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医闹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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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梅傲雪同几位大夫在百草堂忙了一个早晨，眼看快到午时了，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吵闹声，中间夹杂着一个老太婆凄厉的喊叫声。
“我苦命的媳妇啊——你怎么就去了——我们要给你讨个公道啊……”
屋内几位大夫闻声面面相觑，忙走到门口查看情况。
只见两个村民打扮的壮汉用一个简陋粗糙的竹担架抬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向百草堂飞跑而来。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这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婆。一群人跑的气喘吁吁，呼天抢地的就来到了百草堂门口。
这老太婆正是死者的婆婆，搀扶她的男人和女人分别是死者的丈夫和娘家嫂子。抬担架的两个壮汉，年长的是死者的娘家大哥，年纪略轻的是死者的娘家大外甥。
只听抬担架的两人“哐当”一声将担架横着摆到百草堂门口，旁边的老太婆和中年妇女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喊……
“老天爷啊，你要还我们个公道啊，我儿媳妇怎么就被百草堂的庸医给害死了……”
“姑娘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媳妇啊……我滴儿啊……”
“姑娘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
两个女人的哭嚎声相互映衬，此起彼伏，叫的人心发乱，街上的行人“呼啦啦”一下就都围了过来。
百草堂的两位大夫，王健和张康赶紧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梅傲雪和于南大夫则蹲下身去查看担架上的女人，只见她面色惨白已经死去有段时间了，身体都已经冰凉。
那老太婆一甩手扒拉开好言好语问话的王健和张康大夫，冲上前几步抢到梅傲雪身边，一把拽起蹲在地上检查情况的梅傲雪，揪着她的衣襟就开始哭嚎：“就是她！就是这个大夫！不知给我儿媳妇开的什么药，把个好好的人给活活治死了…….”
她身旁的中年妇女和三个男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对梅傲雪骂骂咧咧起来。
他们一行人是一路哭喊闹腾着过来的，百草堂又开在临街的闹市区，早有一干爱凑热闹的人围了过来，见抬着个死人，又听到老太婆这番话，众人面色上还略有些怀疑，毕竟百草堂在京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名声一向很好。
死者的娘家嫂子看围观众人似信非信，就从怀里扯出一条手绢，搓揉着眼睛一边干嚎一边说道：“我说姑娘啊，你的命真的好苦啊，病了这些日子，没找着个好大夫，怎么就偏偏遇到这么个庸医……”
她用手指着梅傲雪大哭道：“姑娘你好糊涂啊，这么个黄毛丫头，你怎么就信了她了呢，不知道才学了几年，只怕都没出师，就为了骗你手中几个钱啊……”
她的哭声又尖又细，又干又哑，比夜猫子叫还难听几分，喊的人心里一阵发毛。她瞟见那老太婆揪着梅傲雪正在纠缠，自己也扑了上去，和那老太婆一起，两人一左一右的搓揉着梅傲雪，边拉扯边哭嚎。
这两个女人看着都是五短身材、其貌不扬，谁知道竟然颇有些力气，百草堂的人拉都拉不住，又怕外人说他们百草堂仗势欺人，也不敢十分为难这两个撒泼的女人。
梅傲雪先是查看那名死者，认得是前几日自己诊过的一个病人，现在不知为何突然枉死，心里正难过，大概查看了一下她的尸体，刚准备再细看的时候，就被那老太婆揪起厮打，心里顿时又急又气。可是见这老太婆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体谅她是死了亲人伤心，便由着她拉扯厮打，忍住气好言相劝，说大家冷静下来再慢慢把事情弄清楚。没成想这死者的娘家嫂子忽然也扑过来一起拉扯厮打她，弄的她头发散乱，衣服皱皱巴巴，钗环头花掉的掉歪的歪，饶是她再有好脾气也要压不住火了。
梅傲雪被两个女人拉扯搓揉的心头火气，又见旁边三个大男人，对百草堂几位大夫推推搡搡，口里不清不楚的叫嚷着“要赔命、黑心烂肺、庸医”等语。她毕竟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这会子怒气上了头，也不管不顾了，只想制住这几人，大家再说话。
主意已定，她迅速使出左右两手的擒拿功夫，不几下制住了这两个女人。两人兀自挣扎中，她把两人向外轻轻一推，本意是想让两人坐在台阶上让百草堂的弟子看住再去对付那三个男人，没成想把那老太婆推了一个趔趄，老太婆脚下一绊，头重重的磕在台阶上冒出了血来。
那老太婆就地一滚，爬起来伸手一摸额头，见是鲜血，立时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嚎道：“哎呦——要死人了——都没了王法了——这是要打死我这个老太婆呦——打死个人喽……”
三个男人见状，立时扑向梅傲雪要打。几个大夫赶过来拉开众人，梅傲雪此时忍无可忍，沉下脸来和三个壮汉就动起了手。她是练过的，对付这几个男人不在话下，没几招就撂倒了他们。这三个男人虽然跌在地上鼻青脸肿，但还挣扎着乱踢乱喊，口中咒骂不绝。
百草堂门前正乱成一团，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翩翩公子来，手中拿着一把竹扇在掌心轻轻拍打着对众人说道：“众位请先停手听我说一句……”
众人见是一位衣着华丽、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微笑着出来说话，都看向他等他发言。
只有梅傲雪和韩再心里“咯噔”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此人正是那日梅傲雪在湖边救人时遇到的那个油腔滑调的年轻公子哥。后来两人听说此人家中是京城里的大官，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公子，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这年轻公子轻浮的看了一眼梅傲雪，对死者的家属和围观众人说道：“这里是天子脚下！”
他一边装腔作势的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老太婆一边接着说道：“老人家，刚才的事情众人都看在眼里，你的家人遭遇不幸，遇到这么个贪财害命的庸医，枉送了一条性命，现在你们不过是来寻个天理公道，还被她拳打脚踢伤成这样，这么没有天理王法的事情，百草堂都做的出来，我们大家决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后面两句他是对着围观的人群喊出来的，人群里立即有人回应他：“对！要报官，不能让她逃脱了，害死了人命，还这么强凶霸道，这里是天子脚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时人群纷纷应和。
梅傲雪看那年轻公子一脸嘲讽的看着她，人群里面响应他的分明就是这位公子的随从，眼见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罪名安到了她的头上，梅傲雪眼睛都气红了，真想上去揍他几拳。
京城百草堂的当家大大夫李林如今不在京中，此时是于南大夫为长，他见众人群情激奋，梅傲雪一脸委屈，便上前几步向人群和死者家属作揖说道：“在下于南，是百草堂的大夫，刚才我们原本是想请诸位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大家好商量，不想生了误会动起了手，在这里先给诸位赔不是了。”
说着他又抱拳一揖，继续说道：“但是这位公子所说的贪财害命，百草堂实在不敢擅领。”他指着梅傲雪说道：“这位梅大夫，的确是我百草堂的大夫，但是她早已出师，且医术精湛，绝不是这位公子口中所说的庸医，行医之人以医德为首，她也断不会为了赚钱而故意给病人开不利于病情的药方。我们百草堂在京中经营多年，从来都是治病救人与人结善的……”
于大夫的话还未说完，那年轻公子就开口说道：“你是百草堂的大夫，当然是向着你们百草堂说话了，现在死了人你们当然不会认。”他回转头问那老太婆道：“老人家，你别怕，我们大家都在这里给你做主哪，你大胆说，你家媳妇是不是吃了这位姑娘开的药死的？”
那老太婆点头说道：“怎么不是，就是吃了她的药死的，我老太婆指天发誓。”
死者的娘家嫂子帮腔道：“肯定是的，病了这些天，就吃过这女大夫给开的药，家里一家子吃的饭菜都一样的，没吃别的东西，就她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是药的问题还能是什么。”
那年轻公子又接着煽动众人说：“诸位也听见了，如今死者死的冤枉，这百草堂就是最大的嫌疑，这女大夫就是罪魁祸首，看她年纪轻轻的，能读过几本医书看过几个病人，还说她医术精湛，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大家可不能被他们轻易蒙蔽了。”他又回头对老太婆说道：“老人家你放心，我们帮你报官，一定帮你讨回这天理公道。”
那老太婆听说要报官赶紧摆手说道：“报官？——我们不要报官。”
她似乎是感觉自己语气太急切了，又缓声说道：“我们都是贫苦老百姓，还是不要报官的好，这官府哪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我们没钱没势的哪能打赢这种官司，无非是拖时日罢咧——再说我看着这姑娘也是年纪轻轻的，虽然医术有限，但也是好心给我儿媳妇看病，我也不想害她下了狱，我老太婆心里不落忍——我儿媳妇已经死了，我想着赔我们几两发送银子，让我们好好给儿媳妇做场法事，把她发送了，也是我们的一份心哪……”
说着又哭起来了。
那老太婆的儿子也赶上前来说道：“娘你说的是，咱们哪是能报的起官的人啊，这官字两张口，不知道要填多少银子进去，哪一张咱们家也喂不起啊——我们不报官！人都没了报官还有啥用，我们就是寻个天理良心，但凡百草堂有心，能贴补一些烧埋银子，我们也就知足了……”
说完也是拿腔拿调的哭起来，又是手揉又是翻白眼的，就是没见掉泪珠子下来。
那年轻公子不明白这家人只想讹钱的心思，一心只想报当初在湖边被梅傲雪羞辱之仇，见如今她摊上事，只要报官让她惹上人命官司，打着自己老爹刑部尚书的名头稍微那么一暗示，让京兆府判决的时候动动手脚是很方便的事情，因此打定了主意要拖梅傲雪进官司。
刚才这群人混闹的时候，他已经偷偷打发一个随从去京兆府报官了，这会子听死者家人说不愿报官，只想讨个道理，得一点烧埋银子，便开口说道：“你们家境困难又突遭横祸我们是看在眼里的，我这个人平日里最爱打抱不平，您要是不嫌弃，在下这里还有点散碎金银帮衬帮衬你们。”
他边说边示意人群中一个随从拿钱出来，那随从上前就掏出一锭金子递给老太婆。
那公子接口说道：“老人家，这点钱您收着，好好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吧——但是人命关天，这官司你们一定要打，我们大家都是帮着说理的人，一定帮你们讨回公道，你们说是不是？”
最后几句话是对着围观众人说的。
围观人群还正在羡慕这公子大方，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横财，虽说这家人遭了厄运，但能得这好心公子帮助也是不亏了，见这公子大义凛然要为这家人讨公道，一时群情激奋吵嚷着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正吵闹间，就见京兆府的衙役们赶来，一时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领头的衙役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谁报的官啊？”
未等死者家属答话，那年轻公子就开口说道：“王捕头吧，就是这位老人家报案哪，她儿媳妇好端端的被百草堂的庸医给治死了，家人来百草堂门前讨个说法，还遭这女大夫殴打，真是无法无天了。”
王捕头谄笑着说道：“哎呦！是裴大公子啊，请恕小的眼拙，裴尚书他老人家还好吧？”
裴公子只微笑着点了下头，摇头晃脑的开口说道：“如今这可是人命官司，这百草堂的大夫不受辖制，刚才还动手打人，你看看这几位苦主身上的伤，王捕头你可要为这老人一家做主啊。”
王捕头闻言立即瞪眼对百草堂众人喝道：“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等草菅人命的事情，是你们百草堂的哪位大夫治死了人啊，给我站出来！”
梅傲雪向前一步还未答话，就被于大夫一把拉住，他向捕快抱拳一揖说道：“这位大人，在下是百草堂的管事，刚才这位老人家和她的家人抬着死者过来，说是我们百草堂的大夫治死了她的儿媳妇，吵闹了一阵，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位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既未经官府仵作验尸，怎么能够一口咬定是我百草堂的过错！在下并非是要包庇同门，但事关人命，也关乎我百草堂的声誉，还望大人务必慎重！”
于大夫的话说的掷地有声、合情合理，王捕头也听说过百草堂作为医家的地位和名声，人人都会生病，好大夫可得罪不起，一时间他的态度倒也恭敬了不少。
王大夫又转头对梅傲雪说道：“师妹，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事关我们百草堂的声誉，也关乎你自己的性命，我相信不是你的过错，但是一定要官府彻底查清这件事情，才能够还你清白，眼下恐怕要先委屈你了。”
梅傲雪红着眼眶点点头，对捕快说道：“我确实在几天前为这位死者诊过脉、开了药，但我自信我的诊断和汤药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刚才动手打人，是我自己太过愤怒才动的手，我只是想让他们安静下来，没有出重手。他们的伤都是皮外伤，你们查验就是了，该赔多少养伤钱我赔给他们。如今我就和你们一起去见官，我相信假的真不了，还请官府彻查这件事情。”
裴公子听梅傲雪如此说，立马抬手指着她对王捕快和众人煽动道：“听听！听听！——她自己承认是给死者开过药的，这死者看着一点外伤没有，十有八九就是她的药给治死的，我们大家一起到公堂上去，为这老人家和她的家人讨个公道！”
“对！大家一起去！讨回公道！”人群里那公子的随从立即应和煽动着众人。
那老太婆自从刚才从裴公子那里得了一锭金子，一家人为这意外之财喜出望外，又不敢表露出来，及见到有捕快过来，一家人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报官的，但是被裴公子一顿搅合，这些捕快也不愿听她说话了，就押着众人，抬着死人去京兆府衙大堂上说去，老太婆有苦说不出，被众人裹挟着去了府衙大堂。
围观人群中有的听见要上衙门，怕惹事的就赶紧溜了，还有少数好事爱凑热闹的跟着去了。
到了京兆府衙，众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诉说了一遍，案子一时也理不清头绪，京兆府尹只得先记录了每个人的证词，着衙役跟随死者的家人回村去搜查死者家中的线索，又安排仵作去验尸，只是将梅傲雪作为疑犯押入大牢候审。
围观人群见没了热闹可看，也慢慢都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