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憨叔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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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亲的哭泣中,我度过了一个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春节,我真的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来安慰母亲。
赵春妮放寒假,回到了黑山嘴村里,半年的中专生活,已经使她发生了巨大变化。
春妮变得更加成熟了,她走在黑山嘴村里,有一众人羡慕她,几年后,春妮即将成为吃官饭的公家人。
在农村人的认知里,这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她足以让人们艳羡。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春妮放假的时候,人们背地里把我俩的关系,做出各种分析和猜测。
尽管,我俩还是亲亲热热地在一起玩耍,可是本村的父老乡亲们并不看好我俩,他们认为我俩难成正果。
今年春节前夕,黑山嘴村的光棍汉又带回了三位新媳妇,勤劳质朴的黑山嘴村人,总是在不断制造着惊喜。
这个昔日有名的穷光棍村,正在发生着改变,光棍汉的数字首次掉到了个位数,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倒回去五年,人们想都不敢想,那时候,光棍们都被贫困折磨得麻木了,娶媳妇简直就是下辈子才敢奢望的事情。
老憨叔待我如亲儿子,他依然喜欢我陪着他喝酒。
可是,我发现他的酒量明显下降。
只需二三两白酒,老憨叔就有些醉意,他对我说:
“天成,你憨叔我老了,不中用了,这点酒在我年轻的时候,都不够我漱口的,现在喝点就管事。不行了!”。
老憨叔说的一点不假,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好酒量,现在真的喝不了多少酒了。
去年冬天,老天没有下一片雪花,整个冬季都是风干物燥的状态,人们都在盼望着一场雪。
可是,这种北方冬季最常见的东西,却成了稀缺物。
每年的正月初六,都是第一批打工人离家的日子,一般第二批次是在正月十六。
可今年春节的初六,急于返回打工地的人们却走不成了。
从正月初四那天后晌,天空就开始飘雪花,稀稀落落的样子。
等到正月初五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地下了一整天,这场豪雪让地面的积雪有膝盖那么深。
傍晚,又刮起了大风,北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整个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
初五的夜里,天幕中的雪再次飘起,根本就没有停歇的迹象,狂风撕扯着雪花,漫天飞卷,十分吓人。
村里的人们都猫在家里,烤着炉火不敢出门,这么深的积雪,也无法出门,天空中连一只鸟都看不见。
真是应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没有极特殊的事,谁也不会出门。
我猫在家里,把炉火捅得更旺,帮母亲做些家务活,然后就去做数学卷子。
初六上午,雪停了,狂风卷着积雪把我新扫出来的路再次掩埋,我也懒得动弹,就没有再出门。
吃罢晚饭后,我学习到九点半,就躺在炕上睡觉了。
我刚躺下不久,我家的大门被敲得“咣咣”响,等我父亲打开大门的时候,他看见赵春妮站在了门外。
春妮进到我家堂屋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对我父亲说:“叔,快叫天成起来,我想让他帮我去找我爹!”。
我从春妮说话的腔调中,已经能够听出情况紧急,我一骨碌爬起来,忙慌地穿好了衣服,把春妮叫到了里屋。
春妮青紫着脸,哭着对父亲和我说:
“我爹去石材场了,石材场的人说我爹去了,处理完技术问题,然后下山回家了,可是他现在也没有回家,我找不见他了。”。
“春妮,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和你一起去找,老憨叔不会走的太远的,他的腿脚不好!”我极力安慰春妮说。
母亲也闻声起来了,她给我找了手电筒和大衣,还叮嘱我父亲说:
“你也和天成一起去吧,这么冷的天,要快点找到老憨才成。”。
我父亲带着我和春妮,踏着厚厚的积雪,奔向石材场方向。
狂风漫卷着积雪,已经把路面覆盖,根本就找不到路在哪里,我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
“春妮,孙长富的场子春节没放假吗?”我边走边问春妮说。
“我爹说,孙长富年根的时候,接了一个大订单,他为了按时交货,组织工人春节加班生产,很多人都没有放假!”春妮转头告诉我。
“妈的,这些黑心的资本家,赚钱不要命了,大过年的也不放假!”我随口骂了一句。
我们三人顶风,连滚带爬地到了石材场的门卫房,费了很大劲,才把门卫的老头叫起来。
“大爷,我来找赵老憨,您看见他了吗?他现在还没有回家呢!”我大声问门卫老头说。
老头揉了揉惺忪睡眼,然后说:
“赵老憨是后晌来的场子里,有人去家里把他接过来的,傍晚的时候,老憨处理完事,就出门回家吃饭去了,是他自己出的门。”。
“大爷,有没有人送老憨叔回家?他可是腿脚不好啊!”我十分着急,忙接茬问。
“好像就是他自己拄着拐杖下山的,没有别人送他。”老头这样回答我说。
这帮家伙,用老憨叔的时候就派人去接,用完了就不管了,太缺德了。
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老憨叔不可能去旁人家,他是奔回家的路走的。
我父亲带着我和春妮,沿着下山的路,用手电筒照射着,边走边一路寻找,我使劲地喊着:
“老憨叔,老憨叔!你在那里?”。
我的嗓子都喊破了,可是没有任何回声,只有狂风吹在山石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赵春妮已经喊不出声音来,她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山下又出现了许多手电筒的光亮。
这是李素花又去找了本家子和邻居,他们也正在本着山上而来。
寒冷的暴风雪之夜里,我最亲近的人消失不见了,我的心里已经再也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小妹丢失的苦楚还未完全过去,现在,我最敬爱的老憨叔又失踪了,而且是失踪在这样一个极端的天气里。
此刻,我的心中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真的不敢往深再想了,这么冷的天气,老憨叔恐怕凶多吉少啊。
这是黑山嘴村的一个不眠之夜,善良的村民们,顶着严寒冒着风雪,在通往石材场的山路两侧寻找着,呼喊着。
半夜两点左右,有人在下山的一处深沟处,发现了重要线索,一段矗立在雪里的木棍,被人拔了出来,这是赵老憨的拐杖。
现在,可以断定赵老憨就在附近,他平时是拐杖不离手的。
可是,人们在附近找了老半天,还是未见老憨叔的踪影,难道老憨叔是被野兽叼走了?
这些年,随着山上植被的减少,黑山嘴区域只有狐狸、獾子、狍子和兔子这些小型野生动物,豹子和狼这样的食肉动物早就不见踪迹了。
这是一个狂风卷雪的夜晚,不同于普通的下雪夜,这两天的大量降雪,已经被大风吹的移动了位置,有的地方露出了土地,有的低洼地带的积雪有一米多深。
“我们下到沟里去找一找吧,也许老憨叔掉到沟里去了。”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话似乎提醒了人们,有人顺着倾斜的山坡,往下一点一点,艰难地奔向沟底。
突然,下去的人滑到,滚了五六米远,人就被陷入了一米多深的积雪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
这条沟里,已经被风吹过来的雪填满,深不可测,十分恐怖。
又有人试探着下到沟底,几个人边用手刨雪,边在沟底探索和寻找着。
大约半小时后,有人尖叫了一声“找到了,老憨在沟底。”。
随后,沟底的几个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刨挖,有人把一根长绳探到沟底,等待着。
我不顾父亲的劝阻,连滚带爬地下到了沟底,终于见到了老憨叔,我喊了声:
“老憨叔,我是天成,我们马上就回家了,你要坚持一会儿。”。
可是,老憨叔一声不吭,当我用手去摸他手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冰凉。
我用手电筒照射在老憨叔的脸上,他双眼圆睁,就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似的。
我宁愿相信,老憨叔是因为寒冷睡着了,回家暖一暖就会好起来。
山岗上传来了憨婶的哭声“老憨呀,老憨,你个拧种,这么大的雪,不让你去场子,你非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我抬头望过去,赵春妮正搀着她的母亲,呆呆地立在山岗上,我的心里泛起一丝凄凉。
人们把老憨拉上山岗,抬着他往村庄的方向跑去,我父亲已经对他采取了清理口鼻和保暖操作。
我知道,这么久了,老憨叔一定是被冻僵了,可是,我坚信他能够挺过来。
回到老憨叔家里,人们把他放在了炕上,我父亲开始对他进行抢救,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这时,我成了父亲的助手,我按着他的指令,和父亲轮换给老憨叔做心肺复苏。
当父亲把输液针头扎入老憨叔的血管时,我发现瓶子里的液体只是滴下了几滴,就再也不滴了。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可是,我使劲地参与抢救老憨叔,希望有奇迹出现。
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和父亲已经精疲力尽。
父亲无力地摇了摇头,说:“天成,停手吧,老憨已经走了!”。
我亲爱的老憨叔被冻僵的时间太久了,他因为失温失去了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