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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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沙蛇州,结束了满眼的荒芜与戈壁的沙尘,立仁再次见到绿色已经是二十五天以后了。立仁终于明白戈壁和草原相隔其实就是一只脚的距离。当然也是一只狼和一群羊的距离。扬名州是个大草原,更准确的说是扬名州在大草原上。江老头告诉立仁,落神州和扬名州都是大草原上的城市。没有城市之前,人们都是赶着羊群,追逐着水草,在大草原上搭起彩色的帐篷生活。一些大的人类族群可以在大草原上拥有几十万只牛羊。他们白天在有阳光的地方纵马飞驰,晚上则在篝火旁唱歌跳舞,感谢上苍的馈赠。城市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虽然追逐水草的日子不在了,但人类的生活更加稳定,大草原也逐渐恢复了生机。
爷俩驯服了两匹野马,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一个小村庄,江老头不知用什么方法换到了一套简易的帐篷,然后带着立仁真正体会了一次白天在草原追逐阳光,纵马飞驰,晚上恶战群狼,仓皇逃窜,狼狈不堪的苦日子。立仁也终于明白狼群在草原上的可怕,于是老老实实的听从江老头的建议,随着一小股牧民,一同沿着有人迹的地方一路向东。
在还有两日就能离开魏国,踏入梁国境内时,江老头再次带着立仁调整了行程。一方面是江老头始终还是要寻找剩余三位虎卫的下落,另一方面江老头也希望能带着立仁感受一下各个国家不同的文化和风俗,增加立仁的阅历。两人决定先找最近的集市换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从踏入梁国的一刻开始,每座城市他们都要游历,但路途上还是以荒野之行为主,尽可能的游历山河。两人驾马一路向南,按照牧民的指引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小山丘,狂奔了近两个时辰,立仁终于大喊着想要休息会儿。江老头看着抱紧马脖子的立仁,笑着问道:“是不是小卵蛋磨得疼啊”立仁哭丧着脸道:“你光给你配马鞍,不给我配,太不公平了!”江老头哈哈大笑道:“是我不给你配还是人家要送你马鞍的时候你说不用?今天如果我们到不了千鹤集,晚上又要被狼群追了,所以给你一刻钟时间休息。”立仁无奈的滑下马背,揪了大把的青草塞到裤裆里。半柱香后,就在江老头准备抱立仁上马时,小山丘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呼啸声和大批马儿用力踏地的声响。江老头立刻抱着立仁,两三息间越到丘顶,透过长草,看到了一场令立仁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战斗场面!
只见山丘下的两方各约千人,一方在逃,一方在追,追逐的队伍使用的是各种各样的弓箭,逃跑的一方在马鞍侧翼挂着手弩,手上清一色拿着轻盾。江老头的声音在立仁的脑海响起道:“千万别乱喊,睁大眼睛看好,有事看完了再问。你小子真是有眼福了。这是我们大魏的漠云卫和梁国的骑卫碰上了。黑骑黑甲挂手弩的是漠云卫。梁国的骑卫一直用的是弓箭。呵!仔细看着,这批梁国骑卫估计是一个都回不去了”立仁听着直翻白眼,明显漠云卫已落入下风,被梁国骑卫追着跑,而梁国骑卫利用弓的射程优势,始终保持二百步的距离下追击,让漠云卫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的逃跑。很快,漠云卫开始向一个小山丘的侧方斜斜的冲了上去,队伍明显有些减速,而梁国骑卫则沿着丘底的平原,迅速往漠云卫侧翼包抄,形成了弓箭的侧射,漠云卫的防守压力立刻增大,很快就有卫士被弓箭破防栽落马下。就在梁国骑卫一轮弓矢齐射后,漠云卫的骑队内突然传出一阵长啸,利用山丘的弧度突然整齐的跑出一道弧线,骑队的方向瞬间变成了向梁国骑卫的冲锋。又是一声长啸,漠云卫所有骑卫取下手弩架于盾上,时间刚好是梁国骑卫第二轮箭矢到达之际。箭矢射在盾牌上的声音铿锵入耳,但没有破防。两方骑队转眼间就剩下五十步的距离,漠云卫集体发出呼啸,手弩发射,然后收弩撤盾抽刀。在这种距离下手弩的威力明显发挥到了极致,梁国骑卫身上爆发出各色的灵力护盾,但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却清晰的在马蹄声中飘荡着。瞬间一百多人人仰马翻,整个梁国骑卫的阵型完全混乱,接着就进入到了短兵相接之际。漠云卫没有因为对方的混乱而减速或者变化阵型,而是犹如潮水一般一冲而过。冲锋的过程中所有人的动作全部简单化一,举刀,凝气,劈砍,再举刀。直到冲过梁国骑卫队伍的末端,然后马儿减速向右侧跑过一道弧线,再次面对梁国骑卫,然后加速冲锋。梁国骑卫中不乏修为高者,但面对这种流水式的充分修为所能体现的价值就是多坚持了几次冲杀。整个千人骑队的动作完全一致,就这样冲杀了三次,梁国骑卫没有再在马背上的。而整个漠云卫折损不超过百人。漠云卫清理战场的方式同样极具效率,十人一排并行,共三排,第一排牵马,第二排收集箭矢和物资,第三排拖走尸体。尸体被统一排放到草原上,自己人则被裹好绑在战马上带回。敌人的尸体将成为狼群和鸟儿的口粮。一切做完,漠云卫像一片黑云般消失在另一片山丘之后。立仁则呆呆的看着狼藉的战场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被江老头抱上马背,立仁才清醒过来似的抱着马儿的脖子大口的干呕。江老头笑着赶着马儿悠闲的朝着集市的方向晃悠着,嘴里还碎碎念着:“这群前来骚扰的梁人也算做了两件好事,既喂饱了草原上的狼群,又滋养了大草原的土地。”立仁则呕的更厉害了。
深夜,立仁望着天空突然问道:“修武到底有什么用?任你再武功高强,战场上也不过是两轮冲杀的事情。”江老头笑了笑道:“修武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在你们第一天讲武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们,现在你又是什么感想?”“如果没有国家了,是不是就没有战争了?”立仁的小眼睛忽闪忽闪的自问自答道:“可是人与人之间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冲突。这些人活的真累!”很快立仁的思路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上:“江爷爷,为什么梁人要用那些没用的弓箭?明明造成的伤害很小?”江老头也终于有了回答的兴趣道:“这只是你的理解而已。要知道在漠云卫装备轻盾手弩之前,我们也一直用的是弓箭。弓箭的射程和精度完全取决于发射者,但正常的射程都是弩的两倍以上。只是马战不同于城战,两百步的距离对于全速冲刺的马儿而言其实就是五息的时间,不论是弓还是弩,只有一轮发射的机会。战争不光是比拼武力,也在比拼国力和脑子。就像这轻盾,既不能给马儿增加太多的重量,又要保证防护力。仅在这一项上,工部就耗费三年时间才专门研制出这种轻便但注入灵力后又坚实无比的骑卫轻盾。梁国人虽然骁勇善战,但在国力上和对战技的研究上并没有太多的投入,他们一直认为武力才是第一位。所以单兵的能力梁国强我们很多,但整体的实力,再有五年左右的时间,我们就可以碾压所有梁国的军卫。”“那是不是魏国强大了,就会灭掉梁国?”立仁的脑海里想到一个残忍的问题。江老头摇摇头道:“不行,现在魏国还没有破城的能力,或者说目前人类还没有攻破过人类的城池。未来某一天,当人类有能力攻破城池的时候,国家的概念可能就会发生变化了!”立仁突然坐起身道:“如果我当了王,就可以让大家不再打仗了”随后又躺下道:“可是有一天我死了,大家不就又打起来了。”在忧国忧民中,立仁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第二天江老头不得不将立仁和帐篷一起困到马背上好让他睡觉,然后策着两匹马儿向千鹤集出发。
又赶了半天的路,终于在午时,他们看到了千鹤集的影子。立仁被从帐篷圈里抖出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色竟然忘了抱怨。从高处望去,千万条溪流像一条条被天空映蓝的丝带,从灰黄又夹杂着嫩绿的色的草原上穿过,向着草原中心的一块湖泊汇聚而去,湖泊平静的像一块蓝色的玛瑙,镶嵌在草原中央,通过蓝天的倒映,让人感觉能看透这宁静的湖水,看到另外一片世界。五颜六色的帐篷在湖的一侧连成一片,仿佛湖水延伸出的彩带,又突兀,又和谐,只让人有一种想要永远占领这里的冲动。江老头抛给立仁两大块风干羊肉,然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个超大号的包裹,费力的将包裹困在立仁的马背上。再将立仁抱上自己的马背。牵着马儿慢慢的向着集市赶去。
千鹤集其实就是在千鹤湖旁边由牧民们建立的一个栖息地。由于靠近魏国和梁国交界的地方,所以这里能交换到两个国家的特产,日积月累,这里就成了两国商旅默认的必经之路,也成了两国间最大的交易基地。不论魏国还是梁国,都已经默许了这个集市的存在,并且在近百年的时间里,这里受到两个国家军卫的同时保护,却从未发生过冲突。这里没有国家的概念,只有集市的规矩,任何企图在这里挑拨事情的人,都会被直接驱逐,并且终身不被再允许来到这里。军卫在这里最大的作用不是维持治安,而是防范马匪。往来的商旅会根据自己的目的地雇佣相应的军卫护送到离开草原。而护送的声誉则是两国军队竞争的核心。进入集市后,立仁赖在一个正在拿大铁锅炖羊肉的帐篷前不走了。江老头没办法,用一张鹿皮换了一锅羊肉,这才让小鬼头乖乖的坐在一堆鹿皮、野猪皮、羊皮、兔皮后面卖力的叫卖着。而江老头则乘机四处走走打探了一些消息,并且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帐篷里睡了一觉。在草原上,这些动物的皮毛非常受欢迎,当江老头醒来的时候七十多张毛皮已经被卖的只剩下两张。立仁舔着小嘴将一袋交子递到江老头的手里道:“江爷爷,皮快卖完了,这两张皮能不能再给我换两锅羊肉我们路上吃啊”江老头笑了笑道:“换一张,还要留一张换地图和其他东西呢。”立仁笑的脸上只剩下了嘴,然后拿起一张鹿皮消失在集市中。
从三百年前各国开始意识到灵石的宝贵后,各国纷纷铸造一些轻便的金属片用于兑换灵石,从而将灵石真正有效的控制起来。在魏国,兑换灵石用的金属片叫兑钱,而在梁国则叫做交子。每个国家铸造的金属片都不一样,所以在去梁国之前,江老头必须装备一些交子。而在千鹤集,物品的价值公平公开,可以轻易的拿物品换到想要的在各国国内通行的货币。当然,也没有人会带着灵石穿行于各个国家,那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挑战。
晚饭立仁大口咀嚼着羊肉的时候,江老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吃东西的时候炼精化气,到底转化了什么元素?”立仁砸吧着小嘴,挑着眉毛,眯着眼睛,直到一锅羊肉吃完,才回答道:“肉里最多的是水、木、和火,但越是凶猛的动物,肉里金含量就越多,骨头汤里金元素和土元素最多。可惜吃三到五天才能勉强够一次淬体,不然我就不用这么辛苦的吃了。不过根据我这么多天吃的情况来看,元素最丰富的还是蛋,不管是鸡蛋还是鹅蛋,除了五行元素还有阳元素。乌龟的蛋和蛇蛋里主要是阴元素。果子的元素都不太一样,阳性的果子都含有金或者火……”一说起吃,立仁完全达到了尊师级的水准,硬是说的江老头忍不住的拿出两条风干肉和他一起啃了起来。爷俩就这样在愉悦的心情里,结束了他们的千鹤集之行。
为了减少旅途上的寂寞,江老头和立仁最终决定加入一直商队一同前往平梁城。对于江老头来说加入商队最大的好处是省去了晚上守夜的烦恼。而对于立仁来说则主要是因为那铁锅炖羊肉的主人是这个商队的伙夫。跟随商队出发的第一天,立仁就有了不小的收获。原来在这个商队里,有两个随行的少年,他们是随家人到千鹤集交易商品的,准备返回平梁城附近的牧区。大一些的少年叫南达哲布,今年九岁了。小一些的叫南达巴尔斯,今年八岁。到了晚上商队停止赶路点燃篝火时,南达哲布和南达巴尔斯会进行一项叫做摔跤的角力游戏。两人在篝火旁的空地上,施展扑、拉、甩、绊等技巧想法设法摔倒对方获胜。立仁原本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江老头一只烧鸡的诱惑下,立仁决定加入两个少年的游戏中,尝试不一样的武技。
看着明显矮小一个头的立仁,南达哲布和南达巴尔斯谦让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父母的劝说下,决定由南达巴尔斯先教立仁摔跤的规则和要点。这一上手,立仁就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更为平和些的武技对抗形式。原来摔跤更加强调了全身力量的平衡和爆发。之前在修炼武祖八卦拳时,立仁总是对八卦拳中很多发力的方式和脚步落地的方式感觉到别扭,而当这些和摔跤结合起来的时候,立仁就明白了原来问题的关键在于全身重心的不断调整和变化,不是一沉不变的将重心压低,而是根据下一个动作要达到的目的而将重心不断变化。学会了基础的摔跤知识后,立仁就和南达巴尔斯先交上手了。当两人正式开始摔跤时,南达巴尔斯并未留手,上来一把扯住立仁的衣领,用力向后一拽,立仁正要沉腰双脚发力站稳,南达巴尔斯确突然改拽为推,同时伸角勾住立仁的脚跟,立仁本身发力后仰,再加上南达巴尔斯的推力,瞬间平衡失守,脚跟同时被勾住,立仁就借助这惯性,一个后滚翻,翻到了丈许开外。南达哲布和南达巴尔斯看到立仁如此灵活,都赞许的伸出了大拇指。立仁心里也有了一些小得意,跳上前来,再次与南达巴尔斯扭在一起。直到大人们吆喝着吃饭,立仁才停止这个新游戏,但他那小蛮牛般的气力和永远用不完的力气,倒是让南达哲布和南达巴尔斯非常喜欢这个新加入的小朋友,很快大家就熟络了起来。聊天的时候,立仁搞懂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原来在梁国,原本人们是没有姓氏的,大家起名字完全是根据出生时自然景物的变化。像南达巴尔斯,巴尔斯是老虎的意思,巴尔斯的妈妈在生出他的时候仿佛听到了虎啸,所以给他起名叫巴尔斯。南达是梁国建国后给所有梁国人统一赋予的姓氏,一方面是为了提醒所有的梁国人,因为南边人们的抵达,所以梁国才筑起了城墙,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期待,希望梁国的马儿能跑到更南的地方。就这样一晃就是五天,经过每天的切磋,立仁彪悍的实力终于体现了出来。在这天晚上的切磋中,南达巴尔斯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前期牢牢的控制着立仁,但立仁始终能利用力量的优势,南达巴尔斯发力的瞬间变化自己的重心,虽然被动,但没有出现败相。僵持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南达巴尔斯开始有些气短,着急之下想要用出手脚别强行摔倒立仁。立仁乘机扒腰扳腿,将南达巴尔斯半抱了起来,并成功的第一次将他摔倒。立仁终于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江老头的烧鸡,还慷慨的分给了南达哲布和南达巴尔斯。
跟随着一个商队走了十五天,终于听商队的人感慨说快到平梁城了,立仁却一脸不解。立仁悄声的问江老头道:“江爷爷,我们已经到梁国了吗?为什么我们还在草原上?为什么没有国界?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在其他国家的感觉?为什么路还是一样的路?天还是一样的天?为什么连树都一样?难道我们走错路了吗?还是你压根没有带我离开魏国?”江老头依然笑笑,摸摸立仁的脑袋道:“我们现在确实是在梁国,我们和梁国人本来就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国界是有的,只是国界是在人们的心里,并没有把它画在地上。”
梁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原本是没有城市的,被称为马背上的国家。由于多年受到周边国家的压制,梁国不得已建立了六座城市。六座城市之间相隔千里,像六尊守护神,将梁国与其他国家间隔开,保护着城市后面广袤的大草原。虽然梁国只有六个郡,但南梁的面积却是中原七国中最大的。梁国人经常骄傲的说,从梁国西边开始,骑马到梁国的东边,需要不停的跑一个月,而骑马从梁国的南边开始,想要到梁国的北边,则需要跑两个月。
平梁城是立仁见到的第二座城市,但是是立仁进入的第一座城市。立仁非常不喜欢城市,虽然江老头给他讲的很多精彩的故事都是因为城市的存在而引起的,但他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牢笼,一个专门囚禁人的牢笼。他更喜欢大杨镇、千鹤集那种既有人潮和集市,又能随时投入到大自然中的那种感觉。所以呆了一个晚上,在确定江老头的诏令尺没有任何反应之后,爷俩策马出城,再次过起了无拘无束的放马狂奔的日子。不同的是立仁终于配了马鞍,他也终于能自己爬上马背了。虽然明知道自己身在别的国家,但游牧民的那种热情好客和纵马在大草原上驰骋的感觉让立仁心里很痛苦,立仁内心总觉得人类之间应该可以更加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