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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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休漠然转身。
再没回头。
明明只是因为自己的阴影被触犯,却将情绪全都撒在从始至终都无辜的韶谌身上。
迟休看着列表里的号码备注,眸色黯淡。
正准备拨出,郑连依的电话忽然打过来。
沉口气,接通。
“喂?”
“迟休啊?今天感觉如何?”
迟休垂睫:“勉强。”
“吃药了?”
“嗯。”
自那晚拒绝韶谌后,迟休便一直窝在公寓里与世隔绝,郑连依偶然间发觉异常,忙带人上门找到过分消瘦的迟休。
见她状态不对,郑连依又强行拖着迟休去医院,才得知她有了精神障碍。
虽不知迟休因何变成如此,但郑连依还是耐心引着她敞开心扉。
“好。”郑连依清了清嗓子,嘿嘿一笑,“告诉你个好消息,姐妹儿我考上朔柳了!”
迟休眸底没有任何情绪:“恭喜。”
“你呢你呢?录取通知书应该就这两天送来了吧?”
迟休依言,斜了一眼旁桌上放的录取通知书。
“嗯,收到了。”
“真的啊?!”郑连依立时兴奋,“天哪!咱俩考上同一大学了!”
迟休依旧平静:“嗯。”
郑连依继续碎碎念:“哎呀,咱俩上了大学还能继续当好姐妹儿,至少不在还没认识几个人的时候尴尬……”
“诶,我听说段以纯也考上了朔柳。”
“是吗?”
“对!”郑连依轻快地舒口气,“不过嘛,某人改了志愿我是相当不理解的。”
迟休面不改色:“什么?”
“还能有谁,韶谌那家伙呗!”
迟休闻言睫羽微颤,微启的唇僵住。
“我听说他估分的时候都估挺高的,完全能上朔大。”郑连依语气里染上不解,“不过听颜青说,他改报了隅桐大学。”
“这两所学校分数线简直差远了好吧,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明明考那么好……”
挂断电话,迟休的心绪因药物催使依旧毫无波澜。
但也正因为没有情绪,怅然得让她难受。
她挣扎过无数次,想向他道歉和解释,但都碍于所谓的矫情没能行动。
直白讲。
是她不敢。
少年如此桀骜纯粹的心,莫名被她贬得廉价,站在孤傲的制高点上折断他维持体面的脊梁。
悔过。
却跨不出懦弱的牢笼。
汹涌的歉意在得知韶谌改志愿之后,强制刹住。
她没回头的那晚,终究成就了七年的愧疚。
-
迟休窝在韶谌怀里,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让她恍然。
“对不起。”
韶谌沉默着,指尖轻绕过她一缕头发。
“对不起……”
迟休轻声着,一遍遍地重复道歉,即便知道无济于事,即便知道为时已晚。
韶谌没应她,只沉默垂眸注视迟休。
他从没想过逼迫她解释什么,哪怕自己蒙在鼓里,他宁可迟休自己开口。
有的过往于他人而言便只是过往,而对于迟休,则是她拼了命想挣脱的晦暗深渊。
当往昔从她口中淌出,却遥远得陌生,语气平淡如水,伤疤揭开好似再流不出鲜血。
只剩生硬的疼痛。
他不想让迟休再在痛楚中挣扎。
韶谌也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遗憾?责怪?
好像都不算。
心有一念,日久成执。
他突然感觉自己简直发了七年的疯,七年,都在执意她。
曾不屑一顾的死缠烂打,却在自己身上淋漓尽致。
韶谌忽地觉得该庆幸些什么。
庆幸他熬过了七年。
庆幸她回到他身边。
庆幸――
她不是因为不喜欢自己而离开。
韶谌伸手,扳过迟休的下巴,使她直视自己。
“迟处秋。”
“嗯。”
“看来当年的你确实被我迷得不轻。”
迟休皱眉:“什么?”
“不然连拒绝都没法儿狠下心――”韶谌眉梢一挑,压住声音,“还留个空子,让我死缠烂打这么多年。”
迟休睫羽微颤,眼眶红了些。
“韶谌。”
“说。”
“我――”迟休抿唇,强装的冷淡终于溃败,“喜欢你。”
韶谌喉结动了动,埋头轻吻她的额头。
“我也喜欢你,从过去,到现在。”
“嗯。”迟休轻声回应。
话虽如此,他已然回到她身边,可过去所酿就的荒唐,终是无法弥补。
时间只会淡化疼痛,却不能愈合伤口。
“喂。”
迟休掀了掀眼皮:“嗯?”
韶谌懒声道:“完了?”
“什么?”
“不是迟处秋。”韶谌故作愤懑地捏捏迟休的耳垂,“因为你那晚乱发的脾气,我不明不白地过了这么多年,你难不成想就这么几句对不起敷衍过去?”
迟休眉心略跳。
“那我……怎么补偿?”
“补偿?”韶谌玩味一笑,“还用我讲?”
迟休狐疑盯他几秒,忽地会意。
仰头。
在温热相触的前一瞬,韶谌却抬手挡住她。
迟休蹙眉:“干什么?”
韶谌舌尖抵了抵后牙槽,眉尾忽扬。
“等会儿,咱先算一笔账。”
迟休眉头皱得紧了些,眼看韶谌一本正经地打开手机日历。
“从当年到去年,四舍五入,整整七年。”韶谌漫不经心地扳手指,“不算闰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七年,就是两千五百五十五天。”
忽顿,他眸底掠过狡黠的光芒。
“多的不说,就算一天一个吻,那也是两千多个――”韶谌目光一转,注视迟休,“打算,怎么还?”
迟休闻言,一噎。
还能这样算账?
没应韶谌,迟休直起身,捧住他的脸。
韶谌则一脸悠哉,静静看她。
迟休盯住他略垂的眼睑半秒,垂睫,吻了一下他的唇。
“一。”
又吻。
“二。”
再吻。
“三。”
韶谌眼角噙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迟休认真“还债”的模样。
“……五十一。”
迟休刚准备继续吻下去时,倏然感觉身体被腰间的力道带走。
韶谌揽过迟休,让其直接跨坐在自己身上。
抬头,瞥见迟休憋得滴血的耳垂。
他抚上她的后颈,两人前额相抵。
“你要不主动点儿?”韶谌鼻尖轻蹭迟休,“一次,抵十下?”
迟休怔了两秒,顿悟。
“二十。”
韶谌啧声:“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
迟休轻抿微胀的唇:“多了,还不完。”
“行,既然此路不通。”韶谌另一手搭上迟休的后腰,“其实,还有个办法。”
又压低声音。
“试试?”
迟休凝视他浓密的眉尾须臾,蓦然反应过来此话何意。
“……不用。”
韶谌得逞弯唇,静候迟休的选择。
迟休思索片刻,捧住韶谌的脸,学着他平时的模样吻下去。
循序渐进。
韶谌本想由着她来,却不料自己被磨得难耐,扼制不住翻腾的欲望,反客为主。
缠绵断链,解开窒息枷锁。
韶谌耳稍也染上绯红,充血的双唇带上几分禁欲意味。
迟休虚抓他的后衣领,眸底被水雾蒙住。
“能不能……”
“嗯?”韶谌应声,轻吻她的脸颊。
“以后再还?”
“我让你今天必须还完了么?”
“……”
迟休从韶谌身上撑起身体,慢腾腾挪到一边。
再钻进被子。
韶谌目睹全程,最后只得无奈在她身侧躺下。
“喂――”
“睡觉。”
“……”
韶谌没好气道:“被子全给你压着了,我盖什么?”
裹在被窝里的迟休微侧过脸,眯眼瞥他。
韶谌见状,直接上手将裹成蚕蛹的迟休拢到身前。
“这还没处多久呢。”韶谌轻捏她的脸颊,“就开始虐待你对象了?”
“……”
迟休皱一下眉,松开被褥,半搭在韶谌身上。
韶谌挑眉,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迟休闷在被子与男人胸膛间,懒得再挣扎,默默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闷出热汗,摸索着扒开盖住脸的被子,试图翻身。
耳边似乎传来熟悉的低哑声音。
“怎么?”
迟休想也没想便脱口:“别抱……热。”
韶谌喉结滚了滚,没吱声。
伴随迟休翻身,搭在他腰上的纤腿也终于离开。
动作尽可能轻地扯开被子,韶谌坐起身,不耐地抓抓头发。
下床。
-
又翻了个身,迟休勉强清醒些,缓缓睁眼。
借着床帘透进的光,她看清身旁仍在睡梦中的韶谌。
眉头一蹙。
她记得他昨晚。
穿的不是坎肩吧?
从被褥的凌乱程度可以排除韶谌已经起过床的可能,迟休垂下头,倏然想仔细观察他的脸。
目光正聚焦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韶谌忽地睫羽微颤,继而睁眼。
对视。
迟休莫名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窘迫,强装淡定打算起身。
“跑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勾住肩膀往韶谌胸前扑去。
“大清早就想对我图谋不轨?”
“……”
一改平日里的玩味,韶谌刚睡醒独有的慵懒声线撩人心弦。
迟休试图狡辩:“我以为……你醒了。”
“你以为?”韶谌扬眉,眼神打量过迟休的脸,“行吧。”
说罢松手,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进浴室。
目送宽大背影拐进浴室门,迟休捋了捋头发,也下床收拾。
迟休的生日恰好在周日,韶谌周六也不上班,两人便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搬家。
倚在浴室门边,迟休懒懒打了个哈欠,再注视镜前正刮胡子的韶谌。
韶谌从镜面上瞥一眼身后的迟休,淡淡道:“想吃什么?”
“你会做?”
“这点儿钱我还花得起。”
迟休盯他的发尾良久,倏然想起昨晚的一幕。
“我搬到滨启天居,他应该找不到我了吧?”
韶谌动作一顿,撇头。
“他知道你工作室在哪儿?”
迟休点头。
韶谌眉头紧锁,一时犯难。
报警也找不到依据,置之不理又可能让迟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韶谌斟酌着,擦干脸。
“那人叫什么来着?”
“迟宽,宽窄的宽。”
“嗯。”
韶谌挂好毛巾,重新面对迟休:“我记得,你工作室里边儿还有个人是吧?”
“嗯。”
“得。”韶谌揉了揉迟休的发顶,“不管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迟休看他:“万一碰到你洗澡?”
“……”韶谌皱眉指指舆洗池旁的手机,“那是什么?”
迟休默默移眼,淡然弯唇。
“好。”
收拾完上楼,迟休在门前驻足,没发现预想中的狼藉。
韶谌在她身后站定:“怎么?”
“没。”迟休摸出钥匙开门,“进去吧。”
韶谌轻车熟路地靠坐在沙发上,迟休瞥一眼大爷似的韶谌,抬脚进屋。
“东西有点多,你可能得等久一些。”
“昂。”
注视卧室里忙碌的迟休许久,韶谌起身走向阳台。
拉过门。
拨出电话等待须臾。
“……韶先生?您好。”
见对面应声,韶谌眉眼冷淡:“帮个忙。”
……
韶谌皱眉,双手无奈抱在胸前。
“你这是净身出户?”
迟休收拾的间隙斜眼瞥他:“怎么?”
韶谌扬了扬头:“就你这点儿东西,跟别人说出去旅游都没人信。”
“……”
迟休捋捋头发,蹙眉。
“我没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再说你家也不缺家具。”
韶谌眉梢一扬:“行吧。”
迟休回过头,继续收拾。
滨启天居――
迟休眼看韶谌打开次卧的门,眉头渐锁。
韶谌淡定甩了甩手里的钥匙,散漫道:“你以后就睡这屋。”
迟休余光掠过隔壁韶谌的房间,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