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空降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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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马上就要过去，冬日的凛风也逐渐裹上了一丝温柔，不再叫嚣着往人骨子里钻。
皇宫大印也许久没有动静了。
二月里，宫中发生了一件奇事。羌帝亲自迎回来一个大夫，礼重万分。
一般来说，陛下重用民间人才倒也是常事。可此人一入宫就直接担任了太医令，引得太医署上下十分不满，纷纷要辞职以表示抗议。
但又不知为何，没出三日，此事就轻轻巧巧的揭过了，一切照常。
侍卫所离太医署并不近，杜若平日里也没去过那边，只是吃饭时听周围人偶尔说一嘴。
自从辞了意宁宫侍卫长之职后，杜若就没在意宁宫附近走动过，连季锦仁也很少见了。赵顺知道她心里别扭，排班的时候也尽量让杜若避开那一片。
杜若每日除了巡值就是苟在校场训练，下意识的避开禁军存在的地方。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汤鹄居然还惦记着自己这个不挂名徒弟，时不时的来侍卫所考教她的轻功水平，每次都诚恳的邀请她去禁军的校场再精进一番。
禁军校场的梅花桩比侍卫所的要高出很多，非常适合做轻功的提升练习。
杜若拒绝了两次后，实在是禁不住诱惑。再加上汤鹄一再保证平野不在，便去了一次禁军校场。
结果大老远就看见平野和汤纲在里面。
好啊！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把我骗进去杀是吧？
杜若二话不说，轻功瞬间调到极限扭头就跑。当汤鹄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快看不见了。
自此之后杜若再也不信汤鹄的鬼话，打死不靠近禁军所在范围一步。
涟漪漫最近闲了下来，三天两头往侍卫所跑，时不时的在杜若身上找灵感，给她设计新款式的衣服。
谢君瑶怀孕之后反倒进宫进的勤了些，每次来都会带一些零食糕点，杜若也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涟漪漫每日跟着蹭吃蹭喝，某一天突然发现腰上的肉多了一圈，大惊失色，一连好几日都没再来。
也许是风平浪静太久了，杜若反而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之感。
天机殿自新年伊始，就在国师方云鹤的带领下开始了每日的星象观测。这两日终于推算出今年最合适举行祭祀的日子便是三月初十。
羌国皇室的传统，每五年要举办一次祭祖大典。由羌帝带领所有皇族以及文武百官，在距离皇城五十里之外的龙骨山皇陵进行大型祭祀典礼，以祈求先祖庇佑皇权永不衰落。
上一次祭祖大典，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如今距离三月初十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祭祖大典工程量大且仪式繁琐，于是阖宫上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尚衣局首当其冲，要准备所有皇族的祭服。涟漪漫作为首席图样师，为天子设计冕服的重担便落在她的身上。
刚清闲了几天的涟漪漫又开始了连轴转模式，但这次稍有差池就不是扣一扣月钱的事了，于是不得不骂骂咧咧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侍卫所也冷清了不少，没有值班的侍卫们几乎都被调去各宫帮忙了。
杜若因为之前在膳房帮过忙，于是被膳房总管抓了壮丁。
因为龙骨山距离皇宫较远，参加大典的人数又规模巨大。为了不耽误祭时，每年都是提前三日就出发，前往山下的皇家别院。
皇亲贵胄以及三品以上官员住在别院中，其他人只能在附近驻扎，在帐篷里住几天。
因此膳房不仅要准备祭祀用的三牲等祭品，还要负责这几日住在别院中的贵人们的饮食。
杜若看了看膳房给出的几份菜谱，虽然全是素食，但做法却一点都不含糊，其中还有不少是药膳。帮忙修改了一些配方后，就被总管扔去专门打理药膳。
杜若对照着菜谱做调整，又添了两道滋补气血的药膳，给总管看过后便拿着方子去太医署取药材。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太医署。
有些拘谨的在门外候了一会，出来接待她的是一名侍药医女。
说明来意后，医女接过杜若手中的方子看了看。
“这是你配出来的？”医女奇道。
“是，在下才疏学浅，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指点。”
“杜姑娘快别谦虚了，这方子我看着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比以前用的还要好些。我这就拿去请冯太医过过目，盖上印鉴，然后就可以去取药材了。”
杜若松了口气，忙向医女行了个礼。医女浅浅一笑，拿着方子进了正殿。
“冯太医，这是膳房那边送来的药膳方子，是新添的，劳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稀奇了！居然新添了方子？”
一个精瘦的小老头从桌案后起身走出来，接过了医女手中的两张方子。
这些年膳房为了保本，药膳从来都是那几样。
毕竟里面加了药材，怕万一药性和哪个贵人相冲，吃出了点好歹，就又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听到膳房更新了食谱，倒是勾起了冯太医的兴趣。
“嘿，你还别说，这方子倒是有模有样的。谁开的？”
“侍卫所的杜姑娘。”
“谁？”
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医女和冯太医皆是一愣，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礼道：“太医令。”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走出来，身着雪白的直襟广袖长袍，衣料在阳光的笼罩下显出银色的祥云暗纹。
他没有束冠，乌发只用一根银色的发带随意绑住，显得整个人随意而慵懒。
男子来到冯太医面前，两指抽出方子扫了一眼，问医女道：“你刚才说，这是谁开的？”
“是侍卫所的杜姑娘。”
“她在哪呢？”
“正在偏殿候着。”
男子折起手中的纸，随意道：“行了，这事给我，你们忙你们的。”
说罢便出了门向着偏殿而去，留下冯太医和医女呆呆的站在原地。
杜若在偏殿的书架上看到一本《异草名录》，想翻一翻但又怕有什么禁忌之说。
在书架前徘徊许久，见四下无人。
我就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事吧？
如此想着，便伸手捏住了扉页的下角，慢慢掀开，踮着脚凑上去。
“好看吗？”
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杜若吓得一激灵，赶紧合上书准备道歉。
待转身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后，杜若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款冬师兄？”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声音有些大，连忙捂住嘴往四周看一圈。
还好没人听见！
“你怎么也在这啊？”杜若捂着嘴小声问道。
款冬被杜若这番样子逗的勾了勾嘴角。
“别这么紧张，这里没人。我交代了不让别人进来。”
“哦…啊？”
杜若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本书里的东西你都认得，不用浪费时间看了。”
款冬边说边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杜若看看架子上的书，又看看款冬。
“之前他们说的，新来的太医令…不会就是你吧？”
“嗯，聪明。”
款冬抿了一口茶，赞赏的看杜若一眼。
杜若内心震惊，坐到款冬旁边，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先说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入宫吧？”
杜若点头。
款冬吹了吹茶沫，不紧不慢道：“先说你送来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确实有毒。不过呢，毒不死人。”
杜若听此立即来了精神：“毒性不强吗？”
“不，很强。但它是先被下了毒，又被下了解药。所以我说毒不死人。你信中说，这是新年宫宴上羌帝的主菜？”
“是，我一直怀疑宫中有魔修潜入。”杜若面色凝重。
“所以师父让我先来盯着。现在羌帝的所有饮食和用药都要经过我的查验，防止被魔修下黑手。”
有款冬来帮忙，杜若顿觉安心了不少，但想想还是有一肚子疑问。
最重要的是。
“你为什么一上来就能做太医令啊？”
想想自己憋屈巴拉的做小侍卫，杜若心里突然不平衡起来。
款冬放下茶杯，懒懒道：“哦，我告诉羌帝我是常青谷的大弟子。”
杜若恍如雷劈。
这样就自曝身份了？
我费尽心机藏了这么久，结果你一上来就自曝了？
但不过少顷，杜若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常青谷和梵音寺是修真界的特殊存在。它们不论是在人界还是修真界都具有一席之地。
常青谷悬壶济世，梵音寺普度众生，皆不分界限。
换个角度看，就是有两重身份。
譬如常青谷，现任谷主白芥子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得道成仙，谷中数百名医修撑起了修真界的医术半边天。其他宗门的医修身上也多少都带点常青谷的影子。
谷中医修在人界的弟子也数不胜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但凡人们并不知道常青谷中的医士也是修士。
记得每次白芥子出门给人看病时，都要化形为年过半百的老头，把头顶的地中海留出来，再拄着一根桃木拐杖。
杜若也曾好奇原因，白芥子高深莫测的答道：“这样子看起来比较有权威，更能令人信服。”
某次一个年近七十的白发老翁前来求医，见到化形后的白芥子，惊叹道：“谷主当真是神人，我幼时随我爷爷来求医的时候您就是这个样子，如今您还是这个样子，这样貌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白芥子：“…其实当时给你爷爷看病的，是我爷爷。”
从此白芥子为防被人认出来，每次化形都不一样。谷中其他医修也纷纷效仿，众人出谷行医传道都很少用真容。
因为皇宫大印的压制，款冬没有使用幻形，所以杜若听到他自曝身份时第一反应是他的修士身份。
常青谷千百年来发展至今，在人界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了。
所以款冬只凭着常青谷真传大弟子的身份，无论到哪里都是座上宾。
想到这，一切疑问都有头绪了。
“怪不得太医署上下都没什么意见了。”杜若感叹道。
款冬听此却挑了挑眉：“我的身份只有羌帝一人知道。”
“啊？”
杜若有点没转过来弯。
“太医署那些人啊，我下了点毒，让他们扛了一天，再出手给他们解了，然后就老实了，”
杜若呆若木鸡。
大师兄，不愧是你。
心里默默的替白芥子撸了一把眼泪。
款冬七岁被白芥子带入谷收为真传弟子，在他身上倾注无数心血，希望将来他能接手常青谷。
结果款冬偏偏只对毒感兴趣，偏科越来越严重。
人家的兴趣志向，白芥子也不好勉强，只好放任他继续钻研毒药。
但常青谷世代以行医救人为己任，谷主怎么也不能是个毒王吧？
于是白芥子又收了一个徒儿繁缕。
小徒弟温柔善良落落大方，在医术上天资过人，刚入谷就得到了众医修们的高度赞扬。
白芥子欣慰不已，觉得常青谷终于后继有人了。
谁料款冬也发现了她的新用处：试药。
因为某次繁缕误打误撞解掉了款冬下在兔子身上的毒，自此款冬每研制出一种毒都要想办法下给繁缕试试。
一开始繁缕只是默默的想办法解毒，后来见到款冬就气的跳脚，最后演变到自己再研制一种毒想办法下给款冬。
两人你来我往，陷入了死循环。每日都想方设法的研制出更变态的毒药好把对方毒翻，下毒的花样也层出不穷。
好好的两个常青谷真传弟子，每日搞的像暗杀组织的刺客头子。
待白芥子反应过来问题所在时，繁缕也朝着毒术的路子越奔越远了。
不过好在两人虽然都专注毒术，但医术上也非常人能及。继续培养培养，将来挑一个接任谷主之位问题不大。
白芥子是如此想的。
杜若此时觉得，谷主可能过于乐观了。
款冬从袖子中拿出杜若的两张方子，又在另一个袖子里摸了半天找到一个印鉴盖上。拿起纸吹了吹，递给杜若。
“行了，走吧，带你去拿药。”
杜若看了看纸上的太医令印章，觉得这可能是膳房做过的，最高贵的药膳方子了。
两人在药房挑挑拣拣，配齐了所需药材。
款冬唤来药童把药都包好拿细麻绳穿上，足足有四提。
于是款冬也拿了一半，送杜若回膳房。
两人提着药慢慢走在宫道上。款冬这一身打扮与宫墙格格不入，十分扎眼。杜若凑近悄声问道：“你们太医署都不用穿官服吗？”
款冬得意一笑：“我有特权，不用守宫里规矩。”
杜若羡慕的咂了咂嘴：“真好，你还要小弟吗？要不收了我吧。我能跑腿能打杂，端茶倒水样样都行。”
款冬无所谓道：“行啊，你想来的话我今日就去找羌帝说。”
“算了算了，我就这么一说。”杜若赶紧反悔。
本来羌帝就怀疑自己的修士身份，若是再让他知道自己与款冬早就认识，没准连款冬和常青谷都要被怀疑上。
此时杜若的注意力全在款冬身上，谁知一抬头，就被正对面的平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往款冬身后藏，动了一下又赶紧停住。
还好平野似乎并没有看她，向款冬问道：“太医令这是要去哪？”
两人都是御前红人，共事时也没少接触。平野从没见过款冬关心除了陛下以外的人和事。今日看到他竟然和杜若一起有说有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款冬正要开口，却被杜若抢了先：“卑职来太医署取药，东西太多，太医令见我拿不下，怕耽误了膳房的差事才帮忙送一送。”
这么一说倒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款冬复杂的看了杜若一眼。
这丫头自从昏迷了二十年醒来后，总是唯唯诺诺的。一开始连话也不敢说，每日都生怕自己做错事。
自己和繁缕虽然不对付，但两人对她都格外照顾些，轮流带着她出门行医，教她辨识草药，接触的多了才慢慢放开些。
以前也不这样啊？
想起她刚被送来时的样子，心中唏嘘，也不知道是被怎么摧残的。
明明给她了常青谷的弟子令牌，也从没见她用过，似乎总怕给谷中惹事。
如今这番说辞，估计又是怕给自己惹麻烦。
款冬叹了口气，没点破她，向平野道：“我还要去送药，告辞。”
杜若连忙做跑腿小厮状，跟在款冬后一步离开。
平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道不明是什么滋味。
把杜若送到膳房，放下药材，款冬又交代道：“如今宫中大印可能有异，还有魔修虎视眈眈。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来找我，记住了没？”
杜若严肃的点点头。
款冬看着眼前人的反应，心道果然还是得说的严重些吓唬吓唬她，不然怕是又要什么都想自己扛。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说道：“别总怕给谷中惹麻烦。常青谷立世上千年，不至于让你这么兢兢业业的操心着名声。”
“更何况常青谷里最大的麻烦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杜若：“……”
虽说是安慰，但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