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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别时方恨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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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问家人可安否,鸿雁不传狱中书。

陈煜在死牢里过得尚可,除去环境潮湿肮脏,并未遭受皮肉之苦,况且有王狱卒私下看顾,吃食上虽稍勉强,但亦不至挨饿。

因消息隔绝,最担心的便是家中情形。王狱卒虽偶尔有些口信传递,但毕竟只三言两语,难解陈煜心中忧虑。

这几日无所事事,除却担忧之外,陈煜思索最多的便只两件事:

一则是目下这牢狱之灾根源到底生在何处。

被冤枉是一眼便可看穿的,幕后操纵之人亦不难猜测,但自己与贾培利似乎并无龃龉,更无深仇大恨,其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陷害自己,且非要置于死地,其缘由思前想后仍是没有定论。

隐隐间也曾想过是否与贾培利垂涎萧诗语有所关联,但又觉其理不通,自己只是萧家书坊一个小小伙计而已,哪里当得起要挟萧家的筹码,是以只自嘲着摇头否定。现下仍是云山雾绕。

另一则便是对日后的规划,假如还有日后的话。

如果此次能侥幸逃出生天,柳暗花明,便不能再守着旧时的想法过小日子了。在这个世道下,“权势”二字远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显要,陈煜更能理解为何说民不与官斗——此时官员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且相应的监督体系更是不健全,就连贾培利这样并非官身的隐形官员,都可以随随便便草菅自己人命。

不过仕途怕是走不通了,毕竟来不及重新修学,通过科举入仕做官无异于痴人说梦。

“权”自难成,便谋其“势”。

想要成势,最快捷也最有效的办法就着落在一个字上——钱。

不能再小富即安,只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了,要知树欲动而风不止,谁能保证灾祸不会再来了呢。必须要想尽办法赚钱,只有银钱积累到足够多的时候,才能形成“势”,才能与“权”抗衡,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家人,不再被人肆意欺辱,被逼生离死别......

墙角一只老鼠逃窜的沙沙声将陈煜从九天之外拉回了现实。

可惜一切都是浮云,最大的可能性是生命就此终结,毕竟死刑翻案好似天方夜谭。

还是祈祷和庆幸吧——

祈祷柳贝儿余生平安喜乐,庆幸两人依旧清清白白。

陈煜闭着眼睛,想要打坐静心,耳中忽然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朝着自己监房处走来。

睁眼瞧去,果不其然,在牢房通风口透出的微弱光线下,正立着一个苗条身影,竟是萧诗语!

四目相顾,对视无言,一内一外,一喜一悲。

陈煜自是喜出望外,念头转得极快,终于见有人可以前来探视,说明事情应有转圜余地!

萧诗语瞧见陈煜仍旧穿着事发那日的衣衫,如今斑驳血迹已然变作黑乎乎一片,粘连在身,凌乱的头发油腻结绺,面容消瘦憔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不由悲从中来,难以自持,顿时泣不成声,几近嚎啕。

陈煜大吃一惊,从未见过萧诗语如此失态,连忙劝慰,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收声拭泪,兀自抽噎不止。

此刻情景好似一幅构图巧夺天工的画卷——

牢房栅栏内外,一男一女,一个污秽不堪,一个芙蓉出水;一边身处晦暗,一边披洒光辉。

好似两个世界,界限分明,对称均衡。

“东家——”

“今日莫称东家,直唤我名可好?”

“萧......诗语姑娘——”

“陈郎与妾身当真如此生分,不肯称一声语妹么?”

“语儿......妹妹,你方才进来探视,无人拦阻么?”

“小妹此番前来,便是专程告知陈郎,你那人命官司已然翻案,明日便可无罪开释了。”

“啊——当真如此?你是如何得知的?”

“陈郎此前获罪皆因勒索信不小心遗失,无法证实那死者的绑匪身份,才定了你杀人罪名。今日......竟侥幸寻到了那封勒索信,递为呈堂证供,便顺理成章为你平冤昭雪了。”

“那贾培利没有再从中作梗么?那他折腾许久到底所谋为何?”

“......这便不清楚了......谁知道那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去理会他们了,只要你平安无事便好。”

“我总觉心中不安,此事怕是没有如此简单。”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熬过今晚,明早能获释出狱便说明无事。”

“也是——那时辰也不早了,东......语儿妹妹便先行回家吧,明日若当真获释,我还要登门拜访呢。”

“陈郎便一刻也不想与我多待么?!”

“哪里的话,只是这监狱牢房本非善地,肮脏龌龊,臭气熏天的,你这般洁净的女儿家还是尽量早些离开为好——再说依你之言,明儿个我便可以出去了,每日间还是要上门叨扰的嘛!”

“陈郎,你说那祝英台真的会羽化成蝶么?”

“呃......你不觉得眼下情境谈论这个,有伤风雅么。不急这一时,来日方长。”

萧诗语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注视着陈煜良久,似乎要把这个人刻在脑袋里,觉得眼中氤氲又生,这才勉强一笑,幽幽言道:

“陈郎,那语妹——就此别过了......”

言罢转身疾步逃离,留下陈煜略觉莫名其妙。

萧诗语一路奔跑,直到出了大狱门口,转到一条小巷,终于站立不住,背靠在冰凉的青石墙壁上,举袖掩面,失声痛哭......

方才走入大狱的之前,萧诗语依旧以为自己甘愿舍身相救,只是因为此事由自家而起,出于愧疚与报恩之心才做出的这个抉择。

直到看见陈煜其人的那一刹那,萧诗语才窥视到了自己的内心。

不知何时早把一颗晶莹剔透的情种深埋在了心间,此刻已含苞待放,可惜造化弄人,花期太短,并没有什么来日方长。

陈郎,你是否知晓方才那便是今生今世最后一面,既是生离,亦是死别?

日后若瞧见蝴蝶绕你纷飞,千万别伤害于她——

那可能便是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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