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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国姓爷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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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国姓爷的教导

东南沿海,时间在愈发热闹的气氛中缓缓流逝,明郑上下,无论是将领士兵,还是官员胥吏,全都趁着这个难得的假期办宴成亲,各地喜事不断,敲锣打鼓之声不绝。

许多人都是昨日刚刚喝完喜酒,今日便到了自己成亲,没一日是能得闲的,不少屯堡村寨在屯长,村长们的安排下,甚至是将计划成亲的新郎们组织了起来,在同一日举办成亲的喜宴,李安勇所在的这个屯堡便是如此。

他的相亲十分成功,佩戴在胸前的那枚虎头勋章和军官的身份为他加了不少分。而作为当前屯堡中的有为青年,李安勇自然也和屯堡里其他一起休假的战兵一起举办了娶妻的喜宴,这使得屯堡中热闹的气氛一时更盛,小广场中的商社铺子在举屯同庆的情况下,里面的商品更是被席卷一空。

不过,因为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的明郑高层一开始就选择了“轮休”,既确保了各地军政和商贸体系的正常运转,也避免了士兵这支最大的消费主力军一下子涌入市场,商品在短时间内大范围供不应求,甚至是哄抢失序的情况发生。

但依旧不可避免的是,整个明郑地区的商品价格随着消费水平的提高,比平时高了一大截,甚至是琼州府,也比往年要热闹许多。军务司在那里征收了五千多新兵,南洋水师也在当地征召了数千水手船员,这些有着稳定月饷的人,都是不容忽视的新兴消费力量。

各地的店铺更是看准了市场需求的变化,纷纷趁机涨价。其中,作为商铺主力的官营“商社”,也同样如此。他们的备货比私营的商铺要充足得多,利用这个机会也在屯堡和军队之外,彻底站稳了脚跟,有了充足的客流量。

与此同时,借着年节前后,各地货物交易繁忙,银钱流动巨大的机会,工商司,山海钱庄,市舶司这三个新机构也在不断调整,以求能在实际运行的过程中完善规章制度,修补制度漏洞,郑泰奔波在三个机构之间,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事情,这让他颇有些焦头烂额。

他固然是经验丰富,处事周密老道,手下也有一批得力干将,可以独当一面,但是遇到新的东西,郑泰和他的心腹手下们,一时之间依旧做不到算无遗漏,各种意外总是不可避免地在发生。

特别是短时间搭建起来的各地商社店铺体系庞大,每日经手的货物银钱数以万计,其中的主管尽管都并非来自本地,但潮惠漳三府不过巴掌大的地方,经商氛围又十分浓厚,许多人都能找到门道,倒卖物资,赚取差价。

但好在郑泰也没有犯制度设计上的大错,只是在部门之间的协调对接,以及监察管理上,出现了不少意想不到的漏洞,让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而郑鸿逵就游刃有余得多了,海上贸易,还只是转运货物,这些全都是他的老本行,郑氏在这方面的各处体制也都已经十分成熟,往往只有他坑别人的份,而几乎没有人敢在郑家的船队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与此同时,郑成功在这段时间里依旧是忙于军务,不仅仅是本部军队的训练调度,还有外部的局势。新成立的参谋部根据军情司提供的情报,不断展开推演和研究,制定出了针对各种情况的预案。

李定国发兵三万,将桂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如今已然炮轰了数日,但线国安准备得十分充分,桂林城的城防依旧稳固如初,城中的清军经过了一开始的恐慌之后,很快便被稳住了。

之后,李定国和线国安两军在城外的小规模交战中互有胜负,但两边都同样是毫无进展。线国安没能取得任何突破,也不敢出城大战,而李定国从澳门购进和自铸的那五十多门大小火炮虽然威力强大,但轰击的时间还太短了,还远远无法打开局面。

郑成功通过军情司,还获得了湖广方面的部分军情。屯齐和洪承畴在得知桂林城被李定国主力围住之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调兵遣将,准备支援。

要知道,一旦桂林有失,那洪承畴所谓的“西南防线”,就将出现缺口,西南清军也会因此陷入更加被动的处境,湖广和广州也将岌岌可危。

但因为孙可望屯兵在辰州府和宝庆府南部的武冈州,同时威胁着常德和永州两个方向,洪承畴和屯齐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一旦后路被孙可望截断,救援的大军将腹背受敌。若是西南防线没了强军驻守,那就是如同虚设了。

而除了西面的局势之外,参谋部投入最多精力的,还是东面紧邻漳州府的泉州兴华,崇明-舟山作为呼应,也在参谋部的重点推演之中。这关乎着郑成功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他在处理完府中的例行公务之后,都会和参谋部的几个主官进行探讨,以尽快确定大军兴复泉州的最终行动计划。

军情司在福建和江南等地的部署更多,渗透也更强,清军在这些地方的军力部署,各部主将,基本上都在郑军的掌握之中,而郑军自身的实力,可调动的兵马,参谋部也十分清楚,这为他们的推演提供了充足可靠的情报。

同时,各军各营的提督和营官,也都在郑成功的要求下,分批加入了参谋部的推演和讨论之中,他们的军事指挥和战场判断能力都还有待提高,特别是兵团机动野战的能力。

战场上的实践固然最重要,但那代价太大了,郑成功更希望他麾下的这些将领能够在各自经验的分享中,也获得些许成长,这将会在战场上挽救无数将士的性命。

而且,他们这些用将士们的性命积累出来的经验,也应该成体系地记录下来,不断完善甄别,形成体系,最终编成“讲武堂”的军事教材,帮助批量培养军官。这也是参谋部的任务之一。

在除夕的前一日傍晚,参谋部的例行推演结束之后,郑成功特意留下了今日参与的主官万礼。经过这段时间的消磨,郑成功知道自己伸手拉一把对方的时间已经到了,若是再不拉,那万礼极有可能就被他给推走了。

面对手下那些桀骜不驯,但又有真才实学的人,不施威是不行的,但施威过度,又同样会适得其反。其中的尺度分寸如何把握,就异常重了要。否则,这些本就桀骜不驯的人,只会是口服心不服,迟早有一天会反噬旧主,就如同原本历史上的施琅和黄梧一般。

“万礼,你刚刚说得很好,比前两日黄廷,王秀奇说得都要透彻许多。”郑成功让手下人都退了出去之后,一面喝着热茶,一面赞许地笑道。

“藩主谬赞,末将只是跟着藩主的思路去推演,若无藩主之指点,末将也想不出那样的点子。”万礼虽然是那么说,但脸上的喜悦之情已经遮掩不住。

“就是认字方面,你还得加紧,怎么大半年过去了,就认得三百多个字?”郑成功放下了手中的热茶之后,指了指一旁恭敬站着的万礼道。

“这样今后本藩就算想要提拔你,也不好提拔了。打仗厉害固然重要,但识字也别拉下了,营官识字要达到一千二百,提督要到一千八百,这是写在了军律上的规定,别让这点小事拖了伱的后腿。”

“是,藩主,末将知道了,往后一定把字认好,绝对不会被这等小事拖了后腿。”万礼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之下赶紧表态道。在郑成功的面前,万礼可不敢找什么借口,也不敢没大没小地打马虎眼,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郑成功看着万礼局促的样子,微微笑道:“别那么紧张,人皆有长短之处,万礼你只是不擅长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罢了,但论起勇武,军中能胜过你的人不多,甚至除了甘辉之外,没有谁敢说一定能胜过你万礼的。”

万礼站在郑成功的面前,低着头受教,并没有说话。郑成功见状,知道对方此时依旧是可教的,关键是把话说开,解开心结:

“但你今日也看到了,行军打仗,单单靠勇武是不成的,若是你只认识那两三百个字,今后如何主持这样的会议,又如何在‘讲武堂’给那些预备军官讲课,指挥千军万马,撰写战略计划?这些都是十分复杂的事情,本藩知道,你是不会甘于永远只做一个营将的。

甚至都不用说这些远的,若是被手底下的兵将知道了堂堂虎卫营营官万礼,居然只认得两三百个字,他们又如何会服你?本藩今后若是要提拔你当提督,又如何服众?”

万礼闻言,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他看着郑成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今晚被郑成功留下,他本来就有些惶恐,原本以为是之前抱怨的事情被国姓爷知道了,自己要遭罪,但却从来没想到郑成功会和他说这么一番话。

郑成功看着万礼脸上的神情变化,指着他身侧的一张椅子道:“若是站着累了,那就坐下来说吧。之前本藩留下甘辉谈话的时候,也是让他坐着的,你们都是本藩最信得过的人,私底下可以没那么多规矩。”

万礼怔了怔,一时间脑子空白,然后在郑成功的注视下,定定地站在了原地,全身紧绷,没有丝毫动作。

“不累?”郑成功又施施然拿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后,又喝了一口。

“末将站着......站着就好......”万礼还是不敢坐,他一想起自己在军中的抱怨,便觉得心里发虚。国姓爷近一年来确实更加宽仁,也更加平易近人了,但以往威严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万礼本就是没有太多心思的人,也装不来毫无触动的样子,心虚甚至就写在了脸上,这个时候哪里敢坐?

“那就站着吧。”郑成功也不勉强,喝了一口茶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本藩听说你对这次军政改革的调整很不满意,不仅多次在军营中抱怨,甚至还和甘辉吵过一架?”

“末将......末将......”万礼急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原本就猜到了今日是要被国姓爷兴师问罪的,心中还暗暗准备好了应对的话,但在郑成功的强大气场压迫之下,一时之间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了,别这啊那的了,本藩知道你是什么人,没必要在本藩这里如此拘谨,拿出你平日在军营里的那股豪爽劲来,有什么就说什么。若是你觉得军政改革的调整不满意,那应该直接来和本藩说,你的级别又不是不够,藏在心里做什么?”郑成功说罢,顿了顿,看着一脸紧张的万礼又道:

“你也知道本藩向来是看重你的,不然虎卫营不会交给你,当初那样提拔你,已经是偏重了。当时东山大战,你万礼打得可不算最出彩。虎卫镇镇将也并非非你莫属,但本藩看人是不会错的,那时候你虽然还不够突出,但今后必然能更突出。”

万礼得了郑成功的肯定,原本局促僵硬的脸色微微有了些许缓和:“藩主教训的是,末将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失了分寸,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分寸确实失了,但不是那些话不该说,但是不应该在私底下发牢骚,这样军心会乱的,对你的威望,也是只有坏的影响。若是军中真的有其他人看上了虎卫营的,把那个小话往本藩这里一递,你觉得本藩该不该表态,又该如何表态?”郑成功此时早已经收起了笑容,脸上严肃异常。

“你看看甘辉,再看看你自己,知道本藩为什么一直如此倚重他,对你却是打算继续磨练磨练,然后再提拔了吗?有虎卫营领着,你不用担心战功的问题,只要在这个位置上,本藩要提拔你,是随时的事情,而且能让人心服口服。”

“末将明白,之前军政大会的时候,周全斌提醒过末将。”万礼对此倒是毫不掩饰,“自从那日被周全斌提醒,又看到了黄参谋总长被任重之后,末将便也就想通了,一定是末将哪里还做得不对,所以藩主才会将末将留在原位。也不是留在原位,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如同周全斌和余新那般提拔。”

“原来你都已经想明白了,看来本藩今晚把你留下,还是操错心了。”郑成功笑了笑,又道:

“你现在是营官不假,但是虎卫营的营官,比其他营,总是高出一截的,就如同中军比起其他军,总是不同一样。如今虎卫营虽然抽调了部分精锐回到各营,但依旧是全军最强的战力。可是你这个营官,已经是全军最强的营官了吗?

本藩今日把你留下,一来是想要和你把话说清楚,你是本藩带出的猛将,没有那么多藏着掖着的东西,也不该有什么隔阂。很多事情,你若不说,本藩又怎么会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呢?有什么不满的,直接过来说,想要公道的,也直接过来,还是那句话,别人的级别不够,你万礼还不够吗?

二来便是要提醒你,把那几个字认好,把自己那个直性子磨好,今后若是成了一军提督,还是这样的直性子,什么话都说,迟早会被别人抓住小辫子。到时候便是本藩要保你,又能如何保,难不成本藩就不用讲规矩,完全随心所欲了吗?治军不是这样治的,这个不用本藩说,你也应该明白。”

“是,末将明白,治军最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赏罚分明。若是凭着个人喜好去,一时或许不会出事,久了兵将之间必然离心离德。”万礼点了点头,当即躬身道:“而且,军中要保持绝对的令行禁止,若是都如末将之前那般,四处抱怨,那上官便没了威严,令行禁止也就难以贯彻了。”

“你也不必担心本藩是不是对你有看法,更不必去猜本藩的心思。今日本藩把你叫来,心思已经是摆在台上给你看了。”郑成功微笑着点头,对万礼的话表示了肯定,他把对方叫来,便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把话说开,也将那道隐秘的隔阂解开,否则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本藩今日把你叫来,不是要和你算账的,你不必如此紧张。既然道理你都明白了,之前的事情本藩就当没有发生过。除了刚刚本藩提醒你的两点之外,也把军事推演好好学学,本事有了,又领着虎卫营,还担心本藩不给你机会吗?

就像今日推演的泉州,便是机会,只要你能把握住了,那就是你的机会,把握不住,别人把握住了,那就是别人的机会。本藩看重你是不错,但给你机会,你若是不中用,那本藩也只能提拔别人了。军中最重要的就是赏罚分明,这一点你刚刚也说了。”

万礼闻言,又连连点头。他其实得了周全斌的指点之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但心中一直担心国姓爷就此会对他冷遇,如今对方的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他也不用再过分担心。

且说,若不是郑成功爱才惜才,真的看重他,想要提拔他,根本不会和他说那么多。这么简单的道理,万礼自然明白。而他也是把自己的前途,都放在了明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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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郑成功滔滔不绝安抚手下心腹的时候,得到了屯齐大军调动的消息之后,原本已经回到了贵阳的秦王孙可望也匆匆赶到了湘西的沅州,并将镇守武冈州的贺九仪和领兵在辰州府附近驻扎的冯双礼一起召到了沅州。

只不过,孙可望将这两员大将召集到沅州的目的,并非是要他们出兵,拖住正在集结,准备南下的屯齐主力,为李定国攻取桂林争取时间,反而是要将这两支兵马后撤,只在武冈州留下一支千余人马的驻军,好让屯齐安心南下广西桂林,将李定国彻底击败。

当然,孙可望的计划并不止如此,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屯齐之手,消耗李定国的实力,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只要屯齐和李定国两败俱伤,他就能趁机收复常德,长沙,等地,控制湖广南部,积累威望,进而实现他称帝的目的。

自从岔路口之战败给了屯齐之后,孙可望一直在寻找机会,只是他并不愿意和清军主力决战,想要和两年前李定国那般,等清军主力北撤之后,再出兵南下湖广,甚至是直取武昌,获得西南的战略主动权。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李定国突然猛攻桂林,湖广的清军还没来得及北撤,便又要再度南下救援,这样的机会,孙可望不可能不想把握住。

其实,若是孙李合军,屯齐麾下的这支清军南征主力并不占优势,所以屯齐和洪承畴一直以来都极力避免同时应对两人。而孙可望的短视在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了,他并非看不到这一点,但更希望李定国败亡,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让贺九仪和冯双礼撤兵。

“此次清军南下,定国必然独木难支,但以定国的性子,也不可能轻易撤军,他和屯齐之间,必然要有一场恶战。”

孙可望将手下的其他将领都支走之后,对冯双礼下达命令也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当初衡阳大战的时候,冯双礼便是得了他的命令,私自撤军的,孙可望早就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不过,孙可望不知道的是,冯双礼这个艾能奇的部将,是个十足的二五仔,对他并不忠心。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和李定国为敌,还是知道自己并不是李定国的对手,在原本历史上,他多次和李定国暗通,把孙可望给他用来打李定国的辎重,送了一批又一批。

“到时候,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你再领着孤给你的兵马,从全州而下,堵住屯齐北归的通路,务必将这支清军一举歼灭在桂林。若是清军势大,不能歼灭,那就绕开他们,然后直接南下,控制广西,到时候孤会派文选从靖州南下接应你。清军打完了李定国,必然无力再战。”

“国主,末将担心屯齐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李定国,而在于咱们。”冯双礼并不想领着自己的兵马去和清军混战,但他又不能不去会一会李定国,否则孙可望极有可能不再重用他。

“你的意思?”孙可望闻言,眯了眯眼看着冯双礼,也想到了什么。

“末将以为,可以直接把兵马调到靖州,如此一来,屯齐也就放心南下了,咱们也能在大战结束之后,直接避开清军兵锋,接管广西。否则,屯齐慑于国主之威,恐怕不敢南下。”冯双礼奉承道。

孙可望想了想,似乎这样确实更稳妥。而且,比起全歼这支南下的清军兵马,他更看重的,还是接管广西和彻底击败李定国,扫除称帝的障碍,到时候清军可以徐徐图之。

“双礼,你说的有理,孤也正有此意。”孙可望拍了拍手,高兴道:“此事若成,广西,连带粤西五府,孤就都交由你来驻守。你我君臣,必能成就一番千秋伟业!”

“末将遵命!”冯双礼当即弓腰,拱手抱拳道。但他其实并不打算把未来全都押在孙可望身上,此番由靖州南下,也不过是想要保存实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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