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紫衣十九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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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昂首阔步,抬脚便迈进这万花楼来。
金世豪矮身低头紧随其后,门口唱名的龟公正疑惑间:
“这不是金......”
未及说完,金世豪一把银钱便塞入其手中,使了个眼色,那青楼龟公亦是伶俐之人,瞬间便闭了嘴,都不带再瞧金世豪半眼的。
楼中甚是宽敞,因今日要开这红花会,万花楼便不接客,是以厅中也并无喧嚣之声。
此时一众老鸨闻声而出,轻摇花面圆扇,从楼上下来迎客,当中一人在陈煜身前止步,其余一十八人则依次在楼梯两侧站定,竟成列队之势。
那为首一人用圆扇掩口一笑,腻声道:
“我万花楼携泉州一十八家青楼恭迎诗会魁首陈公子大驾,共襄红花会盛事,还请公子移步三楼牡丹厅。”
陈煜也不怯场,挺身拾阶而上,心中暗笑,这阵势还挺大,搞得满正式的嘛。
到得三楼,陈煜被领着朝厅内正中单独所设之座坐下,身前几案上摆着瓜果糕点,新茶美酒,朱笔一支,簪花一枚,甚是精致工巧。
金世豪亦步亦趋,在陈煜身后站定,眼光却四处探望,显得比陈煜好奇得多。
一众老鸨逐次跟进,在两侧各自坐定。那万花楼老鸨迈步而出,此时神色甚是庄重,开口道:
“今日泉州城排的上号的业内同行尽皆集会于我万花楼,有幸邀得诗词大会魁首陈煜公子前来,‘点红’‘插花’‘入会’。想必诸位今日带来的皆是店内头牌,各位妈妈们且看顾好各自姑娘,一会儿便按顺序轮流展示技艺。同往年一般,诗词歌舞、琴棋书画皆可。”
“一刻钟之后,‘点红’开始!”
陈煜回头悄声询问金世豪何为“点红”,金世豪附耳答道:
“每家青楼都藏有未经云雨的雏儿,因其处子之身,嫖资要比一般窑姐儿高出不少。今日各家送来比试的皆是各自店中最好的雏儿,一旦脱颖而出,你用朱笔在其眉心点红,便会引得泉州城诸多贵公子争相竞价,要花上平日里十倍百倍之资,方能购其初夜,开花见红!”
陈煜听罢,生出一股郁闷之气。虽说对皮肉买卖之事可以理解,但对“点红”之说却甚是反感,不知其背后暗藏着多少心酸龌龊事。
正思量间,一声琴音响起,“点红”正式开始!
从万花楼派出的第一个出场之人,到现下已轮流上场了七八个姑娘。
或丹凤眼卧蚕眉,或柳叶眉桃花眼,个个美艳无双;
或善高歌胡旋舞,或拨琴音弄霓裳,人人身姿似柳;
或通诗词擅书法,或落玉子泼水墨,每每摄人心魄。
陈煜前世虽见明星美女多矣,此时也觉惊艳不已,身后金世豪自不必说,已然是一脸猪哥模样,只差口水流出了。
继续往后观之,虽仍旧是出类拔萃之人,但比之前面数位,明显稍落下乘,陈煜暗自忖度这出场顺序应当是以青楼名号从大至小排列的,越是靠前越是名头最响的吧。
陈煜所料不错,“点红”最后一位姑娘第十九个出场之时,全场竟有哗然之声。
瞧那姑娘虽身姿窈窕,皮肤白净,气质亦显雍容,但长相却很难形容,倒不是说长得不好看,五官其实颇为精致,尤其一双眼睛甚是晶莹,奈何众人目光皆被其左脸上一颗黄豆大小的痦子所吸引,黑得发亮,颇显喧宾夺主。
那女子却似乎毫无所动,竟上前耍了一套剑法,一袭紫衣,裙袂舞动,身姿清扬,不过似乎于当下场合并不应景。
是以其表演完毕,归位静立后,众人皆掩口失笑,坐在最末位的碧玉轩老鸨羞得满脸通红,埋首胸前不敢抬头。
万花楼老鸨这时闪身而出,含笑邀请陈煜选出此轮最佳之人,为其“点红”。
那笑容语气皆颇有舍我其谁之意,按先前表现来看,确属首发出战的万花楼那姑娘最为突出,相貌、身材、才艺、气质俱佳,如果在场众人客观票选,其必然能拔得头筹。
但此刻并非票选,陈煜也并不客观,心中早已生出反感,便存了戏弄之意。
陈煜拿起桌上朱笔,径直走向那最后一位舞剑的紫衣姑娘,在其身前站定,并未显露怜悯之色,只投之以人畜无伤的微笑,执笔在其眉心点了下去。而后潇洒走回座位,并不理会金世豪那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
那紫衣姑娘却并无惊喜之情,眼神里只透露出些许疑惑,也不答话,也不见礼,依旧静立,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满场惊诧之声顿起,好在尽皆捂口而发,是以虽嘈杂,却并未炸锅。
众人皆在猜测陈煜心思,莫非这陈煜审美与常人有异?总归绝不可能是那碧玉轩的刘老鸨提前收买了陈煜,她店都快要开不下去了,否则也不至于带了这般模样的一个人前来红花会......
那坐在末位的碧玉轩刘老鸨此时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腰身挺得跟竹子似的,脸笑得扭成了一朵花。
“点红”完毕,“插花”才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众人虽对刚才结果颇感意外,但现下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不等陈煜询问,金世豪便凑上前来,低声道:
“这‘插花’乃是红花会最为重要的一轮比试,每家皆遣当家头牌姑娘参加比拼,由你在夺得魁首者发间插上一朵簪花,并为其赋诗一首,她便当选本年泉州行首花魁!有花魁坐镇,还怕不能日进斗金?是以众青楼最为看重的便是这一轮!陈兄切莫再要随意选择,否则......否则必会追悔莫及、悔之晚矣!”
陈煜嗤之以鼻,既然今日已然如此做了,那一不做二不休,方才不枉我折腾这一趟!
这边陈煜和金世豪嘀咕之时,万花楼的老鸨见自家头牌姑娘白牡丹竟还未到场,便赶紧派了人去找。
这白牡丹乃是去年诗会魁首“插花”选的花魁,美貌出众、才艺双全自不必说,难得那皮肤生得如脂似玉,雪白之极,是以有白牡丹之称。
这白牡丹此刻正在自己房间,被古博俊搂在怀中,挣脱不得。
“古公子,奴家怎么也没料想到你竟会马失前蹄,没能夺得那诗词大会的魁首,原本想着今日被你插了花,继而‘入会’逍遥,奈何此时还得去红花会上应酬......只希望别选中我便是。”
“咱俩有的是时候逍遥,只是以你之姿色魅惑,今日怕是要被那陈煜小子占得便宜了。”
古博俊恨得牙痒痒。
“公子尽管放心,我一会儿敷衍了事便是,为了公子,不做那花魁也罢。”
“小妮子,真如你所说才好,别出了门便是另一番风情模样。”
说罢手又伸入白牡丹怀中掏去,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哎呀!公子别闹!我偷着放你进来,别人并不知晓,小心被人撞见了又少不了一阵龃龉。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赶紧着上楼了,你也先找个机会溜出去吧。”
“我便在此处等你,一会儿回来继续逍遥逍遥,嘿嘿!”
白牡丹听闻屋外呼喊之声,边整理衣服边往楼上而去,脸上瞬时换了一副媚笑。
这白牡丹身为上年花魁,名声在外,也确实惊艳无比。现场吟诗作画,抚琴高歌,最后又婉转腰身,舞动人心。期间更是不断地向陈煜秋波暗送,眉眼传情。
多栖明星陈煜上辈子见得多了,觉得这白牡丹美则美矣,却少了灵魂似的,再者心下已锁定了人选,便只安然观看而已。
忽然感觉脖颈上有水滴落,回头一看,那金世豪直是口水横流......
十八家头牌依次上场,比之上一轮“点红”确实更有看头,但陈煜最关注的还是这第十九家的碧玉轩会是何等人出战。
“噗!”“噗!”“噗!”
满场尽是茶水从口中喷出之声,间或跟着几声咳嗽。
陈煜是第一个喷出来的......
这碧玉轩看来当真是经营不下去了,此轮竟然还是由被“点红”的那个紫衣姑娘出来比试,更为有趣的是这姑娘依旧面无表情,出来又舞了一阵剑便退下了......
陈煜见紫衣十九妹舞罢归位,不等那老鸨主持串词,便拿起桌上簪花,上前替紫衣姑娘插上,转身言道:
“承蒙各位抬爱,邀在下参加这红花会,至于花魁之诗嘛,想必大家皆知我已然封笔,还请谅解则个。现下看来我的职事已完成,这便告辞了!”
陈煜说罢转身便走,楼上众人未预料到今日之事竟是如此草草收场,正各自发懵,仓促间便没人阻拦。
金世豪这才反应过来,依依不舍地左顾右盼,终于叹了一口气,追下了楼梯。
“陈兄,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小弟真是五体投地!”
两人出得万花楼大门,陈煜正待解释,又见楼梯上碧玉轩的刘老鸨牵着紫衣十九妹的手,快步追了下来,口中直呼:
“陈公子,请留步!”
“何事?”
老鸨直喘气,缓了两口才道:
“陈公子,莫急着走啊,你还要与我女儿‘入会’呢!”
“什么入会?入什么会?”
陈煜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入会’嘛,就是这红花会的最后一项,需要由诗会魁首亲自送当日所选花魁归家!是为‘入会’,方算大成!”
金世豪不等那老鸨解释,便抢先答复道,背在身后的手冲着老鸨直摇。
陈煜心想真是麻烦,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当下无奈道:
“顺不顺路啊?反正我也要坐你车回家,便先送了这二位吧。”
一行四人便上了金家马车,往碧玉轩驶去,一路上八目相对,尽皆无话。
这厢白牡丹铩羽而归,回到房中,古博俊从背后将其抱起,贴着耳朵淫笑道:
“没想到我的宝贝儿言出必践,当真没当那花魁,让我现下好好犒劳犒劳你!”
说罢便往床边走去。
白牡丹虽心中失落无比,此刻却强颜欢笑道:
“那是自然,奴家心中从来只有公子一人嘛!不过今日当真有趣,那诗魁今晚入会碧玉轩那般丑陋的‘花魁’,不知会作何感想呢,哈哈,想想便觉有趣得紧!”
“你说甚么?那陈煜今晚要独身留宿在碧玉轩吗?是东郊城根的那个碧玉轩?!”
“是的呢,听闻那馆子近来已难以撑持,老鸨子四处寻人接手呐,没想到今日不知使了何种狐媚手段,‘点红’‘插花’竟尽落他家!”
“好机会呐......那个宝贝儿,我忽然想起今日家中还有一桩要事未办,先行一步,明日再来捧场于你!”
古博俊说罢便急急溜出门去,已见夜色降临。
口中喃喃道:
“陈煜小子,休要怪我,你得罪谁不好,却偏偏得罪与我!送你这诗魁最后一首诗,好叫你知: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时;
石榴裙下死,
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