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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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父亲
传送的光芒亮起，张仲坚和林宇非同时被传送回各自星位。
看台上一阵哗然。
张仲坚是谁？
那是鬼谷第一门徒，天赋出众，精修雷术一千四百多年，能以结丹极境轻取一般元婴境的存在。无论诸天演武还是今天的天罡斗法，张仲坚出手从未尽过全力。
可是现在，堂堂鬼谷第一门徒，居然和一个初入门的小师弟打了个筋疲力尽，不得不认输吗？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坐在天威星星位，目光尚有些茫然的林宇非身上。
对林宇非有印象的人，还是不少的，就算是今天之前。
诸天演武十天，林宇非只参加了五天。可是就算是这五天，与林宇非对战过的也足有五十多人，这五十多人再向与他们交好的人传递出去，知道鬼谷玄清这一号的人还是不少的。可是大多数人对于林宇非的印象，都只是限于鬼谷弟子、修炼新人这样的，虽然修为不低，但实战经验显然一般。就算一直取胜，但有经验的人还是能从其中看出生疏来的。
然而所有在诸天演武中败于林宇非的人，今天都被吓了一跳。
经验深浅暂且不说，这实力的进步，实在是太快了。尤其是今天这一天的比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这位所谓经验不足的鬼谷弟子，悟性未免也太好了吧？几乎每一场比试都有新手段或者新进步出现，现在更是让领先他千余年的前辈俯首认输？这一位，该不会是一开始就一直在留手吧？
可那样的话，这实力岂不是更加可怕了？
看台上，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话题的中心几乎都是林宇非。就算是观礼台上，云还也是满面春风地接受着各派掌门宿老或者由衷的、或者酸溜溜的祝贺。不光是林宇非和张仲坚，这次罗天大醮，鬼谷一脉就算不计莫离也有四人参与，这四人全部进入天罡斗法不说，表现出的实力也都是超过自己所在境界的。这样的鬼谷一脉，就算不能交好，也决不能轻视。就算是满腹怒气的茅复开，这时也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不快，假模假样地上来祝贺一番。
林宇非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上来结交的人也不在少数。当然，眼下天第一轮罡斗法还没有正式宣布结束，看台上的其他人还能不能随便走动，否则找上来的只会更多。
可林宇非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随意地应付着，注意力却始终在张仲坚的身上。
自称已经无力继续的张仲坚，这时却没有任何休息或者吐纳回气的举动。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偶尔应对一下上去攀谈的人，大部分时候目光都是在笑眯眯地看着林宇非。两人目光对上，也是笑着点点头。
林宇非有些疑惑。
两人这最后一场打得激烈，看台上的叫好声也是此起彼伏。可是现在静下心来回想，林宇非总觉得张仲坚有些故意留手的意味。
虽然最终使出了三大绝技以及新创的神刀极意，可林宇非总能从其中感觉到一些有意的……循序渐进的意味。别的不说，如果在自己尝试压缩萤海之前就亮出神刀极意，自己别说之后的一合，就连最初的六合估计都抵挡不住。
只是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去问张仲坚，况且就算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最终林宇非也只能收拾心情，将这个问题压到了心底。
以后有机会，私下里问问吧。林宇非心里默默地想着。
看台上的嘈杂声还在持续，没有丝毫停歇的架势；但是天罡星位这边，各种喧闹已经平静下去，林宇非终于能够安静地坐下来。和陈一刀言道乾短暂地交流几句后，观礼台上终于再次传来主裁的声音。
“今日天罡斗法事毕，各人退场！鬼谷玄清，请上观礼台受礼！”
林宇非一愣。
和张仲坚的比试结束，距离分道院关闭还有大约一小时。听到斗法结束，满心欢喜的他正打算赶紧去呢，结果自己居然还有事吗？
正在发呆，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正是张仲坚。
“快去吧，”张仲坚微笑道，“这不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目的？”林宇非反应过来，却还有些疑惑，“不是有三轮吗？”
“对你而言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张仲坚道，“快去吧，修炼之类的随时都可以的。”
林宇非的心跳忽然开始加快。
是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这里这个吗？现在目标已经近在眼前了，为什么还要犹豫？
“那我上去了！”
林宇非点点头，不再犹豫。他甚至等不及一步一步地上去，而是发动流云风甲，身形几个闪动，瞬间便站在了观礼台上。
此时的观礼台上，可不是领天罡星位时那么冷清。天罡斗法，那可是各派派主名宿都要观看的，偶尔也会从下场的出色散修中挑选自己中意的，传授衣钵或者收入门派。
上首的五人，位置是不变的，张宇初端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两侧分别是鬼谷掌门云还、茅山上清观主凌虚子、全真掌教筑一清以及白莲宗掌教茅复开。下首两侧各坐着数十人，都是各派名宿。
林宇非心里咚咚地打着鼓，手上却丝毫没有怠慢。按照领天罡星位时的礼仪，上前行礼：“鬼谷玄清，拜见各位前辈。”
观礼台上的众人，原本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此时全部安静下来。上百道目光刺在林宇非身上，热切的，赞许的，惊叹的，甚至嫉妒的，此时都是毫不掩饰。精神力进步神速的林宇非，此刻清楚地感受着这些乱纷纷的情绪，只觉得如芒在背。
“免礼。抬起头来吧。”
张宇初忽然站起身来，一边向前一边道。观礼台的地方本也不大，张宇初嘴里说完，人已经站在了林宇非身前。林宇非此时也刚刚抬头，看到张宇初的表情，愣了一下。
他确信自己和张宇初并没有交集。除了罗天大醮上的几次照面外，完全是个陌生人。可此时张宇初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笑意。
这笑意并不明显，若是第四次煅脑之前，他确信自己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这笑意一闪即逝，林宇非想再次确认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张宇初再次恢复了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恭喜。”张宇初站在林宇非身前，神色平静地道，“接下来，我会带你前往修炼之地，你将在那里修炼三天。”
“谢张真人。”林宇非努力回忆着张仲坚教授他的礼仪，有些生硬地回礼。
“放松。”
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林宇非回头，正好看到云还那张笑容满满的脸庞：“作为天罡斗法第一名，你所有的奖励都将在那里领受。修炼上有什么疑惑，也可以向张真人求教。”
“是，老师。”林宇非低头行礼，答应一声。
“走吧。”张宇初说着，掌心一枚灵符出现，然后随意地向两人脚下一拍。
淡蓝色的光芒亮起，将两人笼罩在内。短暂地光影变换后，演武场内人山人海的嘈杂忽然远去，两人已经身处另一处空间之内。
依旧是一个密室，大小和上次林宇非修炼雷术的那个密室相似，周围却没有那么多的石门。看起来这里就是一个单纯的超小型演武场，林宇非面对的方向有一道石门，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我就是要在这里修炼吗？”林宇非默默地想着。
“你的事情，云还前辈和我说过了。”张宇初忽然道。
林宇非一愣，精神立刻集中起来。
“你身上的问题，有一些我可以为你解答，有一些不能，”张宇初又道，“你的修炼可以稍后进行，接下来，我要让你先见一个人。”
张宇初的声音有些异样，就连林宇非都能听得出来。和之前听到过的相比，张宇初的声音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林宇非却隐约感觉到，张宇初说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高亢。只不过这些变化非常细微，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像林宇非这样精神力异常高的人，才能有所感觉。
不过林宇非并未纠结于这个，张宇初的话才是让他更加疑惑的。
“见一个人？”林宇非跟着张宇初向那仅有的一道石门走去，心里却一直没有停止思索。
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石门打开，通过一道约两米的门廊，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另外一个石室。
这个石室比外面的那个更小，只有十几米方圆。石室的中央地面，刻着一些林宇非看不懂的图案，他能看明白的，最中心的那个阴阳太极图，和最外侧的八卦图。
太极图直径只有两米左右，正中央放置着一块巨大的、透明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晶。只是这个水晶的大小，让林宇非实在不敢相信。
那是一块六棱柱体，底部几乎占满了那个太极图案，高度也足有两米以上。这要真是水晶，那放出去不得引发世界大战啊。
不过大小的问题，在林宇非心里也就一闪而过。吸引他的，是这块疑似水晶的物体中央，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褂，头顶混元巾，身形颀长的道人盘腿而坐。站在林宇非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道人的背面，可林宇非总觉得有些熟悉。
“去正面看看吧。”张宇初忽然道。
林宇非微微一愣，迈步沿着地面的八卦图案外边绕了过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道人的侧脸已经隐约得见。林宇非心里一跳，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等到站在这道人正面的时候，林宇非彻底呆住了。
“父亲！”
亦枫恢复的记忆里，路然的梦境里，以及自己现有的记忆里，这个人都出现过，而且对他而言，也是最关心的一个。
这个被封在疑似水晶的物体里面的道人，赫然和他那混乱的三个记忆里共同存在的，被自己标注为“父亲”的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
林宇非的视线投向仍然站在石门门口的张宇初，想要问些什么，可是两瓣嘴唇颤动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认错，这就是你的父亲。”
张宇初的声音平静且低沉，可是在林宇非听来，仿佛在耳边响起了几个炸雷，震得他几乎站不稳。
“十五年前，他独自一人来到秘境，用尽最后的修为，将自己封在了这块他早已备好的水晶之中。”张宇初继续道。
“为什么？”林宇非喃喃地问道。
“因为他的命元将尽，这块水晶有些特性，能够将他剩余的时间完全冻结。”张宇初来到林宇非身边，抬头看向水晶中的那人。那张和他有些相似的脸上，眉目低垂，神情肃穆，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短暂的静修。
“我不是说这个！”林宇非忽然爆发起来，神色都变得有些狰狞，“我是问他当初为什么抛下我们就走掉了！妹妹还什么都不懂！”
张宇初没有作声。林宇非的怒气似乎也在这一吼中完全泄掉了。他软软地跌坐在地，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
“无妨，你说得也没什么错。”张宇初收回目光，转身将林宇非扶起来。
“请坐。”
林宇非这才发现，这个小小的石室里，居然还有一把老式的檀木椅子，放置在那个道人的正对面。张宇初挥挥袍袖，将椅子上的灰尘拂去，将林宇非请到了座位上。
林宇非茫然地坐下，茫然地看着张宇初回到水晶旁边，和道人面向一个方向。
然后，他忽然掸掸道袍前摆，居然就那么跪下来，向着林宇非行礼。
三礼，九叩。
林宇非越发地茫然了。他呆呆地看着向他行礼的张宇初，和盘膝坐在水晶中的父亲，完全不知该做什么，连上前扶起张宇初都忘了。
张宇初也不理会，就那么行礼完毕，站起身来，依旧面对着林宇非，低声道：“这是这个人交代过的。他说等你来的时候，要这么像你道歉。”
“道什么歉？”林宇非一愣。
“只是道歉，为之前对你做过的全部，以及，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张宇初道。
“什……么？”林宇非茫然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水晶前面，抬头看着那个道人，或者说，他的父亲。
跟随张宇初来到这间石室，时间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可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见到的每一样事物，听到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甚至包括张宇初的反应，都让他觉得茫然。
他没有敢继续问什么。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可能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尤其是张宇初最后的一句话，让他茫然的同时，心里忽然战栗起来。
可是他没问，张宇初却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降生，于世界而言，是大幸；于你而言，是大不幸。只可惜，这是早已注定的事情，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所以，对不起。”
张宇初神色肃穆地说完了这些话，半晌后才又补充道：“刚刚这些，是他的原话。”
林宇非脑海里轰隆隆地，仿佛无数的战马奔腾而过，又仿佛席卷整个世界的狂雷。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明明盯着那个男人，却如同相隔着整个世界，那张脸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
“为什么？”
林宇非努力收摄这心神，勉强问了一句。只是这仅有的三个字，明明出自他的口，听起来却仿佛从某个未知的虚空中传来。
“这个，他没有说。”张宇初道，“等他将来苏醒的时候，他会亲口告诉你。”
“我是说……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林宇非回过头来，直视着张宇初，眼神已经恢复清亮。
张宇初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宇非已经从那副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他的眼神中还能看得出藏着困惑，但是很显然已经自行压制了下去：“他和这里有什么关联吗？寿元将尽，宁可离开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要回到这里？只是为了保命吗？还是说，回到这个地方，比陪伴家人还要重要？”
以张宇初的高深修为，就算没有专修精神，本身的精神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当然看得出，此时的林宇非只是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而且控制得并不太好。就像刚才这一问，显然还是带着很大的怨气的。
“当然重要。”张宇初道，“回到这里，保存命元，是最直接的目的，因为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至于别的原因……”
张宇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直视着林宇非道：“因为这里，才是他最初出发的地方。”
“出发的地方？”林宇非一愣，“他原本就是龙虎山秘境的道人吗？”
“那是自然。”张宇初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似乎失去了之前的平静，“因为这里，也是他的家，他是天师府第四十二代天师，正一门内宗第九代掌教。他的真名，叫作张正常！”
这一刻，张宇初似乎完忘记了他道门至尊的身份和气度，他直视着林宇非，大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