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表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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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驱度寐部族大会先会讨论三天，第四日将会就一些重大议题举行表决。洪毅才不去理会那些逐利小人的讨价还价，倒是对这两日工作队实践的效果甚是关切。
因为时间紧迫，很多工作队成员甚至天黑以后，都要和普通民众围着篝火，畅谈到很晚。两天两夜，虽不说令大家死心塌地，却也点燃了普通百姓参政议政的兴趣。说起”定居、发展、法治、荣军“这八字方针，很多人反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建议，令工作队的队员们欣喜不已。
想想也是，事关劳苦大众的福祉，好似每件事都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所有人集思广益，从实际出发，大大丰富了八字方针的内容。可惜洪毅往往只能看个热闹，他连靺鞨话都说不上几句，这鄂温克语更是一窍不通了。
不过看着穷苦人们往日的愁容满面，如今都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神采，洪毅还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不已。最后一天的部族大会如期而至，由于一系列的表决，都涉及到与北苍的关系，是以洪毅也收到了大会的邀请。
当洪毅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还是有多数人发出了小声的惊叹。谁也不料想那万千神通的长生天，竟是如此年轻稚嫩。阿格迪喧宾夺主，积极的左右串联。想来通过私下里的手段，使前几日的情势偏向于自己的预想，也令这乱世枭雄蠢蠢欲动，膨胀了起来。
许多小部落见风使舵，似有似无的靠向索伦部的方向，今日表决，也许赚个盆满钵满，哪怕不济也应是不欢而散。许多人自认为有些分量，倒是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只等利字当前，便可分上一杯羹。
穆云天与特斯贺神情肃穆，两大部落举重若轻，在驱度寐中算得上中流砥柱。大会宣布开始，首当其中的便是避无可避的根本议题——并入北苍。
只见穆云天话音未落，阿格迪便一马当先。随意客套了几句，话锋便直指洪毅：“我索伦部前几日便已表明态度，归顺可以，但需有个名号。如今众部落首领汇集于此，爵位封号，地盘赏赐，均需长生天定下个规矩。若能一视同仁，降福施恩，我等夫复何求？还望天神明示我等，方能安抚众人之心。”
穆鹏将话转译了过来，洪毅听罢淡淡一笑，“诸位既然心向北苍，应知我北苍已废世袭。官员由中央任命，俸禄乃依律发放。人人去旧俗，习新学，以学识取才，使人人平等。北苍以科技立国，生产力强大，政府以提高人民生活质量为己任，务求先解决温饱，后消灭贫困。此等福祉，还不能使诸位动心吗？”
洪毅先声夺人，未留丝毫余地，穆鹏中气十足，将话原封不动的译了过去，使得阿格迪瞬间语塞，愣在当场。却见一个老者言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我等诸首领，世世代代执掌各自部落，依天神之言，则我等将何去何从呢？”
洪毅面色一凛，傲然道：“天灾于前而不能率众抗争，人祸在后而无法拯救生民，狼群环伺仍不忘兄弟生隙，饥寒未解便急欲争名逐利，这也算部落首领，怎有面目决定部民生死？”
听闻洪毅话说的如此生硬，其余众人面色皆是一僵。那老者强打精神，硬气道：“既如此，我黑林部愿迁往极北，不与北苍合一，也不想生出嫌隙，彼此各安天命。”说罢便欲撒腿走人。
大帐门口，长空抽出横刀，大喝一声：“今日表决，少数服从多数。驱度寐是一整体，若是部落各行其事，一盘散沙，有何资格与我北苍同帐而语！”
见长空亮了兵刃，帐内顿时乱七八糟。惊呼吵闹，不绝于耳，吹嘘瞪眼，煞有其事。洪毅不由觉得好笑，还未张嘴，便听到角落里一声怒吼，喝住了这混乱场面。
海林察独臂一挥，走向洪毅，单膝一曲，朗声道：“我海林察，愿追随长生天。从此世间再无雅库特，只有北苍人。愿以不屑戴罪之身，行顶天立地之事，请长生天允准。”
这突生变数，不仅惊呆了阿格迪一众，也令洪毅等人摸不着头脑。海林察见拐弯太急，惊倒了众人，遂阐明缘由，以明其志。
“两日来，雅库特营地里来了一群陌生脸孔。他们皆是鄂温克的普通人，行走于部众之中，布道于路旁帐内。大家听得入神，我便也混迹其间，听了个七八分明白。“
”在这苦寒之地，我们鄂温克人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还要与人斗。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海林察也曾壮心不已，想为整个族群争取个好未来，结果最终被权柄迷了眼，失了心，落了个今日下场。”
海林察稍稍一顿，继续说道：“索伦部世居大山之北，丹水之畔。但一遇灾年，便只能流徙。突厥人、室韦人，皆游荡于此，你们扪心自问，守得住家园，对得起祖先吗？我们养鹿渔猎，看似不愁吃喝，一旦有了狼患，便任由部民们易子而食。我们穷苦至此，到底是天意，还是我们自己无知？”
“我，海林察，雅库特部的首领，不能使部族强大，不能使部民安生，不能告慰祖先，不能取信神明。徒有吞天之贪念，陷于无尽迷局中，直至被长生天断去一臂，方大梦初醒。“
”你们！与我一样，头顶着首领的虚名，为何不走出账外，去听听你们的部民，究竟作何感想，念何心声，看看鄂温克的子孙，究竟是想被你们裹挟，还是去追求真正的光明？”
海林察气血上涌，加之重伤未愈，一通话说完，竟险些晕厥到底。周围驱度寐的贵族们，早已没了嚣张气焰，阿格迪更是萎靡不振，低头不语。穆云天与特斯贺相视一笑，这突如其来的神助攻，当真是天外之喜。
不过这演讲，的确振聋发聩，就连洪毅本人，都自忖说不到如此精彩。洪毅大手一挥，率先向账外走去，是时候让这些贵族老爷们，见识一下“人民的力量”了。
这海林察，究竟是拳拳赤子，还是一代枭雄，当真是难以猜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