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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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邵鑫。
他想干什么?
她有些害怕,坐过牢的人都如此偏执吗?
“你害怕我?”,他问,眼中有受伤的神色。
“没有啊,你有什么好怕的。”,她强作镇定。
“我跟来,是不放心你这么晚坐网约车,尤其你这次回来应该心情也不好,还有一件事,”,他抓起了她的手,时隔二十年,再次握住她的手,放了一张名片在她手心,“你可以扔了,也可以存起来,我不会纠缠你的,但如果你真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给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
她不合手,他就扶住她的手指,将她的手合上了。
“我不值得。”,她说。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节哀,照顾好自己。”,他放开了手,转身离开。
她就看着他离开。
那一年,她还没有离婚,但是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但就算离了婚,她仍旧不会选择他。
她一路遇见的男人,无一负她,甚至是曾经的丈夫,也不算负她,可是,她负了所有人。
她并没有带走那张名片,那天晚上她回到酒店,居然把它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
多么奇怪的女人!可她想的是,她既已相负,既已没有爱意,就不该纠缠不清,她已经害了他一次,不可再有第二次。现在的他,值得更好的。
二十年的等待,等不到一颗已经远离的心,而他不能追,因为她有家庭,且他的事业在故乡的城市,而她早已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他。
那次相见的一年后,她离婚了。
又五个月后,她在和闺蜜的视频通话中提及了这件事。闺蜜让她不要跟前夫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免得偏执的前夫给她造成什么伤害,她认为闺蜜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实就像前面已经讲述过的那般,前夫不肯搬走,她舍不下孩子……
不久后,她接到了邵鑫的电话,通话很短,他在电话中问:“听说你离婚了。”
“是。”
“有什么困难吗?要不要回来生活?”
“没有困难,而且也不会回去。”
“那我过去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一个女人,如果爱你的话,会说走就走,自此音讯全无吗?会在知道你曾经出了那样的事,从始至终不闻不问?会在你如今这种条件这种身份的时候,还是不理不睬吗?”
“我明白了。”
“忘了过去吧,我们那时都是小孩,什么都不懂。”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打扰你的。”,他挂断了电话。
又两个月后,闺蜜发了他的婚纱照给雪莲,对她说:“邵鑫定婚了,这女的运气可真好!人啊,就是命,他(她)们光一场订婚宴花费就一百多万,新娘的钻戒老大了,婚房是咱们这儿最贵的别墅,跟宫殿一样。”
“挺好的。”,她回,毫无嫉妒之意,心中并无波澜,甚至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他曾经说在等她还要舒服,他该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而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幸福。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闺蜜之后每次找她说话,主题好像就剩下了一个,大部分都是在说他,说他不仅限于干牙科了,还做起了医疗器械,又做起了整形美容医院……总之他越来越富有,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富商。
她却觉得,她和闺蜜渐渐不再了解彼此了,她不懂闺蜜,不懂她为什么要羡慕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还是说自己这般看似假清高的不羡慕,是羡慕了也没有用?
有一天,闺蜜什么开场白都没有,只是忽然发了一张照片给她,她打开来看,竟是他朋友圈的截图,配图只有一张照片,是他的婚礼,非常奢华,配文是四个字,“如你所愿。”
她没多想,看看就关掉了,现在甚至都不愿意跟闺蜜联系了,就因为她总是讲这个男人。
“邵鑫今天结婚。”,闺蜜的消息发来。
“喔。”
“咱们同学一个都没叫,现在人家是大人物了,看不起咱们了。”
“他的婚礼,请谁去是他的自由,再说,同学们也大都多年不联系了,不叫也是正常的。”,他坐牢那些年,可曾有人和他保持联系?雪莲不得而知。若非他今日有这样的事业,可有人会在意他结没结婚?结婚时有没有叫老同学?
闺蜜继续说:“他之前用到我的时候,那个热情,还和我说一直不结婚都是因为在等你,我就信了,把你电话给了他,现在看样子都是骗人的,不叫我,是没脸见我吗?”
“你最近怎么样?还是没有上班吗?”,她不想谈论那个话题了,“孩子上幼儿园了,其实你也可以找个近点的工作,总呆在家里也不好。”
“唉,我能找到啥工作啊,就这么混混算了,上班也上不安稳,还得接孩子呢。”
“那自己做点小生意,开个网店也可以,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商场里卖衣服吗,也算有经验的。”
“干不了,我现在啥也干不了,人都废了。”
“那你岂不是越呆越废?”
“命不好,没办法。我们家孩他爸,啥也不是,你看邵鑫那小媳妇,听说就是他们整形医院里的护士,那张脸怎么看都是整出来的,但是人家就是有本事啊,把老板搞定了。”
“我这有点忙,空了再聊吧。”,她又在撒谎了,她只是觉得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好吧,那你先忙。”
***
一天下午,她刚走好客户,正开车在回单位的路上,接到了个电话,是邵鑫打来的。
第一遍一直响,她没有接。
几分钟后,他又打了过来,她想了想,还是接了。
“忙吗?”,他的第一句话。
“嗯,有点忙。”
“那我长话短说,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到杭州,我老婆说她没到过杭州,很想过去看看,所以我想提前问下,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说来我也没去过。”
“景色很美,但吃的也就一般般吧,你们跟团来吗?”
“不,就自己去。”
“网上搜搜,现在攻略都很详细的,我说的可能还不如攻略详细,你们到了的话,有什么吃不准的再给我打电话。”
“机场到西湖远不远的?”
“有点远,你还是打车方便,这边很多景点都在市内,停车位紧张,租车不如打车方便。”
“好的。”
“嗯,反正你们过来遇到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就可以,计划来几天?”
“一星期。”
“那也差不多,核心的几个景点玩玩够了,至于周边的,那你七天肯定玩不完的。”
“嗯。”
“我因为正好要出差,就没办法陪同了,到时看,赶得回来请你们吃饭,赶不回来的话,就以后等你们过来再说,这边好玩的地方真不是七天能玩好的,而且也值得多来几次,不同季节有不同的风景,春秋最美,冬天要是下雪的话,就更美了!”
“你去哪里出差?”
“桐庐。”,她随口说的,实则连出差这件事都没有,她只是不想见他,更不想见他的妻子。
“桐庐不就在杭州附近吗?”
“嗯。”
“要不明天中午一起吃饭,你挑地方,我请客。”
她微微一顿,说:“我现在就在去桐庐的路上,我正在开车呢,我争取,尽量争取早处理好,早回。”,撒谎,她从来似乎都是信口拈来,所以她才遭到很多报应吧。
“那好吧。”
***
他确实来了杭州,他发了在西湖边的照片,在西溪湿地的,宋城的演出,城市阳台的夜景,还发了他和娇妻甜蜜旅行的照片……
她都看见了,她就在杭州,她还点了赞,只是一直没出现。
一周过去了,他在微信上同她说:“我们晚上七点半的飞机回去了,这次很遗憾,没有碰到面。”
“是的,我这边的事有点麻烦,我很抱歉,你们来一趟,我连顿饭都没请。”
“没关系。”
“下次,下次来提前一点通知我。”
“嗯,你那边还要忙几天呢?”
“差不多了,还有一两天吧。”
“什么时候再回老家来?”
“这个还真不确定。”
“行,回来的时候我请你吃饭。”
“好的好的。”
***
又半年后,她大清早起了个早,就为了去机场接人,接的是闺蜜的弟弟,某知名大学毕业的硕士,主修通讯工程的。
当年她离开家乡的时候,他还是个小矮子,如今见了,已经是一米八几的很有学者气质的成熟男人了,他是来杭州工作的,属于总公司分派到这边的分公司的,负责的技术方面相关的工作。
雪莲很开心,就像见到了亲人,毕竟因为早年和闺蜜的关系,他在她眼中和亲弟弟也没什么区别。
按道理说他外派过来,公司应该安排人接,但是周末,他可能也觉得麻烦同事还不如联系这个姐姐,反正他姐也提前打过招呼了。
她接到了他,送他去公司,是知名企业;宿舍就比邻着公司,是两室一厅的整洁房子,就他一个人住。雪莲帮他将行装铺盖都打理好,带他出去吃饭,接下来的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陪这个弟弟游览杭州,吃吃喝喝。
此后一年多的时间,两人的联系也很频繁,弟弟还来家里吃过好几次饭,还和她的前夫一起喝过酒,对于前夫离婚不离家的事,她也没有隐瞒。其实弟弟也已经三十岁了,只不过妻子在北京,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跟妻子一起生活在北京,平日由他丈母娘帮忙照顾,只不过他(她)们在北京,还没有买房子,首都的房子对他来说太贵了,尽管他和妻子收入都不算低。
又过了半年多,这个弟弟在杭州买了房子,还是个两百多平的豪宅,雪莲心里又羡慕又高兴,他的妻子和女儿也到了杭州,自此后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其实这一两年时间,说是雪莲照应这个弟弟,倒不如说是他照应她,他能力非常之强,过来这边,本来也是做管理者的,只是他的能力不仅限于在本职工作范围内,他刚来一个多月,就给雪莲拉了一个大客户,后面也有其他的大客户陆续介绍过来,所以说雪莲这几年收入大幅增长,是多方面条件综合而来的,有来自明总的照顾,也有来自这位弟弟的鼎力支持,他们就是她的贵人。
***
一切都毫无痕迹,她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直到有一天,弟弟给她打电话,声音有些沉重,说:“姐,下班一起吃饭,就我们两个,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她准时赴约。
餐厅很幽静,不大,更像个私人的。
那晚的灯光有些暗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知道真相后的心情导致。
弟弟坐在她面前,说:“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些大客户,可能要流失一部分,但也不一定,必定都是你维护的。”
“出了什么事?”
“我辞职了,要回去一段时间。”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得回去,鑫哥又进去了。”
“什么?”,她一时还没听得懂。
“上头有个人下马了,鑫哥进去了,大概率会判,三年吧,行贿。”
她沉默了,半晌后问:“邵鑫?”
“其实我来杭州,是鑫哥的意思,除了工作上的收入,他另外给了一百万,还在咱们那边给了我一套房子,帮我把老婆的工作调动到了杭州,我这边的房子首付其实是他付的,我姐夫也去他公司里上班了,杭州这些客户,其实都不是我的资源。”
“呵呵,他至于绕这么多弯吗?”,她听懂了。
“他说你不想见他,说直接给你的话,你不会接受,他说你离婚了,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我们能帮就帮一点。”
“我用他做好人?”,她忽然发了脾气,却很想哭。
弟弟一愣,他不能理解这位姐姐此时的反应。
她不再说话,沉默着,搅动餐盘里的意面,狠狠的搅,搅……
弟弟也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她总算找到了个头绪。
“明天。”
“我跟你一起。”
沉默……沉重的沉默……相通的沉默。
她回来了,回到故土,可他已经被关进了公安局,她请求见他,但是他拒绝见面。
她争取了两天,他坚持不见。
她离开了,返回了杭州,她就是如此铁石心肠。如此的……不值得被爱!可是,她懂,懂他为什么坚持不见,所以开庭的时候,她如果去的话,能见到,但是她不想出现,她得成全他的自尊,成全他的成全。
判了,真的是三年。
弟弟在电话中跟她说,他的妻子跟他离婚了,合伙人变更了股权结构,公司都和他再无关系了,不过他还是很有先见之名的,有好几套房产都买在父母名下,前妻就这部分财产打了官司,没打赢,因为她把孩子打掉了,被婆家知道了。
人,人性!呵呵!
***
五一,大家都往景区去,雪莲却买了一张回老家的机票,从机场坐高铁到汽车站,再从市汽车站坐车到县城汽车站,再由县城汽车站坐车到那个小镇,那个他读过高中的据说也是第一次犯事儿时的小镇。
一切竟然还都是二十三前的模样,那个学校已经不在了,据说镇子太小,有条件的学生都到县城的高中去读书了,但大树还在,二十三年过去了,它似乎更葱郁了些,北方的五一,恰是抽芽儿的时候,它饱经风霜,每天春天还是会再发出芽儿来……向着新生……
她走到那大树下,在那树下坐下,仰头看树冠,是晴天,斑驳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她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站在那光中,低头冲着她笑,憨实的笑……
三天的时间,她就住在镇上的一家小旅馆里,小旅馆的窗户正好对着那棵大树,她就在窗口支起画板,她不是科班出身,但她有极强的天赋,她自学的专业就是美术,也早已成功拿到了毕业证书,如今,她就在用这个技能在描绘,描绘过往,描绘一个走过二十三年也许还会走下去的故事……
她的画画完了,大树下,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坐着,在笑。另外一个穿不同颜色校服的男孩站着,双手插着兜,以那个年代少年们认为帅气的姿势,微低头……两个人在聊天……
他能听见吗?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她在心里问。
***
她去看他,但他还是拒绝探视,她就让狱警把画带给他,在画的右下角,有作者的名字和日期,还有画的名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