，此前在潮州，惠州，广州参与过行动，甚至还有从台湾和江南调回来的，他们此时虽然深入虎穴，随时有生命危险，但却丝毫不见紧张。郑成功对于这次行动十分重视，冯澄世几乎是掏空了整个行动队的精锐，全都压在了泉州城上面。
三人刚走进去，靠近里屋的人便“咯吱”一声关上了门，王强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口灌下去之后，整个人都更加清醒了：“狗日的陈泰真的调兵来增援泉州了，明日一早便到，而且这家伙十分小心，刘国轩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还不知道鞑子具体调来了多少人。”
“狗日的鞑子该不会是怀疑刘国轩了吧？”何杰有些担心道，“这段时间咱们和他的接触是不是太密了些，被鞑子的眼线注意到了？”
“应当不是这回事。”王强摇了摇头，“不只是刘国轩，泉州城内的所有绿营军军官都不知道增兵之事。不仅是具体的兵力，便是时间，也不清楚，就是刘国轩的顶头上司张世耀，也都是今日被蓝拜叫去商议新的城防部署的时候，和刘国轩，朴世用这几个人一起知道的。”
“咱们每次行动都是借着走私生意掩护，这里面可不只是刘国轩一人，就算是在曾家，孙家，龚家的酒楼店铺里面，也都是有人专门警戒反谍的，一直都没发现异常，鞑子的眼线绝对发现不了咱们。”陆方一脸淡定，自信地说道。
他是第一批潜入泉州城内卧底的行动队，一直负责泉州城内的秘密行动，知道清军的反谍主要靠的是军队排查，完全就是在大海捞针。除非哪天运气爆棚了，否则那些懒懒散散，一心吃拿卡要的绿营军一点都不靠谱。
“接头的地方都是刘国轩常来的，应当不会出问题。”王强也并不认为是自己暴露了，“鞑子应该是不信这些绿营，否则也不用秘密增兵。不只是张世耀，刘国轩，朴世用这些漳州一系的绿营军，据刘国轩的观察，泉州本地的绿营军也都不清楚情况。”
“咱们得立即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给参军，军队的哨马过不来，陈泰只要骗过福州城内的眼线，他增兵泉州的消息军队那边就很难打探得到。”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陈泰到底调来了多少兵马。之前几次军情泄露之后，陈泰已经十分谨慎，他若是有意隐藏，估计福州那边的眼线都不清楚陈泰已经偷偷调了兵马出来。”王强微微皱眉道，陈泰一旦增兵，泉州城内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彻底改变，八旗兵将会占据绝对优势。
“刘国轩之前也提过，若是朝天门城楼上常态驻守的八旗兵超过六十个，他就很难保证自己的家丁在关键时候可以立刻控制住朝天门。不杀光监视的那些鞑子，他的兵到时候会不会全都跟着一起反正，就很难说了。”何杰同样眉头紧皱。
军情司下辖的整个行动队目前也不到一百人，不可能全部派来泉州，而且那么多人进城，就算是分批藏好，被清军发现端倪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当前潜入的这三十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曾家，孙家，龚家的那三十多个家丁打起来之后应该还是有用的，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凶悍之辈，阵战不行，但混战偷袭，杀人放火，都是好手。虽然用不到城墙上，可用来搅乱泉州城却是绰绰有余。”王强在屋内左右踱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何杰道：
“你明日就带几个得力的人，隐蔽到另外一个据点，同时盯住朝天门，刘国轩那边绝对不能出错，也绝对不能让他有任何动摇。原本城里有近千八旗兵就很难对付了，陈泰这时候又派了援兵来，强攻更是不可能了，没了刘国轩这个内应，咱们更难做事。”
“那冯参军那边......咱们是立即把消息传出去，还是等明日确定了清军的援兵之后，再做打算？”陆方再度问道，他在等王强拿注意。
“用原本的渠道先把目前的消息送出去，一定要快，否则鞑子有了援兵之后，极有可能会把几条走私通道全部掐断，到时候咱们恐怕连这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局面只会更加被动。”王强心中不断回忆着从刘国轩那里得到的消息，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担忧越来越明显。
“攻城历来不是一件简单事情，清军在城中储备的粮草军备又十分充足，仓库那边都是鞑子亲自把守，刘国轩都不能随便靠近，咱们动不了手脚。只能是在城门这里守住，等国姓爷领着大军从石井那边过来。只要朝天门在咱们的手里，那泉州城的城墙便是如同虚设。”
“咱们行动队就是要干战兵干不来的事情，到时候只要把城楼上的鞑子杀光，再发信号让人趁乱放火，清军单单是调兵便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了，咱们这几十号人加上刘国轩的兵，守住朝天门一两个时辰绝对没问题。”
陆方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样子，缓缓道：“咱们的任务就是这个，做好了便成，其他的担心也无用，国姓爷和冯参军自然会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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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还没完全亮，泉州府城北面的三个城门便已经同时大开，大队清兵冒着呼呼的冷风从不同的城门同时进入，同行的还有押运粮草辎重的民夫，上百架骡马车辆混在其中，队伍足足延绵了数里之长。
清廷在泉州府城驻军中的最高将领蓝拜亲自领着城中的部分兵马出城迎接，因为顺治皇帝亲封的靖南大将军——陈泰，就在入城的队伍之中。
陈泰借着拉练福州府城驻防大军的机会，从福州城中分批派出了近千名八旗兵，还有一千余名绿营军，昨日大军在惠安城南面集合之后，他便派出塘马传令，让蓝拜准备入城的迷阵。
此时，从泉州府城三个城门进城的清军士兵人数各不相同，还混杂了泉州城城中原本的守军，加上天色昏暗，便是刘国轩这样的亲临者，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陈泰到底调来了多少援军。
不过，陈泰那么做，主要还是为了防住侦探的郑军和泉州城内的郑家眼线，但若是泉州城的绿营守军中，有把总及以上的将领是郑成功的内奸，最终调进来的兵马还是藏不住的。
陈泰自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一时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是通过增强城中清军的实力，加大监视的力度。他其实并不相信汉人，可是又必须要用汉人。
“李定国在桂林围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屯齐被孙可望牵制着，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南下，郑成功说不得也会趁机采取行动，他如今的实力可不是当初能比的了，咱们必须小心提防。”
朝天门的城楼上，满眼血丝的陈泰正看着城下的护城河，他自从收到了桂林李军被围困的军报之后，便始终忧心泉州府城的安危，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桂林之前便被李定国攻破过，如今他集结了六七万大军围攻，气势比当初更盛，线国安也不知道能守得住多久。若是桂林被李定国攻破了，湖广被孙可望和李定国同时威胁，那朝廷就更加顾不上咱们这里了。”蓝拜看着陈泰，也不由得担心道。
“六七万大军？”陈泰冷声笑了笑，然后摇头道：“除去民夫，李定国能调集的战兵能有三万就不错了。线国安这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去年大战的时候便是如此，整日只会虚张声势，引人注意。”
说罢，他又微微叹了口气，当前的局势他比蓝拜看得更清楚：“但是，在西南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前，福建都不要想着朝廷的援军了，除非咱们这里也已经危在旦夕，不得不救。”
若非如此，不过是增兵驻守而已，陈泰也不用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但是一千八旗兵，如何虚张声势，让郑家以为是两千，甚至更多，吓住郑成功，在兵力捉襟见肘的时候，就显得十分重要了。陈泰知道自己的对手不好对付，生怕在哪个细节上出了差错，最终功亏一篑。
“将军放心，以城中储备的粮草，如今又有了这两千援兵，就算是郑成功领着三万大军来攻，末将也有把握能守得住。”蓝拜对自己颇有信心。
陈泰从护城河边上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道:“你的实力，本将军不怀疑，但一定要小心那些汉人。之前若不是郝尚久私通郑成功，潮州府也没那么容易就能被郑军攻下。桂林城也同样是如此，李定国当初有内应在城中，破城易如反掌，如今没了内应，便久攻不下。”
“将军的意思是，城中可能藏着郑成功的内应？”蓝拜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掩饰着心中的惊讶，他虽然也一直提防着绿营兵，但并没有发现城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陈泰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此时东面已经露出了些许微光，不过被云层挡住了。这样的天气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就如同最近的心情的一般，如今成功调兵到泉州，按理说他应该松了一口的，可看着脚下的这座城，却始终觉得不安稳。
蓝拜一时也猜不透陈泰在想什么，他回忆着自己坐镇泉州以来发生的事情，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越是这样，他的心中就越发觉得不安稳，若是真的有事情发生，那就显得他太无能了。
“末将坐镇泉州的这段时间，每日都增派暗哨秘密严查府城各处，一刻也不曾松懈，就在前几日，发现了城中的绿营军将领许多都涉及走私，只是暂时还没确定城中到底是那些商人参与了，想着一网打尽，所以没来得及禀报将军。”
蓝拜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这件事抖了出来，他从中收了不少好处，原本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态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这种非常时期，比起那点钱财，保住泉州明显更加重要。
绿营军参与走私的事情，陈泰自然也听到过一些风声，这也是他亲自来到泉州城的目的之一，他听了之后，对蓝拜命令道：
“从今天开始，截断走私的通道，抓一些各家负责走私的小头目作为人证关着，但那些商人暂时不要动，敲打一番威慑住就好。但如果还有不知收敛的，就直接杀人抄家，以儆效尤。若是郑成功真的率兵来围城的话，那就要把他们全部都控制起来了，这些人和郑氏绝对脱不了干系。”
“是，末将马上就去部署。”
“汉人终究是不能信的，但也不能杀光他们，不然单靠咱们自己，守不住这天下。”陈泰主持福建的军政以来，便十分注意处理和汉人之间的关系。他迫切想要收服地方汉人的心，只是清廷的海禁，还有底下八旗兵将的所作所为，往往与此背道而驰，这让他的修修补补根本就是徒劳。
两人说话间，处理完了城下大军的进城事宜之后，刘国轩带着两个亲信将领，赶紧上城来汇报。不过，最终只有他能够穿过了陈泰的巴牙喇护卫，来到对方的面前。
陈泰看到他之后，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大赞他做事得力，才华横溢，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欣赏，并直言刘国轩将来一定前途无量，还许诺了很快便会为他向朝廷申请升职，双方在极其和谐友善的氛围中交谈了整整一刻钟。
刘国轩十分恭敬的送走了陈泰，一直到对方的护卫队骑着马消失在了朝天门大街的尽头，才最终收回尊重的目光，转身离开。
“大哥，老高刚刚清醒过来，咱们现在要不要去见他？”刘国轩手下的一个绿营军官跟在他的身后，小声地问道。
刘国轩眯了眯眼，眼神和刚刚早已经不同，对着那个名叫卢高翔的绿营军官道：“你留下继续看着城门，其他人跟我回去。”
“是！”卢高翔得令，当即弓腰应道。
刘国轩点了点头，随后立即带着十几个护卫策马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这段时间清军检查很严，而高裕生又每日都喝得大醉，他不敢让对方回军营，以免被满人巡查的时候抓到，到时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需要送多少银子打通了，于是便把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府邸。
“清醒了？”刘国轩穿过长廊，来到左边的厢房，看到面色憔悴的高裕生穿着一件常服，正在门前舒展筋骨，挑眉问了一句之后，便径直走进了屋里。
高裕生看到自家大哥回来，脸色还非常不好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便也跟着回了屋。
“大哥，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军营算了，整日住在伱这里，也不是个事。”高裕生惨白的脸上挤出了尴尬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
刘国轩看着他这个样子，一股怒意涌上心头，但他咬了咬牙，很快将怒意压下，朝着跟进来的两个亲信家丁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会意，转身往屋外走去，并关上了门。
“大哥，什么事啊，那么神神秘秘的，还要关门？”高裕生看着屋子的门扉被“咯吱”一声关上，又扭过头来看向了刘国轩，皱眉问道。
刘国轩看着这个酗酒数月，已经有些不成人样的好兄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并没有丝毫掩饰，开门见山道：“大哥带你报仇，你敢不敢？”
“报......”高裕生心中猛然一惊，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整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清醒过。他喉结剧烈蠕动了几下，看着一脸严肃的刘国轩，过了好一会，嘴里才吐出了两个字：“报仇？”
“不敢？”刘国轩眯眼盯着对方，那股子闽南山民独有的狠劲顿时显露无遗。
“可……”高裕生欲言又止，他何尝不想报仇，只是担心到时候非但自己的仇报不了，还可能连累刘国轩和一众兄弟，所以才整日浑浑噩噩，想要以此麻痹自己。
“大哥也要报仇，你的仇也是大哥的仇，咱们带着兄弟们反正，投国姓爷，到时候跟着国姓爷，杀光城里的鞑子。”刘国轩言语中没有丝毫掩饰。
他最亲信的几个兄弟前段时间便都已经知道了反正的事情，如今只剩下不省人事的高裕生还被蒙在鼓里，而昨日蓝拜说了有援军之后，他便知道事情不能再推迟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本来就不善言语的高裕生一时说不出来，只是眼眶已经微微红润，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报仇的这一天，甚至已经想着找个机会潜逃，自己去投郑军杀鞑子了。
刘国轩看着高裕生的样子，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道：“大哥知道你忍了很久了，很快就不用忍了，到时候咱们杀个痛快，绝不让一个鞑子跑出去，特别是蓝拜那个狗日的，当初就是他护着那些鞑子。
但是，在这个之前，你必须给老子振作起来，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拿得起刀砍人吗，到时候凭啥杀鞑子，凭什么杀蓝拜？”
“是！”高裕生额头上青筋突暴，咬牙切齿道。
刘国轩点了点头，随即又坐下，喝了一碗凉水之后，又缓缓道：“此事事关重大，单单靠咱们这几十个兄弟还不成，除了我们自己之外，还得找另外一些人，到时候一起行动，把鞑子的注意力分散，甚至是吸引过去。”
刘国轩说着，抬眼看了看高裕生，见对方的神情已经差不多恢复，接着又道：“你过两日和我一起去见朴世用。”
“朴世用？”高裕生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朴世用能信得过吗？万一他……”
刘国轩笑了笑道：“魏标一年多前还和他一样，漳州大战投了国姓爷之后，在那里得了重用，已经是前军宣毅前营的营将了，如今就驻扎在石井，他自从听到风声，整个人都不同了，可是眼红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