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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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传话的衙役说不清楚是哪个姨娘牵涉进了案件里，大街上又不能审案，一时也不能下决断说谁有罪谁无辜。
为示不徇私，辛邴纶干脆把几个姨娘都带到衙门里去。
“你们不能跟着。”辛邴纶皱眉对五娘和一脸兴奋的王嫣然道，“衙门里不是小娘子该去的地方。”
“好好把少爷带回去，他若有任何闪失，你们提头来见。”辛邴纶对留下来服侍小题的丫环婆子叮嘱道。
“可是，爹爹，我也想去看看，万一此事牵扯到我姨娘呢！”王嫣然小声恳求辛邴纶。
“放你的屁！”姜丽娘忍不住爆粗口骂起王嫣然来，“今日我跟着你爹爹，一步也未离开过，怎会与我有关？”
“可街上这么多人，就让几个丫环婆子跟着，也不怕我们走丢了。”王嫣然撅起了嘴，撒娇道，“爹爹，就让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辛邴纶一肚子的气，正考虑今日之事对他的仕途有何影响，也没心思和王嫣然纠缠，胡乱点了点头。
几个奉命留下来的丫环婆子均是感激地看了王嫣然一眼。
亲看看见，亲耳听到可比道听途说有意思，明日到府上去传八卦时，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可就是自己了。
五娘也是暗自庆幸。
若是就此回去，再想“走散”是不可能了。
可到了县衙，命案牵扯到了辛邴纶的小妾身上，他怕是再也无暇多顾自己和小题了。
而那些丫环婆子们，有“新闻八卦”还会不看，不听？到时候，应该没有谁还会时刻注意着自己和小题了。
一行人到了县衙，几个姨娘留在了大堂上。
五娘和王嫣然，小题及随行的丫环、婆子则被安排在一旁的小厅里用茶，等候。
丫环和婆子听到大堂里隐隐传来拍惊堂木及问话的声音，均是伸长了脖子，拉长了耳朵，恨不得立即到隔壁去亲眼看看热闹。
王嫣然更是坐立不安。
她到县衙来，本就是想来瞧热闹的。现在只闻其声，还是不甚清楚的其声，却不见其景，早就坐不住了。
一会儿，堂上传来男子大声喊冤，女子惨切哭泣的声音，王嫣然更坐不住了，干脆一扬头，走了出去。
“大姑娘，您可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几个灵活些的丫环婆子们嘴里小声嚷着，紧跟在王嫣然身后，出去了。
五娘还未进辛府的时候，下人们称王嫣然姑娘。五娘来了后，为示区别，下人们称王嫣然大姑娘，五娘姑娘。
几个反应稍微慢些的相互看看，轻声嘀咕着要去看着大姑娘，也出去了。
只有责任心最强的莞莞和面色苍白，惊惶不安的小秀留了下来。
这就是要小妾管家的结果，下人们没规没矩的。五娘冷笑，心里却暗暗“感激”许芸娘。
一会儿衙役进来，带走了小秀，莞莞有些坐不住了。
听到大堂上越来越热闹的声音，莞莞犹豫了一会儿，对五娘道：“我去看看大姑娘，一会儿就回来，姑娘你和小少爷可要去瞧瞧。”
“小题刚才说他要去上茅厕，我陪他去上了茅厕就去看。”五娘一副很是八卦的样子，“也不知是哪个姨娘被牵扯进了案子里，会不会被判有罪？”
莞莞咬了咬唇：“那还是陪着少爷上了茅厕再去看吧！”
“不用了。”五娘道，“我叫个小丫环陪着我和小题去。你快去看看，等会儿好好和我说道说道。”
五娘两眼冒光，似乎十分八卦的样子，忙不迭地叫门外候着上茶水的一个小丫环进来。
看着小丫环领着五娘和小少爷疾步往茅厕走去，莞莞放心地来到了大堂。
看见一贯威风的许芸娘正凄凄切切地跪在大堂上申诉自己如何被人调戏，如何不得已杀人，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亲眼看见审案，尤其是看自己身边熟悉的人被审，又尤其那人还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如今却是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那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爽……
直到把整个堂审都看完，许芸娘和小秀被押到了牢房里，等取证后再审，大家才议论着，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小客厅里，准备伺候各自的主子回去。
“咦！姑娘和小少爷呢？”莞莞奇怪问道，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
“许是还在大堂那儿看热闹吧！”王嫣然撇嘴道，“乡下来的，难得看回热闹，还不看呆了？”
“莞莞，你快去大堂那儿去找找。”水姨娘急切道。
五娘终究才十一二岁，可别自己跑了，把小题一个人留在外面。
一会儿莞莞面色有些发白地回来了：“没看见姑娘，也没看见小少爷。”
水姨娘有些发愣，五娘怕是连自己也信不过，竟把小题也带走了。
姜丽娘满是欣慰地看了王嫣然一眼，笑得更是眉目舒展：“五娘贪玩，今日这么有趣，五娘带着小少爷只怕还在哪儿瞧热闹，不肯回来呢？还是我的嫣儿好，稳重！”
汪、黄二人不敢多言，只是看向服侍自己的丫环。见丫环均是微微摇头，更是闭了嘴。
辛邴纶紧绷着张脸走了进来：“回去了！”
“嗯，题儿呢，你们姑娘呢，哪去了？”辛邴纶的脸色更难看了。
无人敢吭声。
迟疑了好一会，莞莞上前低声道：“姑娘和少爷许是……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辛邴纶心思还在刚才许芸娘的杀人案上，只听见后半句，以为五娘带着儿子等会儿就会来，也没在意，坐在一旁，紧锁着眉头，思考如何把自己从案子中摘开。
自己的小妾杀了人，无论有何说辞，总归是件丑事。要如何才能把事情平息下去，把影响降到最低呢？
可恨尹世杰，平日总是做出一副毫无主张，大事小事都不管的样子，这次却抓住丁点疑点不放，做出一副秉公办理，毫不徇私的青天模样。
还不是因自己明日便会把女儿献给尚书大人，他怕在尚书大人面前风头被自己压下去？真是可恨，可恼！
想到五娘，辛邴纶不由得抬头扫视了一眼：“五娘呢，为何还未回来？”
一直没等到五娘和小少爷回来，正觉得一分一秒都十分难熬的莞莞“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爷，姑娘和小少爷……一直没回来……”
“老爷，得派人去找一找姑娘和少爷。”水姨娘担心道，“都这个时候了，已是亥时了。”
这段时日水姨娘和五娘交往甚密，怎能不表示关心。
“你说什么？”辛邴纶这才回过神来，“五娘和题儿都不见了？”
见众人或惊慌或害怕或不明心思地点头，辛邴纶只觉得似被迎头浇了盆冰水般，既慌乱又暴怒：“怎么回事？快去找！找不到我要你们都活不成！”他指着一个个面如土色的丫环、婆子。
丫环婆子们惊慌失措地正要出去，辛邴纶冷静了一些，问道：“五娘和少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是莞莞，是莞莞伺候姑娘和少爷的。我们服侍大姑娘出去时，莞莞还在姑娘和少爷身边服侍。”一个婆子回过神来，大声回答道。
辛邴纶似要杀人的眼神看向了莞莞。
“婢子，婢子……”莞莞满头满脸的冷汗，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境，“当时少爷要上茅厕，姑娘不许婢子跟着，要门外伺候茶水的小丫头带了去……”
“那个小丫头呢，快叫了来问话。”辛邴纶打断了莞莞的话，尽力压制住了心里的怒气。
明日便要把五娘送与尚书大人，今晚便传出她走失的消息，尹世杰那个老狐狸还不知会在尚书大人面前说什么呢。
小丫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她是衙门厨下帮佣的女儿，托了关系进了衙门里伺候小客厅的茶水。
工钱不多，也比较辛苦，还时常被呵斥责骂，但相较在家里挨打受饿已是天上地下了。
“见过老爷，见过众位奶奶。”小丫头跪下行礼。
辛邴纶心里烦躁，十分不耐地道：“不用行礼了，本官问你，你带本府的姑娘和少爷去净房，他们人呢？”
自从当了官，辛邴纶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辞，都是把茅厕叫净房的。
“小少爷不小心弄脏了裤子，姑娘很生气，念叨着连热闹也看不成，带着小少爷回去换裤子去了。”小丫环虽然战战兢兢的，但口齿十分清楚。
“哦！”众人不由得均松了口气。
“赶紧回去。”辛邴纶一挥手，“少爷弄脏了裤子也不知道叫下人，真是……”
辛邴纶鄙视五娘不会使唤下人，不知享福的语气让姜丽娘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水姨娘目光闪烁地走在最后，不知回到家是看到五娘放心一点，还是没看到五娘开心一点？
热闹和喧嚣渐渐远去，月亮也隐在了云层中，夜色越发地浓烈。
五娘抱着睡得香甜的小题，心里还有点抑制不住地慌乱，不由得伸出头去，叮嘱驾车的老头道：“还请爷爷再快点，我爹娘肯定着急了。”
驾车的老头应了声，又扬起了马鞭。
小娘子穿戴不怎样，看得出来家境也是一般，出手却是很大方，把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付车费。有两百多文呢，是自己好几日的收入了。
今晚运气真好，老头一边麻利地驾着车，一边高兴地哼起了歌。
听着老头粗哑的嗓子哼着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歌，五娘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一切都像是自己和小题被人贩子拐走了，辛邴纶应该很难找到自己和小题的……
从县衙里出来后，五娘带着小题先去估衣店买了两套粗布衣服，把身上的绫罗绸缎换了下来，打成了包袱背着。
衣服五娘不敢乱扔，一是怕辛邴纶顺藤摸瓜，万一找到了线索。二是怕哪个贪小便宜的捡了被辛邴纶知道了迁怒。
五娘还把自己和小题的脸上手上都涂抹了预先准备好的颜料，掩盖住姐弟俩白嫩的肤色。
头上的首饰五娘都藏在了怀里，财不露白的道理五娘在前世就知道了。
五娘是在街头雇的车子，到车行去雇暴露的危险太大了。
五娘选准了这个面相忠厚的老头，故意当着他的面把包掏空，把“所有”的钱都付了车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五娘前世得出的最大的教训。
天亮的时候，老头叫醒了强撑了一夜，正昏昏欲睡的五娘：“小娘子，到了。”
五娘一个激灵，忙摇醒了小题：“弟弟，我们到家了。”
谢过了老头，五娘带着小题往村里走去。
“老头我得赶回去睡一觉了，赶了一夜的车累死了。”老头念叨了一句，赶着车走了。
他没发现，他刚送到“家”的姐弟俩一转身，没往村里走，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辛府，五娘千方百计找到了泗水县的舆图，把地名方向搞了个透彻。
从这个村子出发，再走上三十多里，便出了泗水县，到了另一个县的镇子上。
那个镇子有车行，可以雇车去玉河县。
玉河县虽遭了灾，可皇帝救灾及时得当，灾民能勉强吃饱肚子，县里并不乱。
不过，辛邴纶会派人去玉河县送救灾银，但五娘并不担心。
玉河县那么大，送银子的认不认识不说，况且他们不会在玉河县停留。
最重要的是，辛邴纶做梦也不会想到，大家会到受过灾的玉河县去。
“小题，从现在开始，你得改个名字了，就叫轩轩吧！”五娘对小题道：“我们还在泗水县境内，要十分小心，不然我们就见不到娘亲他们了。”
“记住，你叫轩轩，可不能忘记了。”五娘再三叮嘱道。
“记住了，我如今已经改名叫轩轩了。”小题挺着小胸膛，以为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娘亲了，十分精神地答道。
五娘摸摸还是几年前就藏在了护身符里的那一百两银票，再摸摸怀里水姨娘偷偷给的一两多银子和取下来的金银首饰，心里安稳了许多。
深吸了一口气，五娘牵着轩轩向前走去：“我们到前面的镇子里去雇辆车，靠我们两条腿走，不知走到猴年马月去了。”
“姐姐，猴年马月是哪年哪月啊？”林题好奇地问道。
“小调皮，尽问一些姐姐答不上来的问题！”五娘声音难得地有了一些轻快……
姐弟俩的身影渐渐远去。
一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映在刚升出来，还未炙热的阳光里，显得那么温馨……
辛府里却是人仰马翻地闹了一夜。
所有的丫环婆子仆从都出去找人。
可是找了一夜，没一个人带回来好消息。
辛邴纶万般无奈，给尹世杰说了一声，派出了衙役四处寻找。除了带回来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还是无实质性的进展。
尹世杰也是一副着急万分的样子，不过言语中却不时提醒辛邴纶，赶去送生辰礼的马车不能再耽搁了……
左思右想，还是官位更重要。
辛邴纶一咬牙，嘱咐水姨娘用心找寻五娘姐弟俩，带着王嫣然去京城给禹尚书拜寿去了。
看着姜丽娘那掩饰不住的得意，水姨娘不由得苦笑。
王嫣然以后会怎样，水姨娘顾不得替她去想了，如今她心里记挂的都是五娘和小题。
昨晚连小题也不见了，水姨娘就隐隐猜测到五娘不会在她安排的地方等她。
果不其然，今日一早她悄悄去看了，五娘没在那儿。
水姨娘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既有些责怪辛邴纶对孩子太薄情，逼得五娘离家出走。又有点怪五娘不信任自己，连小题也带走，还很担心五娘和小题别被人贩子拐走了，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