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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上元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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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紫萍拎着食盒回来,发现子衿跟着一名陌生的宫女离开,她奇怪地跟了上去。

会亲处。

孙继宗语重心长道:“自你走后,父亲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到底是亲生父女,你就不能谅解他吗?”

子衿沁着寒霜的眼眸里一片从容,她微微垂眼,眼角眉梢处浮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母亲病逝之时,他亲口说过,若我未曾入选,姆师不必去死,母亲也不会含恨而终,一切的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想送母亲最后一程,他却将我押去彭城伯府。我被幽禁的那半年,只闻寒夜的风声、雨声,何曾听见亲人的一声关怀?那时候,父亲在何处,兄长你又在何处啊?”

孙继宗急了,扑通一声跪下。

“皇后娘娘体恤,特准我来探望,这样的恩典多么难得!小妹,你怪我们也好,恨我们也罢,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孙氏全族受累吗!算是兄长求你,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子衿稍顿,狠心别过头去。

“走,你马上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孙继宗恨上心头,索性一抹眼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站住。

“纵然我们全都对不住你,那病逝的母亲呢,她对你百般呵护疼爱,她临终的遗愿,你办到了吗?你没有!她在天有灵,还要眼睁睁看着丈夫与亲生儿子因你丧命,你对得起她!”

子衿难得横眉冷目,她压抑着快要从胸腔汹涌而出的恼怒。

“你不是畏惧皇后的恫吓,而是担心自己的荣华富贵!你放心,真要杀头只会杀我一个,绝不牵连你们!”

孙继宗气急败坏:“你!”

话音未落,大门突然打开,殷紫萍拎着扫帚走进来,推开门口守候的宫女,劈头盖脸便是一阵猛打。

“堂堂男儿,既然想要前程,那就自己去挣,何须寄望裙带!贪生怕死的鼠辈,滚!马上滚出去!滚啊!”

孙继宗脸都被刮花了,惊得夺门而逃。

子衿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猛然将茶杯挥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屋内顿时静谧下来,殷紫萍担忧道:“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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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走廊。

方含英眼底隐藏着期待:“孟尚食,原先您钦点子衿参与上元佳宴,此番她的手受到重创,只怕一时难以痊愈,是否——”

“尚食大人!”子衿快步走到孟尚食面前。

方含英惊讶:“你不是还在病中?”

子衿没有搭腔,而是望向孟尚食,恳求道:“孟尚食,请允许我参与上元佳宴。”

方含英轻轻蹙眉:“身为庖厨要雕刻又要颠勺,你的手伤得极重,万一因为比试加重伤情——”

孟尚食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子衿:“你行吗?”

方含英猛地一怔:“孟尚食!”

子衿神色毅然:“孟尚食挑选我为副手,若我一味顾惜自己的手,如何对得起大人的知遇之恩。我已下定决心,请尚食允准!”

孟尚食看着坚定的子衿,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一旁的方含英暗暗失望。

庭院里,胡尚食走下台阶,迎面与子衿遇上。

目光相视的瞬间,子衿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憎恶,然而很快她便恭敬地垂下头,向胡尚食行礼。

胡尚食目光落在对方微微垂下的右手,微微勾起嘴角,便要离去。

子衿突然开口:“胡尚食。”

胡尚食转过身来。

子衿向她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目光平静:“人皆笑言胡尚食公然挑衅、不自量力,可我猜测,多年来你一直隐藏实力,只待大比之日,展露人前。对你而言,这是一场等待了整整十年的比试,预备赌上半生的隐忍,去争夺渴望的荣光。可是你知道吗,这一次,上天会站在我这边。”

胡尚食冷笑一声:“就凭你可能再也拿不起刀的手?”

子衿轻轻抬起右手,笑了笑,斩钉截铁道:“对,就用这只可能落下残疾的右手。我要亲眼看你落败,失去最渴望的权势,落魄地离开紫禁城。”

胡尚食竟是大笑起来:“好,不愧是我亲手调教过的人,我倒要瞧瞧,你要如何实现这句誓言!”

说完,她丢下子衿,扬长而去。

子衿目送她离去,目光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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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寝殿。

醉酒酣睡的朱瞻基陷入梦境。

梦中,年少的朱瞻基练字,十岁的女孩躲在屏风后偷看他,他抬起头,裙角一晃而过。

他在看书,小脑袋又从窗户好奇地探进来,乌黑的大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他有些不高兴,过去把子衿的脑袋按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他去钓鱼,一回头石头上放了一盘精致的点心,不远处的树后露出粉裙一角。

背着箭囊的朱瞻基经过走廊,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住,猛然回头大吼:“你好烦好烦好烦,别再跟着我啦!”

女孩受了惊吓,扭头跑了。

朱瞻基突然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却觉得头更痛了。

陈芜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刚才发噩梦了?”

朱瞻基怔了一下,不由自主揉揉眉心:“不知为何,想起很多陈年旧事,好些我自己都忘了。”

陈芜欲言又止。

朱瞻基抬头看他,攒眉,冷声道:“最近为何总是吞吞吐吐?”

陈芜骤然想起胡善祥的警告,只好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

“上元佳节的鏊山万岁灯已在筹备之中,届时陛下将邀后妃群臣同观鳌山。”

朱瞻基皱眉:“一定要加派人手,严加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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鳌山万岁灯的灯棚由松柏树枝搭建而成,工匠们将各种形状的彩灯叠成鳌形,高高摞起犹如山峰。

游一帆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一幕。

阿虎匆匆上前:“大人,一切备妥。”

游一帆嘴角勾起冷笑。

宫女所里,子衿正在服药,季兰则坐在一旁为她针灸。

子衿试了试手腕,不免惊讶:“季典药,果真好多了,针灸术的确神奇。”

季兰收拾针灸包,笑说道:“中华针灸源于伏羲氏“尝味百草而制九针”,至今已传承千载。战国时医祖扁鹊的神针能起死回生,那才叫神奇。我家世代任职太医院,尤其是我祖父,三针便可治愈痿痹之疾,可惜我只学到些许皮毛。”

她用余光轻瞥了一眼子衿右手,怅惘道:“若祖父还在就好了,你的伤……”

子衿笑着安慰:“不,我已是非常感激了。”

待回到大厨房,子衿重新练习以萝卜雕牡丹花,尽管手在不停地发抖,却从来没有停下。

深夜,她试图举起菜刀打鸡茸,可刚打两下,手便疼地握不住刀。

耳畔传来孟尚食关切的声音:“果真这样痛,就放弃吧。”

子衿停下手中动作,侧过身子,微微福身:“孟尚食。”

孟尚食心有不解:“为何执意参与比试,我可以另选副手。”

子衿回忆了一下昨日季兰对她的叮嘱,默了默,才道:“尚食大人,昨日我问季典药,若我安心休养,何时才能恢复如初。她回答我,一切取决于天意。万一……这可能是我人生最后的机会。”

闻听此话,孟尚食心下暗暗震惊。

子衿额头痛得冷汗直冒,却还是用右手举起菜刀继续打鸡茸。

孟尚食突然严厉道:“手受了伤,连最基础的功夫都忘了?打鸡茸,刀不可下得太重,否则筋会断在其中。重来!”

子衿又取一块鸡肉重来。

孟尚食无奈叹了口气:“既然是你的请求,我便会对你严格要求,不管你的手是不是真会废掉,都要坚持到底!”

子衿乖巧点头,而后继续打鸡茸。

门外,苏月华将这一幕全部收入眼底,心头的失落与嫉恨令她越发失衡。

她原本预备踏入大厨房的脚立刻收了回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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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这日,奉天广场上张灯结彩,御阶下正在进行各类精彩的百戏表演,尚未点燃的鳌山灯静静矗立着。

游一帆带着锦衣卫巡视全场。

高台的皇帐之中,朱高炽正带着皇后、郭贵妃等高阶妃嫔观看表演,朱高燧与几名亲近的臣子也陪座在侧。

郭贵妃当众剥橘子喂给朱高炽,朱高炽没留神吃了,这一幕落在胡善祥眼中,不由自主看向张皇后。

张皇后望向台下的蹬技表演,仿佛没瞧见似的。

朱高炽连忙向郭贵妃使眼色,郭贵妃微微一笑,正襟危坐。

刘公公为逗朱高炽开心,亲自领着小宦官们燃放烟花爆竹,美丽的光影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烟花都放完了,胡善祥左右四顾,不见朱瞻基的人影,正在暗暗惊奇。

吴妙贤忍不住,好奇问:“都要燃灯了,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到?”

胡善祥含笑摇头。

宦官宫女们都在看百戏,殷紫萍拉着子衿过来。

子衿黛眉轻蹙:“再过一个时辰便要进宴,拉我过来干什么?”

殷紫萍咧嘴一笑,悠然道:“慌什么!今日是上元佳节,鳌山灯一定要看的!”

子衿失笑。

台上,吴妙贤轻呼:“您瞧!”

胡善祥望过去。

高高的鳌山上,一道悬索从高空落下,朱瞻基单手握住悬索,从鳌山灯的顶端翩然飞落,他的脚尖不断点落在搭建鳌山灯的木架上,身影所过之处,一排排各异的花灯全部点燃。

几乎同时,钟鼓司奏乐以赞灯,整个广场都被灯海照亮,映衬得朱瞻基翩然落下的身形恍若天人。

子衿呆住。

众人齐声喝彩中,殷紫萍激动地用手拍子衿:“快看!”

子衿立刻把头扭过去,认真地看钻圈表演。

殷紫萍努努嘴:“哎,你到底往哪儿看?”

子衿就是不肯把头扭过去看朱瞻基。

殷紫萍干脆把她的脑袋用力掰过来。

“瞧,多美的灯海啊!看,你看看嘛!”

恰好朱瞻基翩然落地,丢下悬索,向高台走去。

在万众瞩目中,他似乎发觉了什么,下意识地向人群里寻找过去。

子衿生怕对方瞧见自己,猛然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从人群里一点点挪出去。

殷紫萍正激动呢,一扭头,子衿早不见了。

“子衿!”她气地跺脚,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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