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少时婚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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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李长弈厉声打断她,声音非常冷。
颜非昔眉眼微微一颤,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殿下,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一切都在往您期望的方向顺利进行,还请您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李长弈盯视着颜非昔,目露凶光,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可颜非昔仍不打算停下,“我和石飞一样,愿意为您肝脑涂地,我们死不足惜!但殿下您,还有郑德妃...”她眉头深锁,将身子伏得更低,“殿下,您可不能忘了当初布下这局棋的初衷!”
忘?我怎可能忘?李长弈杵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起,想起那些在黑暗中痛心刻骨的日子,想起那些束手无策的瞬间,想起母亲提剑要以死明志的过往,想起兄长被陷害枉死的凄惨,想起那些罗织构陷,想起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前尘旧事,哪一桩哪一件能忘?李长弈紧闭着眼睛,一幕幕混乱重叠眼前,他手背青筋暴鼓,可是...
不合时宜,必有所失。
不知道为什么,这八个字突兀的涌上心头,人人都艳羡他们出生皇族贵胄,但人人都没看到他们金缕玉衣背后的血腥和污浊。
在虚情假意、尔虞我诈中成长,在步步为营,残酷无情中厮杀,好不容易千锤百炼成了冷血的孤狼,终于下定决心不顾一切要反击,要夺要抢!要登上那座曾经从未幻想过的高位!
要君临天下,要睥睨一切,要掌人生死!
可是却遇上了她,还让她成了局中棋子。
他在阴州军营中第一次听石飞说起她的名字,他在月下花池设计与她相遇,他在夕阳下赠她玉簪,他陪她走过山间小道,她与他在禅房点烛谈心,她说她要替自己报仇,他也说他要教她近身防御术...
啊,近身防御术,他忘了。
颜非昔见他闭着双眼,用力压抑着内心的痛楚,她张开红唇,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道,“殿下,还有件事情...布局之初,您打算利用完娥山那位巫女就用巫蛊之祸除掉她,并从此破除鬼神方术,我想问问,此局收官之时,您还能对惊梦...下得了手吗?”
李长弈蓦然睁开眼睛,眸色猩红。他和母亲郑德妃,还有兄长李慕阳都深受巫蛊方术之苦,他曾经如此深恶痛绝,发誓必要将宫美雪此类的方术之士连根铲除!
可是现在...
颜非昔看他目光就全读懂了,她唇角一颤,“殿下,那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非昔,她不是也救过你吗?”李长弈盯视着颜非昔,口气很淡很冷。
颜非昔怔了怔,目光迷蒙了一下,她沉沉的吸了口气,才又直起身道,“就如我所说,惊梦姑娘是难以控制的危险棋子,好时好,坏时该如何?天下的方士也是如此,所以我...只能劝殿下对于异族异士,莫心怀怜悯...”
李长弈苦笑道,“可你明明也是个妖...”
“所以到最后,我也不该活...”颜非昔缓缓抬起头望向李长弈,眼眶红润,溢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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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盒,香炉,香盘,香插,香匙,香铲,香箸,香丸...”
惊梦跪坐在白雅对面,将香器一一摆好,眉飞色舞地逐个念过。
白雅见她目光兴奋异常,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忐忑。
“惊梦...你...之前练习过奉香吧?”
“嗯!”惊梦重重的点头,“练过!”
白雅看她双眼放光,心虚的笑笑,“和谁练过?”
“武伶人啊,就是地狱里传我相思曲那个。”惊梦说着就用香匙舀出一粒香丸要点燃。
“等...等一下!”白雅伸手轻按住她的手腕,笑了笑,“你...之前只给地狱中的那些恶鬼...奉过香?”
惊梦看着白雅眨了眨眼睛,坦诚的‘嗯’了一声。
白雅喉结上下动了动,“那你的神灵境中...”
“是我觉得最美的景象。”惊梦回答道,眼底闪烁着光。
白雅见她眼波流转,看上去欢欣幸福,便开始好奇,她眼中最美的景象究竟是怎样。
“那就开始吧。”白雅抿唇微笑,敛袖端坐起来说道。
惊梦点头,此刻表现得那叫一个伶俐乖巧。
她将香丸投进香炉中,手上一抹,香丸就燃起白烟。她合上炉盖,指尖在香炉上方勾了一圈咒印,咒印闪烁出淡色红光,缓慢旋转起来。
香炉中慢慢升起的烟雾穿过咒印,便带着如星子般晶莹的点点红光,白烟裹挟着荧荧红光环绕住白雅,一丝丝一缕缕轻盈飘然。
白雅沉默感受了片刻后,唇角一勾,对惊梦点了点头,然后就轻轻阖上了双眼。
惊梦稍微舒了口气,便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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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说的最美的景象?”
白雅眉心微皱,眸光有些诧异。
此刻他正站在惊梦的神灵境中,四周都是带刺的荆棘。
这种坚韧而多刺的植物茂密的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道锋利的屏障,令人望而却步。
“白雅,这里。”惊梦在白雅侧后方唤道。
白雅转过身,就见身着褴褛黑纱,乌丝散垂及腰的惊梦站在一条小道前。
“往这边走。”
惊梦背着手笑道,此刻她赤着双脚,脚腕戴着一条银链,银链上还拴着一只小铃铛。
这正是他初见她时,她的模样。
刚好一阵微风拂来,扬起惊梦长长的乌发。
白雅眸光微微一动,就听她唤道,“跟我来。”
她的笑容天真得像个小孩。
白雅静静的跟着她,看着她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带路,听着她脚踝上的铃铛不时发出叮铃铃清脆声音,心头居然掠起一抹欢欣。
“惊梦,你要带我去哪里?”他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我想带你去看海。”惊梦说道。
“看海?”白雅眸光微疑,环顾向四周,两旁荆棘丛生,除了无数闪烁着银光的尖锐的刺,没有一点海的踪迹。
“白雅,快上来!”
白雅回过神抬眸看去,惊梦已经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座灰黑色的山丘上。
“荆棘之海吗?”白雅站在惊梦身边,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荆棘丛问道。
惊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神秘。
白雅皱起眉头,“那是...?”
“白雅,这是我一直想献给你的...”
惊梦说着闭上双眼,抬起双手,脚下的荆棘丛便开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白雅眺向远方,开始时还有些迷茫,忽然,他眉眼一颤,一抹抹红色蓦地映入眼帘。
在茂密的荆棘丛中,一朵朵血红色的玫瑰悄然绽放,它们的娇艳和周围遍地丛生的荆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一片片柔嫩的花瓣巧妙的避开了锐利的尖刺,顽强的生长着,肆意的绽放着,它们像一颗颗闪亮的红宝石,镶嵌在充满威胁的荆棘丛中。
“出来吧。”
惊梦踮起脚尖,扬起下巴,小声念出咒语。
一轮巨大的明月从昏暗的天际缓缓升起,同时有阵风自荆棘丛中卷着无数玫瑰花瓣腾空而起。
漫天红嫩的花瓣带着幽冷的芬芳,如雪片般纷飞月下。
白雅眸光颤动,嘴唇微张。
月下花海,瑰丽神秘,宛如一场神妙梦境。花影月华,光泽绚烂,美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在白雅还在震惊之时,无数咒灵旋绕着惊梦纤细的手臂飞出。
那些红色的咒灵在空中飞舞,不停召唤,不多时,带着月泽的玫瑰花瓣便跟着咒灵翩翩起舞,它们飞旋落下,轻盈自由,最终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变成鸟的翎羽。
见此情景,白雅垂在身侧的指节微微一动,“这是...”
“朱雀月海。”
惊梦缓缓睁开眼睛,扬唇一笑。
白雅极其罕见的睁大了眼睛,眸中也发出惊人的光亮。
“朱雀?”他不敢相信的喃喃。
一声清脆的鸟鸣划破长空,清脆悦耳的声音令人元神振奋。一只火焰般的鸟儿舒展着巨大的红翼,拖着绚烂的长尾飞过金黄的圆月,来到白雅面前。
它悬停在白雅眼前,娇美的眼睛明亮有神,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有花瓣飘落。
它发出一声悦耳啼鸣,仿佛是在邀约。
白雅皱了皱眉头,不确定的问道,“惊梦,它是在让我...”
惊梦已经歪过脑袋笑着点点头,“白雅,它已经等你很久了。”
朱雀像是在回应惊梦的话,仰头又是一声长鸣。
白雅眉梢一抬,面露悦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呼的一声。一阵疾风自惊梦右边吹来,将她的长发和黑纱衣裳向左拂起。
一条白龙腾跃而出,他身若长蛇,体态矫健,爪若雄狮,刚健有力,须色银白,鳞有金光,熠熠皎洁,傲跃于空。
惊梦呆呆的站在那,摇头称奇。
白龙和朱雀飞翔欢游月下,朱雀鸟身上的绚丽光芒不断洒向白龙。
那光在他蜿蜒的身躯上凝结,缓缓浸润,直至与白龙周身的金色神光完美的融为一体。
惊梦站在小山丘上,背着手,看着花前月下的朱雀白龙,含笑的眉眼倏然一颤。
她看到了白龙胸前,竟有两颗元神珠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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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孤雉吧?”
幼脂和孤雉,茯神鸢,阿律一起坐在照夜台上,她打量着那俩小子鼻青脸肿的模样,一直在忍笑。
“打不赢也要打!”茯神鸢才瞪大眼睛反驳,就扯到了脸颊上的淤肿。“嘶...哎哟...”他捂脸呻吟道。
孤雉斜睨了茯神鸢一眼,又转而看向银发凌乱的阿律,“力道还不足。”
“唔?”阿律蓦地抬眸看向他。
“息玉七星弓的威力不止这样,”孤雉又说道,“你运气不妥,导致力道不足,否则刚刚那一箭,我不一定能躲开。”
阿律眨了眨眼睛,“真的?”
孤雉点点头,虽然面无表情,但能够让人感觉到他很认真。
茯神鸢一听,怎么只对阿律点评?有点急了,赶忙问道,“欸?那我呢?”
幼脂一看这两小子是被孤雉打服了,不免得意的勾起唇角。
“你太急于求成,用的都是莽招...”孤雉一脸平静的说道。
“什么?!莽招?!”茯神鸢不服,杵着地想要起身,却觉得浑身酸痛不堪,他挣扎了一下干脆选择放弃,“我告诉你!我的招数都是白雅哥教的!”
“这和是谁教的无关,”孤雉看着他摇摇头,“你一招未毕,一招又起,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何谈赢敌?”
“啊?”茯神鸢一听,好好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他所说。
“你有御神之力,又有风神之能,但心浮气躁...”孤雉说着沉吟一声,“一般巫中无对手,止境之上又不是对手...”
“欸欸...可以了,我只是问了一句,谁让你回答那么认真的...”茯神鸢别过脸,撇嘴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弱点告诉我们?”阿律望着孤雉问道。
“因为我知道,就算你们赢不了我,我也带不走惊梦。”
茯神鸢和阿律闻言同时一怔。
幼脂也诧异的看向孤雉。
孤雉盘起腿,仰头深吸了口气,“既然带不走,那我就只有仰仗你们...能保护她,不让她受伤害...”
“啊?”茯神鸢和阿律看着孤雉惊愕的低吟一声。
“我没能保护好红莲...”他仰望着长空暗夜,沉叹一声,“也没能保护好惊梦...虽然到了上昊空境,却还是一事无成...”
“孤雉...”幼脂忧心的轻声唤道。
孤雉低下头对幼脂笑笑,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茯神鸢和阿律,“我看的出来,惊梦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也想要和你们在一起...这是这十几年来,我唯一从她身上看得清楚明白的地方...”
茯神鸢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
“不用疑惑,”孤雉惨淡的笑笑,“我说了,因为她喜欢你们,所以在你们面前,她表现的是真正的自己,而在我们面前,她很神秘,她的想法,她的情绪,连同她的喜怒哀乐...”他无奈的摇摇头,“我们都看不懂,也看不清...”
孤雉低头顿了片刻,才抬眸说道,“你们是幸运的...我...也曾经是幸运的...”
“这是...”茯神鸢看看孤雉,又看看幼脂,“什么意思?”
“真是笨蛋,自然是因为红莲啊,”幼脂鄙夷的望着茯神鸢说道,“红莲以前也是对谁都神秘,只有在我们孤雉面前,他才会展露真性情。”
孤雉蓦地一愣,“唔?幼脂你怎么知道?”
“你不说我就当真不知道了?”幼脂挑眉道,“孤雉,我好歹还比白雅长一千岁呢!你这点小秘密,切...!”
一脸沉稳的孤雉瞬间面色铁青,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