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此身已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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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此身已殁
“是吗？我知道了。”
看着有些激动的张宇初，林宇非却似乎真的无动于衷，平静地答道。
“你不好奇吗?”张宇初愕然道。
“我总会知道的吧？如果这是命定的话。”林宇非抬起头，看了张宇初一眼，又抬起头，看向那个名为张正常的道人，“我只要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到来就可以了，不是吗？”
“父亲，你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吗？”张宇初神色不变，心里却暗叹一声，“这个样子，真的能承担起那个责任吗？”
“我还可以……问别的事情吗？”林宇非忽然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张宇初道，“我尽力解答。”
“他有没有提过，我母亲……和妹妹的事？”林宇非犹豫了一下，把“妹妹”两字也加进去了。父亲近在眼前，那么自己原本的记忆可以说已经有了漏洞。可是来自路然和亦枫的另外两个版本里，妹妹到底跟着母亲走了还是留下了，这个的真实性依旧存疑。
“父亲没有说过，”张宇初将“父亲”两个字说得很重，并且刻意留意着林宇非的反应。可林宇非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他只得继续说下去：“他当初回来的时候，只是一个人。”
“哦。”林宇非点点头，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我的体内……”
“你的体内，不可能再结成内丹了。”张宇初忽然道。
“不会了？”林宇非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内丹。”
“不仅仅是内丹？”林宇非疑惑道，“那还失去了什么？”
张宇初却没有立即回答，他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在组织语言。大约十几秒后，才停下来道：“从云还前辈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之后，我已经观察过你几次，今天的天罡演武之前，我其实已经有结论了。
“是什么？”林宇非问道。
“你现在这副身体，早已经不是人身，或者说，大部分都已经不是人身了。”尽管这片刻之间已经听到了很多让他震惊的事情，可是张宇初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凉：“因为你身上的创造能力规模极大，所以对和你修为相近或者高出你不多的人干扰很大。葛同山看不清楚，其实也是这方面的原因。我观察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你现在这副躯体，并不是你最初的那副皮囊，之前的，早已被什么人毁掉了。你现在的这副躯体，只是用创造能力重新创造出来的。”
“创造出来的？”林宇非一愣，忽然想起了张仲坚对自己说过的妖兽的生成方式，心里狠狠地抽动一下：“那我现在，岂不是……”
“是的，”张宇初直视着他，低声道，“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原本的身体，早已经被人毁去了，所以你的内丹也早已不复存在。而你现在的这副躯体，因为只是通过创造能力创造的替代品，虽然身体结构上和你原来的躯体基本相同，可能是因为创造者对于周天系统的不了解，所以创造的时候忽略了这方面的需求。因此你现在这副躯体，虽然因为创造能力的原因可以产生近乎无限的真炁，可是身体本身却失去了容纳内丹的先天条件，当然也就无法结丹了。”
林宇非呆呆地站在那里，下意识地听着张宇初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近乎无限的真炁量和超强的精神力，你可以创造出很多在规模上难以想象的术，但是结丹这件事对你而言，是永远不可能了。你可以在养气境的道路上几乎可以走到无限远，但是结丹以上的境界，你永远无法达到了，在你找到新的修炼路线之前。”
休息的山谷之内，莫离的房间。
莫离面无表情地盘坐在床榻之上，看着面前的两人。
言和雍的神情比以前更加瑟缩了。又一次下意识地向窗户看了一眼后，他小声说道：“还有什么事吗？道乾已经答应帮我了，可别让他发现！”
“你能有点出息吗？”陆通斜了言和雍一眼，“你可别忘了，言道乾可做不了言家家主，你能不能回去还两说呢！”
“可他至少答应要授我养魂印的！”言和雍忍不住抗辩道。
“哼！”陆通冷哼一声，“若是那个养魂印真成了言家通技，他有没有权力向你教授都难说呢！”
言和雍脸色微微一变，嘴里咕哝几声，却没有再言语。
“这些细枝末节的就不要争了！”莫离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找你们来不是为了这个！”
陆通看了莫离一眼，飞快地将目光移开，不再说话。
如今的他在莫离面前，是真的有了敬畏之意。就算莫离白天被张宇初逼到崩溃哭号，也依然是一个立势的强者。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已经不敢再做任何挑衅了。
“找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是想问一声，你们的计划怎么样了？”莫离问道。
“还有必要吗？”言和雍小声说了一句，被莫离默然地看了一眼，立刻缩了回去，不再说话。
“你居然会犹豫，真少见那！”莫离忽然瞟向陆通，脸上露出戏谑地神色。
“我们……还有机会吗？”陆通声音干涩，“今天一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太过自大了？”
“怎么？”莫离冷笑一声，“输了一场，就被打怕了？”
言陆二人都愕然抬头，将目光投向莫离。
因为畏惧，两人直到此刻才忽然发现，此时的莫离，似乎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原本对他们的计划漠不关心的莫离，此刻居然主动询问起了计划的事。看到两人的退缩后，居然还要主动刺激他们。
“看来对谭道宗的那场，刺激真的很大啊！”
两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却没敢表露出来。毕竟就算无奈退却，那也是因为面对了道门第一人的张宇初。对于他们而言，莫离也还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倒不是怕，只是……”陆通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以前的我，看来是真的有些自大了。连一个鬼谷小辈都能碾压我，又失去了左笑尘，我们……真的能突破内宗的警戒吗？更何况，还有一个张宇初。”
“你不妨先说一下你们的计划。”莫离淡然道。
“其实不复杂。”陆通犹豫片刻，便解释道，“以前未被逐出的时候，我见过两次罗天大醮。那时的我，并没有资格参加演武和斗法，所以有更多的活动空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罗天大醮的真意。”
“真意？”莫离低声道。
“是。我发现罗天大醮，至少我见过的罗天大醮，似乎只是一个幌子。各个演武场的防护罩，似乎都有吸收其中之人真炁，或者说能量的能力，虽然十分微小。而且这些被吸收的能量，似乎都被集中道了主道院下方的一个密室内。”
“是什么？”莫离问道。
“不知道，”陆通道，“那个地方是禁地，我没有资格进入。”
“那这个于计划有什么用吗？”言和雍小声问道。
“有用的不是这个，而是之后。”看到莫离脸色不豫，陆通赶紧解答道，“这个吸收是非常微小的，而且幅度极小，基本不会对人产生影响。但是之后，还有一次对那个地方的供给，而且幅度应该不小。因为每次参与的人，看起来都非常疲惫。”
“是诸圣论道吗？”莫离道。
“是的。”陆通点头道，“所以我猜测，所谓诸圣论道，应该也是给那个地方注能。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诸圣论道是包括张宇初在内的所有各派名宿以及秘境内所有的结丹境以上的正一弟子都要参加的，而他们在这之后都会有一段虚弱期，那便是我们的机会。”
“真是一个粗糙的计划啊！”莫离冷笑一声。
“不是这样的，”陆通解释道，“左笑尘的尸骸大阵有一个最终阶段，在强行爆发的情况下能够缠住大量结丹境甚至以上的修者，这才是我们的依仗。所以知道左笑尘失手的时候，我们已经想要放弃这个计划了。因为即便是虚弱状态，以张宇初为首的一批至少元婴境的修者，凭我们两个是无法得逞的。”
“那就做吧。”莫离忽然道。
陆通和言和雍忽然一愣，一起将目光投向莫离。
“我不是说过了吗，左笑尘……”
“没有他的话，我来。”莫离粗暴地打断陆通，“在拖延这件事上，我比左笑尘更有优势，同时还有机会让你们逃得更快。当然，前提是你们确实有逃离的手段。”
“我当然有。”陆通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这是我筹划很多年的事情。”
“那就好。”莫离低笑一声，“时间就放在诸圣论道刚刚结束之后，是这样吧。”
“是。”陆通道。
“可是……”
莫离和陆通一起扭头，看向言和雍。
“道乾已经答应我帮我游说家主和少家主，还说要传我养魂印。要是我再这么做的话……”
言和雍的声音越来越小，在两人的逼视下，终于完全失声。
“好吧，我干。”言和雍小声道。
“如此便好。”莫离淡然道，“散了吧，这几天都谨慎一些。”
密室之内，水晶之前。
林宇非席地而坐，目光死死盯着水晶里那个男人，完全无心修炼。
张正常。
这样一个存在于古代的传奇人物，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解释了他的身体状况后，张宇初便离开了，林宇非也没再问什么。
张宇初指出他的真名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有些震惊的。可是连续的刺激之下，他已经懒得去表达什么了。
确认了一些，解答了一些，也新添了更多的问题。
父亲在这里，那么所谓的车祸便不存在了。可是这样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自己用创造能力自己造的吗？可为什么会造成这样？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妹妹到底有没有被带走？自己身边这个妹妹，到底是真是假？
毁掉自己身体的，毁掉自己一切的，到底是谁？
现在，林宇非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问了半天，连自己的身份也存疑了。
眼前之人是张正常，天师府第四十二代天师，张宇初的父亲。
可他为什么又成了自己的父亲？是自己从明代穿越回来了？还是说，穿越回来的，是父亲？
脑海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林宇非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况且确定自己已经无法结丹的现在，他的修炼已经和别的修者完全不同了。他的修炼，只能是对术的锤炼，或者说，对炁的应用组合。
这样的状态下，这些修炼，自己已经完全无法进行了。
越想越烦躁。他也不甘心在这里荒废，有心修炼，可是脑子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和在一起如浆糊一般。林宇非焦躁起来，狠狠地一挥手。
“嗞啦！”
一声电击的声音传来，把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因为心神不属，他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下意识地召出一个小型的雷海，刚才暴躁地挥手，正好挥出一道闪电。
因为没有维持的心思，雷海在他察觉的时候已经下意识地散去了，但是那道电弧击打在水晶上，却将林宇非吓到了。
他不知道这水晶有什么效用，张宇初也没说。但是最起码，他们的父亲还封在里面，等待着苏醒。若是因为他这一个意外造成什么损伤，那就麻烦了。
虽然满心怨念，但林宇非还没有恨到让这人去死的想法。
只是很快，他就呆住了。
闪电击打在水晶上，没有溅开，也没有对水晶造成什么损伤。击中的那一刻，水晶表面似乎有一圈细微的波纹荡漾开来，转眼消失；而那道闪电，也随着那圈波纹，飞快地消失在水晶里，看上去，好像是被吸收了。片刻后，闪电完全消失在了水晶里，水晶上的波纹也消失了，密室内又恢复了平静。
“吸收了？”林宇非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再想想之前张宇初说过的一些话，对于这块水晶的功用，林宇非多少有些判断了。
张宇初说过，张正常是自封在这块水晶中的，而且还会醒来，那么这块水晶，应该是可以吸收能量，转化为命元来为张正常补充的。
“雷海！”
林宇非低唤一声，再次召出雷海。深吸一口气后，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强度，向着水晶射出了十几道雷弧。
轻微的响声后，水晶上波纹荡漾，所有的雷弧都被水晶吸收了。因为林宇非的控制，这些雷弧的强度比无意轰出的那道还要差一些，水晶上的波纹，看起来也浅了很多。
静候了片刻，林宇非又尝试了一次。这一次，雷弧的强度又强了一些。水晶上的波动却剧烈了很多，看上去随时都会崩碎的样子。
林宇非不敢再尝试了。看起来这水晶的上限也不是很高，唯恐闯祸的林宇非，只能无奈地放弃了继续的念头。
他再次站在了正面，死死地盯着张正常垂下的双眼，看了很久，终于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你还活着，这便很好。”他轻轻地抚摸着水晶表面，低声道，“我期待着您醒来的那一天。”
“父亲。”
林宇非心里默念一声后，决绝地转身，直接推开石门，回到了外间。
无论如何，这三天不能荒废。这样隔绝的环境，正是自己修炼的好时候。
他来到密室的正中央坐下，闭目凝神，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虽然这样的静坐很容易将自己拖入那个白色的梦境，但是林宇非也顾不得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太排斥这个梦境了，因为之前的那次。青龙之所以能够成型，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那个梦境的，虽然直到现在，林宇非也没搞清楚那个梦境的意义。
所以若能进入那个梦境，也许还能有所感悟也说不定呢，林宇非心想。
可惜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你害怕的时候，它可以在任何时候出现，反复折磨你的神经；可当你想要它出现的时候，它反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冬眠了一般。
静坐了足有半小时后，林宇非有些失望地睁开眼睛。
那个梦境，这次居然没有出现。
不过经过这半个小时的静坐，所有的杂念都被强压下去，心情终究是平复了不少。林宇非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和张仲坚这一战，虽然张仲坚没有用尽全力，但对他的压迫力还是很强的。重压之下，他脑子里也有了很多想法，有些尝试过了，有些没有。
心情平静下来后，他决定趁着这三天时间，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再尝试一下。既然自己已经注定不能掌握行炁的方法，那么这里对于一般修者的重要意义对自己来说已经没什么用，眼下只能按自己的步调来了。
“雷海！”
林宇非低唤一声，脚下立刻出现一个直径丈许的白莲雷海，表面闪烁着细微的电光。
他第一个想要尝试的，便是青龙。但他并没想过故意溃散雷海来压缩。
之前场上成功那次，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对溃散的雷海进行压缩，最终成功而来的。但是他自己清楚，从那个梦境回归之后，雷海其实已经完全溃散了，那次压缩的结果，其实是彻底失败。他所做到的，其实是强行将散逸开来的雷电重新凝聚了一遍，最终凝聚为所谓的青龙。
但是那次的凝聚过程，他没有记住。从梦境中出来，对雷电的压缩是一次完全下意识的行动，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青龙已经成型。
所以这一次，他只能从头再来。
但雷术和风术不同。风可以通过盘旋在空中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形态；而雷电，这东西本来就是完全的爆发之术，所谓稳定，其实多数都是在同一个位置的连续、紧密的爆发。连张仲坚的神雷，还有那看起来跟实体一样的雷龙甲都是如此。
可青龙是不同的。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他明显地感觉到，凝聚成青龙的雷电，是稳定连贯的。否则若是和神雷一样的连续爆发，两者很容易形成同步穿越，那样神雷会很轻易地穿过青龙的束缚，而不会被困住。
林宇非伸出一只手向前虚抓，努力集中着精神，默默地构建着这个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术法。
“持续的雷电吗？”林宇非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