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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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扫描结束了,可以出来了。”喇叭里播放着医生的提醒。
陈常安一只手扶着冰凉的躺椅,另一只手捂着额头,喃喃自语道:“每次都是这样,头好痛。”
他睁开眼睛,灯光入眼的瞬间,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疑惑道:“好亮,这灯怎么这么亮。”
稍微适应了一下后,他才能将眼睛完全睁开,白色的病房似乎布有一层淡红的保护层,他眨了眨眼,那片淡红如烟雾般散去。
他坐在仪器上缓了好久,双脚齐齐落地,往前跳了一步。
“等等?为什么我要跳?”
陈常安尝试着抬起右脚,又收回,又试着伸出左脚,犹豫了下又收了回来。
“先迈右脚,还是先迈左脚来着?”
门口的医生已经看傻了,甚至在思考要不要打电话给唐医生,让她赶紧过来。
陈常安坚定信念,果断迈出了……右脚!
这是陈常安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自这一步之后,他走路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有气势,越来越虎虎生风!
终于,他气宇轩昂地走出了脑扫描室!
负责脑扫描的医生与陈常安是老熟人了,知道他的情况,但从没见过他发病的模样,今天也算见到了,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常安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的报告结果加急搞出来!之后我直接交给唐医生。”
陈常安清晰地看见那医生眼中充满对自己的同情,他觉得自己离精神病院的大门已经不远了,他强迫自己假笑,道:“我谢谢你啊。”
他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间大约过了三分钟。
陈常安打了个哈欠,想道: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梦到打怪兽来着。
他与医生告别,离开诊室,医院的走廊有一排窗。
他一头扎进打开的窗户口,拂面的微风吹过,阳光温柔的盖在脸上,暖洋洋的。
“是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现实了呢?三分钟?”他有种久违的感觉,甚至很想喊一嗓子。
阳光要比灯光还亮,可他就像是稚嫩的孩童,偏要看着湛蓝的天空,执拗地与火红的太阳对视。
他好怀念啊,这份平静,这份祥和,尽管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有隐隐的不安。
他望着天空,感慨道:“好蓝,好蓝的天。”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口趴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趴在这里的时候,太阳还在半空悬挂,而现在,落霞浮于天际,垂老的太阳洒出昏黄的,今日最后的余晖。
陈常安缓过神来,心想:“去看看老头子,一个下午没见,还挺想他的。”
医院的走廊,尽管走过无数遍,他却像是第一次走,慢悠悠地走着,他回到了老头子的病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如雷震耳的笑声。
陈常安想道:“这是谁来看老头了?笑得这么开心。”
他伸手打开房门,刚看了一眼,所有悠然意境顷刻告破,他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心里祈祷着没被发现,快步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吴广志大着嗓门吼道:“臭小子!上哪儿去!”
陈常安脸上露出慷慨赴死的表情,给自己好好地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转过身,重新走进病房。
病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病号肌肉老爷子吴广志,还有两个陈常安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一个戴黑边眼镜的天命年纪老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从短袖露出的小臂能看出不明显地肌肉线条,他的头发大多花白,看上去比吴广志还要老,但他的背挺得笔直,浑身打扮整齐,白短袖,黑长裤。
另一个人与陈常安差不多岁数,长相上佳,中性面孔,皮肤白皙,瘦瘦弱弱的,穿一条淡蓝色短裤,露出紧致的小腿,上半身穿一件米黄色短袖,上面写着“boys!”尽显活力。看见陈常安,他热情地招呼他坐过来。
陈常安看见那件短袖,就想起来在今年生日那天他收到一件同样米黄色的短袖,但字母是“Stupid!”,以至于他从来都没穿过。
陈常安咬牙切齿,他看着胡有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想道:““胡有为……早不来晚不来,你偏偏现在来,我上午才和老头撒过谎!””
吴广志喝道:“臭小子!越来越没礼貌了,怎么不和你胡爷爷打招呼?”
陈常安对着胡爷爷的打了声招呼:“胡爷爷中午好,又年轻了。”
被称作胡爷爷,名叫胡钦贤的老者慈祥地笑了笑:“说过很多次了,叫叔叔就行,年轻些。”
吴广志说道:“那怎么行,咱俩同辈的。”
胡钦贤道:“老队长,你比我大了十岁,况且我家小子和小安的年纪差不多,他叫我爷爷,那又该怎么称呼我家小子?”他的语气很轻,声音很淡,语速缓和,让人如沐春风。
胡有为不怀好意地看着陈常安,道:“叫我胡叔叔就行,陈大侄。”
陈常安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圆谎,没工夫搭理这家伙,他不清楚老头子有没有向胡有为确认自己昨晚的去向,更不敢主动提起。
胡钦贤眼神扫了一眼胡有为,语速缓慢道:“别欺负小安。”
胡有为闷闷地说道:“平时都是他欺负我。”接着不调皮了。
吴广志说道:“年轻人嘛,就该活泼些。”
胡钦贤无奈道:“老队长,活泼也该有个度,可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荀子曾言:‘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吴广志赶忙打岔:“打住打住,我最听不得这些什么子的,我就听老子的。”
胡钦贤叹了口气,道:“老队长,这队伍里没了我,你也该读读书了,不能总靠别人出谋划策啊,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队伍里可并不一定都是我们的人啊。”
吴广志挥了挥手道:“瞎说什么,队伍里的年轻人都是我挨个带起来的,胳膊肘能往外拐?老胡你啊,就是太爱操心,你放心,虽然你走了,队伍不会出岔子的。”
他斜眼撇过陈常安,冷笑道:“再说了,谁说我没有智谋了,我这就给你看看我的智谋,陈常安!”
陈常安见老头和胡叔聊起来了,赶忙坐到胡有为旁边,刚和他说上些悄悄话,台词没对上两句,就听见老头的呼唤。
他像是抄作业时被点名的学生,下意识道:“到!”
吴广志说道:“把凳子挪开点,别靠人家小胡那么近,这大热天的。”
要不是空调的冷风都快怼着脸吹了,也许陈常安会信老头子的话,他清楚老头要开始出题了,看来是要让自己“见了棺材再落泪。”
他边挪椅子边对胡有为最后说一句话:“机灵点!不确定就看我眼神!”
胡有为扬起嘴角,悄悄地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放心,我懂了。”
吴广志问道:“小胡啊,听说你昨晚又带陈常安出去玩了?”
胡有为说道:“嗯,对,我们玩的很开心,玩嗨了,连手机都忘记看了。”说完他略带得意的看向陈常安。
陈常安翻了个白眼,心想:多嘴。
不知道胡有为怎么理解的,他立马补充道:“额,也没那么开心,只是忘记看手机了。”
陈常安疑惑地盯着胡有为,皱起眉头,心想:你在说什么?
吴广志瞪了一眼陈常安,说道:“别在那挤眉弄眼的。”
又接着对胡有为问道:“小胡啊,你给咱讲讲昨晚你们跑哪儿玩去了?”
胡有为几度侧头偷看陈常安,说道:“我想想啊,去的地方太多了,有点忘了……”
陈常安微微摇头,右手悄悄伸出个“1”,接着画出山的外形。
胡有为立马明白过来,自信道:“想起来了,先是去野外探险了,有很多灌木丛,还采了些小浆果呢,挺好吃的,哈哈哈。”
陈常安攥紧了拳头,眼里闪烁不善的光芒,心想:还浆果,你咋不说柠檬呢?
吴广志没第一时间拆穿,而是说道:“后来呢,陈常安说去了好多地方呢。”
胡有为得到肯定,更加得意,他看了眼陈常安,虽然对那貌似要吃人的眼神没太理解,但看见他的拳头当时就明白了,继续道:“后来我们去看拳击比赛了,真过瘾啊,台上的人就跟互相有仇似的,打的可猛了。”
陈常安已然无话可说,他心想:“台上的人有没有仇不知道,台下的可能要结仇了。”
吴广志哈哈大笑,得意的扭头问道:“老胡,你说我这智谋怎么样?”
胡钦贤淡笑着摇了摇头。
胡有为看见两位长辈都笑了,自己也咧嘴傻笑起来。
陈常安憋不住了,他一巴掌拍在胡有为的肩膀上,说道:“你笑什么?很好笑么?”
胡有为呆呆道:“额,还行吧。”
吴广志大手拍在床头柜上,大声道:“别吓唬小胡!”
这一拍加上声音倒是给胡有为吓了一跳。
“老实交代!别让我特地去查。”吴广志严肃道。
陈常安这下是死到临头了,他委婉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月色正圆,月明星稀,月黑风高,啊不是,月亮很大。”
胡有为乐呵呵地听着,胡钦贤摇头失笑,吴广志怒道:“老实点,说重点!”
陈常安大脑高速运转,道:“重点就是,我受到某位朋友的邀请,与他畅谈渴饮,讨论人生,爱情,自我以及一些格斗技巧。就……进行了一番颇为友好的交流。最终结局也不错,他得到了很好的归宿,我也有了光明的未来。”
吴广志点点头道:“很好很好,看来他让我的乖孙子受益良多啊,不如改天,引见一下你的这位朋友?”看来他还是不信。
“我发誓,这次我说的是真的。”陈常安右手举过脑袋。
吴广志试探地看了眼胡钦贤,胡钦贤说道:“六分真,一分假,三分藏。”
陈常安“哇”地一声,说道:“老头你玩赖!还带请外援的!胡叔你也是,再也不夸你年轻了!”
胡有为弱弱道:“没事,你也有我。”
陈常安:……
吴广志呵呵道:“我们可是老搭档了,对付你们两个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去吧,你能把你口中的那位朋友带来,我就信你说的。我会看着你的啊,随便找个人来可是行不通的。”
陈常安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他啊,他有点忙,手里有几个项目,对,对,脱不开身,没时间,忙点好啊,忙点好,哈哈。”
吴广志不说话,就盯着陈常安,那眼神多少有点凶神恶煞。
陈常安举起双手,道:“我投降,过几天我会把他带来的。”
风波稍息,吴广志和胡钦贤继续回忆往昔,胡有为贱兮兮地凑上来,被陈常安拎出病房好好地教育了一顿。
在走廊里,胡有为和陈常安靠在窗边,扯起闲篇。
胡有为问道:“你熬了几天夜啊?怎么觉得你精神状态这么差?”
陈常安看了一眼胡有为,问道:“下手轻了?”
胡有为仔细的回想下,认真道:“确实轻了。”
陈常安骂道:“我靠,有受虐狂啊,离我远点!”嘴上这么说,身子倒是没动。
“原因也不止这一个,就是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像是有什么心事,就像……”
“像什么?”
“像是临近考试却还一章没看,却还坚持着刷手机的这种感觉,就是一种逃避的感觉。”
“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嘿嘿,咱俩谁跟谁啊。”胡有为傻乎乎地笑道。
陈常安确实有这种感觉,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没在逃避什么啊,又能逃避什么呢?
直到陈常安走出医院,和胡有为告别,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车水马龙的街道,刺耳地喇叭声,飞驰而过的车辆,拔地而起的高楼,来来往往的人群,天空中有飞机飞过。
陈常安脚踩板实的柏油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缺了些什么。
他想道:“地面有些太硬了,天空有点太空了,街上的人有点太多了。好像有哪里不是这样的。”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内心的某处却在暗自庆幸这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