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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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何事？”辛邴纶侧坐在小题的床前，刚才对着小题还是一脸笑容，转过来对着五娘立刻变成了一副冷脸。
“爹，我想照料小题。”五娘低着头，却是很坚定地回答。
“哼！”辛邴纶冷声道，“说说理由，你有何权利要求照料题儿。”
“就凭我和小题是一母同胞。”五娘声音极是坚定，“这世上除了爹爹和娘亲，就只有我最疼小题了。”
“你这意思，昨日题儿掉进池塘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所为咯！”辛邴纶眯着眼睛，看向五娘的眼光并无善意。
“不，女儿不是这个意思。”五娘垂下眼睑，忙否认。
小题是不是被人推进池塘里，五娘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但就算查出什么来，五娘也不会告诉辛邴纶。
往日的辛邴纶或许还有些父女情。
但父女俩分开这么些年，通过许芸娘长时间不遗余力的挑拨，辛邴纶对五娘耍计谋，算计了香梅的卖身契和许芸娘的一百两银子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再加上为官这几年，他已被财权二字迷了心窍，对五娘早就没有什么父女情了。
就连对小题，也许他的关爱也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儿子而已。
真的查出来小题是被他的某个“亲人”所害，他也许会因小题的安全问题处置那人。
但作为知情人的五娘，也将会因为他的面子问题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但小题是不是为人所害，五娘是定要查问个清楚明白的。
为了小题的性命安全，五娘一定要弄清楚是谁下的毒手。
千日防贼是不可能的。
“告诉你，小题醒来我已经问过他了，是他自己不小心掉进池塘去的。你再疑神疑鬼的，弄得家宅不宁，我饶不了你！”辛邴纶冷森森地道。
“知道了，爹爹。”五娘低下了头，“恳请爹爹同意女儿照料弟弟。”
“罢了！”辛邴纶挥挥手，“你可要用心照看题儿，再出任何意外……”辛邴纶顿了顿，“你也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女儿定会谨记在心，不敢丝毫大意。”五娘低眉敛目，十分温顺。
辛邴纶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有事先出去一下，题儿醒了问问他想吃什么。还有，再吩咐请郭郎中来看看题儿。”
辛邴纶一出去，几个丫环立即围了上来，掖被子的掖被子，倒水的倒水，打扇的打扇，整理衣物的整理衣物……把五娘挤到了一边。
莞莞一边绞帕子轻柔地给睡梦中的小题擦手，一边故作恭谨地对五娘道：“还请姑娘让开一些，伺候人的活儿姑娘哪里会做？”
见小题脸色红润了许多，睡得也极是香甜，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五娘走了出去。
到池塘那儿去看看，五娘心想，也许能发现什么端疑。
五娘并不相信辛邴纶的话。
小题极乖，五娘说了不要到池塘边去玩，小题是不会去的。何况他还记挂着姐姐没吃饭，正在饿肚子。
池塘边有个小亭子，正是盛夏时节，林荫花茂，小亭子四周被掩映在郁郁葱葱的花木中。
在池塘边走了一圈，五娘什么也没发现，连个人都没看见。
已近正午时分，阳光炙热，大家都在屋子里，没人愿意出来被太阳晒。
因病未痊愈，又晒了太阳，行走了一会儿五娘便觉得手软脚酸，头昏眼花。
本想到亭子里去歇歇，还未走到亭子里，五娘便觉得人已极是疲惫，脚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便随意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拿手帕垫着坐在了树下。
原想着歇息一下便好，谁知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五娘是被说话声惊醒的。
“辛大人，禹尚书大人对咱们这次行事极为不满，你我二人若不能想出法子弥补，怕是……”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许特意模仿京城口音的腔调，好像是泗水县的县令尹世杰。
上次尹大人来府里做客，辛邴纶为表示对尹大人的交好，特意把五娘和小题都叫到厅堂里给尹大人见了礼的。
五娘对他说话特地模仿京城口音印象特别深刻。
五娘正想探个头看看是不是尹大人，却听见辛邴纶冷声道：“尹大人慎言，待本官看看这四下里是否有人咱们再商议。若被人听到什么……”
辛邴纶喉咙里迸出一声冷哼：“哪怕是本官的小妾，也先杀了再说。”
五娘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躲在树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辛大人也太小心了，这凉亭视野甚好，本官也是看了四周无人才同你商议这件性命攸关的大事的。”
尹大人不悦道：“如今已是迫在眉睫，眼看尚书大人的生辰就快要到了，你我定有一人要进京去禀告此事，今日我们再不商议一下如何办，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顿了顿，尹大人声音更冷了，“贪污救灾银可不是件小事，轻则杀头，重则连家人都保不住。再说，两日后已是最后的时限，那批银子再不运走，也会耽误了救灾，皇上怪罪下来，你我也承担不起。”
辛邴纶的语气也不善，并未有为人下属应有的卑谦：“设计金县尉是本官做的，可追杀金县尉却是尹大人派人干的。如今金县尉生死不知，尹大人不是想把责任推到本官身上吧？”
尹大人的口气和缓了不少：“本官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事已至此，你我争执无用，还是想法子把事情圆过去才是正理。”
“那尹大人说说该怎么办？”辛邴纶的口气却越发不耐烦。
“法子也不是没有，就看辛大人舍不舍得了！”尹县令对辛邴纶的不敬不以为意，仍是商量的语气道，“这泗水县和金县尉有关系，来往密切的就只有姜家和林家了……”
听到这儿，五娘不由得一惊，越发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
“……金县尉为了抓劫走香梅姑娘的盗贼，不顾劝阻，执意孤身一人犯险，至今仍无下落，致使救灾银失窃一万两……”尹县令徐徐道。
“尹大人的意思是……”辛邴纶仍是有些不解，“可泗水这两年都未出现匪患啊？”
“这两年未出现，不代表最近未出现。”尹县令有些鄙视辛邴纶的反应慢，语气里有一丝丝不虞。
“这次想利用金县尉把柳煜柳司狱牵扯进贪污救灾银的案件里来是不可能了，但已送给尚书大人的银子你还敢退回来不成？只有想法子安个名头，让银子有个出处。匪患是最好的说辞。”尹县令道。
辛邴纶一时未吭声。
尹县令又道：“虽然尚书大人是想趁这次一举把柳煜拉下马，再踩上一脚，我们没法子办到。但金县尉是柳大人力荐的，金县尉为一己之私而致使救灾银损失了一万两，柳大人一个失察之罪是逃不了了。”
尹县令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样一来，尚书大人就算不嘉奖你我，也定不会责怪你我了。”
“原来如此，尹大人高才！”辛邴纶恍然大悟，声音变得轻快起来，“那么，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安排姜、林两家‘遇’匪患？”
“记住，一定要‘匪徒’大声说出是为了报复金县尉穷追不舍，让左邻右舍都听到。”
尹县令阴笑着，声音显得无比狠毒：“还有，不要留活口，一个都不要留。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也只有人都死了才能证明匪徒无比凶残，你我抗匪不力才有说辞。”
五娘紧紧捂住了嘴，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尹大人如此谋算，却屈居于泗水这样的小县，真是……”辛邴纶有些嫉意道。
“辛大人也不虞多让呀！听说辛大人有意把亲生女儿送给禹尚书做妾，呵呵，以后本官还要多仰仗辛大人啊！”尹大人笑道。
五娘心里又是一凉，难怪突然把自己留在辛府。
不过，自己现在才十一岁，起码得及了笄才把自己送人吧，为何现在就巴巴地留着自己在眼前让辛邴纶的闹心呢？
“其实比起辛大人来，本官觉得自己远远不够啊！”
尹大人的话似乎是特意给五娘解惑的：“本官就不信辛大人不知道每年都会从禹府抬出几具未及笄的小娘子的尸首出来。难道辛大人就不怕自己的女儿也熬不过去？那么聪慧俊秀的一个小娘子，辛大人当真也舍得！”
“哼！这就不是尹大人该操心的事了。”辛邴纶很是不悦，“事情已商议好，就不多留尹大人了。”
“那尹某就先告辞了。”尹县令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不高兴。
尹县令走后，辛邴纶嘀咕着“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东西”也走了。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五娘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敢从树后走出来。
收拾好帕子，又把四周打量一番，确信没什么破绽留下了，五娘才放心离开凉亭边。
关系到娘和姨妈两家人的性命，五娘不敢有丝毫大意。
今晚辛邴纶就会派人去装匪徒杀人，如何才能把信送出去呢？
顾不得痛恨辛邴纶和尹世杰的阴狠毒辣，五娘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
只有利用小题的病了。看看已有些西斜的太阳，五娘拿定了主意。
先得把自己的嫌疑洗脱了。
事情一败露，辛邴纶和尹世杰定会查探是谁走漏了风声，不能让他们对自己有丝毫怀疑。
五娘避开人，偷偷回到了自己和小题住的小院，把被褥展开，脱了鞋袜，躺在了被褥里。
幸亏莞莞是个趋炎附势的家伙，没有随时跟在自己身边伺候……五娘这时竟有点感激许芸娘了。
不出五娘所料，水姨娘又来了。
“五娘，这个时辰了你还在睡觉啊，真是个小懒猫！”经过昨晚的陪伴，水姨娘觉得和五娘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说话随意了一些。
五娘做出睡眼惺忪的样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该吃饭了，不然又会喊饿坏了！”水姨娘浅笑着，嗔怪道。
屋外的阳光都没有水姨娘的笑颜夺目。
五娘不由得看呆了，喃喃道：“姨娘真好看！”
辛邴纶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美人相伴？
水姨娘“扑哧”笑出声来：“五娘你也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定会比姨娘好看得多。”
长大？五娘心里凉凉的，还能有机会长大吗？
辛邴纶已谋划着要把自己送给那个劳什子禹尚书了。
那个变态一定是个恋童癖，若到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去处，以自己的个性，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吃了饭，五娘强压住心里的急躁，和水姨娘闲聊了几句，才装作不在意地道：“早上我去看了小题，他受惊不小，我想到集市上去买个小玩意送给他压压惊，不知姨娘可否带我出去一趟？”
一双装满了恳求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水姨娘。
自己单独出去辛邴纶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但他最喜欢的水姨娘去说想要自己陪着出去一趟，绝对不会是难事。
水姨娘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看到五娘水清清总会想起自己两年前失散的妹妹水小雨。
小雨若还在，也是这般的年纪，也有一双黑幽幽的似会说话的眼睛……
从五娘一进府，水清清就注意到了五娘，就不由自主地想关心五娘，对五娘好一些……可五娘十分戒备辛宅的人……
若不是题儿出了事，自己照料了她，五娘对着自己是再也不会多说几个字的。
水姨娘去找辛邴纶说要出府的事，五娘迅速写好了一张纸条藏在了袖子里。
水姨娘出马，一个顶俩，辛邴纶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答应了。
“我要去西大街。”五娘撒娇道，“那儿有很多孩童玩的东西卖。”
菩萨保佑，今日林家一定要有人在西大街卖布偶，五娘心里暗暗祈求着上苍。
“行！我们五娘闷坏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水姨娘笑道，抬起手来，想摸摸五娘的头，略一思索，又放下了。
水姨娘带着纱帷跟在五娘身后，兴致勃勃地逛西大街。
五娘一眼就看到阿碧正在卖布偶，心里一喜。转头对水姨娘道：“姨娘，我有些……有些内急，您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和小雨一样的喜欢害羞，水姨娘几乎是慈爱地点了点头。
水姨娘一使眼色，水姨娘身旁的丫环珍珠忙跟上了五娘。
“珍珠姐姐，你服侍姨娘就好，不用跟了来。”五娘红着脸笑道，“姨娘那么好看，当心被人瞧了去。”
水姨娘不禁哑然失笑，小娘子害羞，却找了那么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五娘转到水姨娘主仆看不到的地方，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来，叫住了一个正在玩耍的六、七岁的小童。
五娘把钱给小童，要他把纸条交给那个卖布偶的姐姐，并告诉那个姐姐赶快回家，不然会有大祸临头。
亲眼看见小童把纸条交给了阿碧，又比比划划地说了几句话。
阿碧抬着头，四处找了找，很是失望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阿碧收拾了东西走了，五娘终于放心了……
第二日，五娘便听丫环们议论纷纷，说城里闹匪患了，姜家和林家被匪徒报复，屋子烧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奇怪的是，姜家和林家不知为何，人都不在屋里，两家只死了个疯了的老婆子……
听说，那个疯婆子死都不肯走，还大声嚷着要去见什么夫人，到处乱跑才被匪徒杀了的。
提心吊胆，辗转反侧了一夜的五娘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做出一副惊讶失色的样子，跑去问辛邴纶：“爹爹，娘和姨妈家怎么啦？”
辛邴纶一脸的暴虐和不爽，声音极冷：“你倒是时时记挂着林家和姜家，真是爹的好女儿！”
五娘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说也奇怪，姜丽娘到泗水县也有几个月了，竟从未想到过去探望老太太。
她才是真是老太太的好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