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众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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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书坊前一大早便排着一列长长的车队。
众伙计把三万册新书分类装好,胡师傅便领着车马浩浩荡荡向泉州府书局驶去,交割差事。
毕竟事关朝廷体面,泉州书局的差役验看得十分细致,待检验完所有书册,印刷质量皆为上品,不由得大加赞许,收货付款不在话下。
众人顺利回到书坊,胡师傅把所获银钱上交入账,钱货两讫,这笔生意才算是终于做成了。
整个萧家书坊上到东家下至一众伙计,皆欢欣雀跃,这么多时日的辛苦赶工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每个人都会拿到一笔额外的不菲赏钱。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萧诗语,这宗开店以来最大订单的获利颇丰自不必说,萧家书坊的口碑也会水涨船高,再加上活字印刷这独门秘术,前景可谓一片大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还欠着那知府少爷贾公子的一笔人情债,让她欢喜之余心有不安。
念及此处,萧诗语赶紧从账上支出这笔生意萧家所获利润的一半,交给文三、陈煜,让他们即刻跑一趟贾府,当做分红送给贾培利,想来如此便是在商言商,不涉私情。
文陈二人揣着银钱到得贾府,言称萧家书坊拜访贾少爷,门房让他俩在门口候着,自己先进去通报。
此时一个伙计装束的中年人也朝着贾府而来,手中拿着厚厚一摞纸张。还未走近,只听文三已经和来人打起了招呼:
“嘿,张六哥,今日在这儿能碰见古今书阁的同侪,真是缘分呐!”
来人似乎眼神不太好,待走得近了,才答道:
“我当是谁呐,这不是萧家书坊的小文么。怎么着,今日也是来贾府交差的?”
正说着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那门房示意陈文二人进去,陈煜连忙给文三使了个眼色道:
“文三哥,也没甚大事,你在这儿陪着张六哥说会儿话,我一个人自进去得了。”
那文三也是聪明伶俐之人,顿时明白了陈煜之意,便没跟着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六哥说着闲话,瞅着时机想要套问其来意。
陈煜随着贾家家仆一路向内走去,院子极大,走得略微发热,方才停住,跟着进入屋内,发现贾培利已在椅上坐定,摇着扇子,静候着了。
从昨日到此刻,等得早已望眼欲穿了。
陈煜见过礼便站立一旁,他知道二人身份差异,按现在的规矩是只能站着答话的,入乡随俗嘛。也不觉得怎样不适,就当是给领导汇报工作了。
没成想这贾公子倒甚是随和,不但请陈煜在客位坐下,竟还嘱咐下人给奉上了一杯茶,这倒让陈煜有些意外。
“这位小兄弟,你们东家遣你来作甚,可是有事相求?”
贾培利此时尚以为自己马上便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心中暗喜,是以对这个小伙计也出奇地和颜悦色。
陈煜欠身答道:
“在下奉东家之命,前来拜谢公子一力促成三万册刻印订单予我们萧家书坊之恩,现下已如期完工,与书局交割分明、钱货两讫,东家遣我来奉上公子应获之利,以答谢公子引荐之情!”
说罢便取出银钱,放在贾培利身旁桌上。
“已经交割了?书局已经收货了?没有出甚么......差池么?!”
贾培利一脸惊诧,脱口而问。
陈煜心中一动,莫非这贾培利早已料定会出乱子?当下却不动声色,答道:
“幸赖公子引荐打点,鄙店亦不敢有丝毫怠慢,所幸并未出现任何差池。今日一早书局官差便已验看无误,在下适才奉上之银钱便取自书局发付的酬金之中。”
贾培利委顿于椅上,百思不得其解;也不好再追问,只有端茶送客。
陈煜和文三溜达着归家之时,古今书阁的张六哥正一脸茫然地承受着贾大少爷的无名怒火,把掌柜的让他带来的印刷书页尽数撕得粉碎,散落得如同六月飞雪——心中比窦娥还委屈的张六哥并没有发现那每一页纸张中都有一个“钩”字。
陈煜和文三回到萧家书坊,当即便找到萧诗语复命,从陈煜描述的贾培利怪异情状,加上文三翻看过的张六哥手中书页内容来看,事情脉络已然十分明了了。
萧诗语心中后怕不已,这个该死的贾培利,竟如此歹毒,若非侥幸得陈煜解得此难,真不知自己此时已身陷何种境遇,实在不敢再往下想去......还有崔掌柜,现在想来事发前后的种种异常表现都能解释得通了。
萧诗语沉思良久,招呼着店内所有大师傅小伙计都集中起来,高声宣布起了人事任命:
“自即日起,胡大师傅升任为萧家书坊掌柜,掌管本店大小一应事体!目下最重要的就是全力筹备活字印刷!
另外今年泉州诗词大会也快要到了,文三升任前院书铺掌事,早做准备,争取让我们萧家书坊也露露脸!
还有陈煜,一会儿便签订聘约,从此正式加入萧家书坊!先仍旧跟着胡师......胡掌柜,暂不确认具体执事。
大伙儿辛苦了这些时日,今日下工前所有人到账上去领各自赏银!”
连珠炮似的消息炸地众人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皆欢天喜地,哄乱地喊着恭喜高升,请客吃酒之类的声音,吵闹却不觉嘈杂。
喧嚣声中,萧诗语长舒一口气,自己本就无意从商,奈何情势所迫,不得不为。现下书坊逐渐步入正轨,正是自己退居幕后的最佳时机了。本就是女儿家,从此不用再抛头露面、逢场作笑,不用再与贾培利那种败类周旋,心中大为宽慰!
抬头挺身,笑靥如花。
忽的瞥见人群中一人正看着自己咧嘴微笑,那神情就像完全看透了自己心思一样,顿时脸一红,避开了陈煜的目光。
岂不知陈煜只是恰好看到这种从未在萧诗语脸上出现过的笑容,实在是太美了,不由得花痴般地笑了而已......
“陈兄,中午先去四海酒楼吃个入伙饭呗!”
一众人哄闹着。
“那得让掌柜的先发了工钱,否则小弟这囊中羞涩,只能请大家喝西北风了!”
“呃......本店迎接新人的规矩你不晓得,是老人们平摊了钱请新人呐!陈兄多虑了,只管放空了肚皮,准备盛酒就是了!哈哈哈哈......”
今日众喜临门,大家也忙碌了多日难得闲暇,胡掌柜索性让大家松快了半天,直喝到下工时分才散了场。
陈煜作为这餐饭的主角之一,被围攻之下喝了不老少,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水还并不太烈,酒量底子不错的陈煜倒不至于醉倒。倒没忘记领了赏钱,便轻飘飘地归家而去。
陈煜故意重重敲了敲门,待门刚打开,便装作站立不稳,就势跌倒在柳贝儿怀中,猛得一压之下,柳贝儿柔软的身躯竟被绊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赶紧扶稳了陈煜想要送回房间,哪知陈煜指了指已经摆好饭菜的饭桌,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
“饿......”
柳贝儿把紧靠着自己肩上的陈煜扶到饭桌前坐下,舒缓了下臂膀,问道:
“吃了多少酒还喊饿?怎么喝成这般模样?”
“光顾着喝酒了,没吃菜......”
陈煜顺手把刚领的两贯钱交于柳贝儿,又道:
“当然是喜事啊,大喜事!”
“甚么喜事,说来听听。”
“陈柳记重开指日可待!算不算得大喜事!”
“就靠这两贯钱么,济得甚事......”
柳贝儿当真以为陈煜喝醉了,但转念想到他喝醉了竟然还挂念着此事,心中又不免动容。
“当然不是这两贯钱,为兄心中已有了盘算,就像今日店中众人请我喝酒一样,酒钱由他们平摊,我却坐享其成——陈柳记重建便也着落于此,集众人之钱,为我所用!”
柳贝儿啼笑皆非地摇头道:
“众人出钱请你吃酒,但人家自己也吃喝了呀,顺便还能落下你的人情;若让常人平白无故拿出自己银钱为你所用,于人家有甚好处?再说重建作坊至少得一千贯钱,此法是万万行不通的。”
“我们可以在城内广贴布告,不管是谁,只要拿出一贯钱给我们重建爆竹坊,一年之后我们便还他本金,第二年依旧分给他一贯钱,十年之内,皆按此法——即今日只需投资我们一贯钱,那么他们最终便可收到十贯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此厚利之下,区区千贯之钱,何足道哉?!”
陈煜越说越兴奋,补充道:
“当然一旦入股便不能中途退出,都是要签订契约的。”
柳贝儿苦笑道:
“即便如兄长你所言,筹得千贯、重开作坊,只怕是第一年就又要闭店关张了!遇上好光景一年也就盈利五六百贯,还不够清还本金的......”
“这便是入股者的最坏打算了,即便真的经营不善,变卖了作坊至少可以拿回本金嘛......当然——”
陈煜夹了口青菜送入口中,慢条斯理接着说道:
“重振陈柳记才是我们的目的,那么不仅要增加盈利保持运转,还要发展规模,不断壮大!此一则为兄心中已有计较,明日你便约了李云忠师傅,下工后来家中商议此事!”
柳贝儿没有答话,只用眼睛直瞪着陈煜,柳眉又竖,看得陈煜心中发毛,不知道哪里又说错了,拿着筷子的右手悬停在半空,动也不敢动......
良久,柳贝儿才阴森森的说道:
“兄长,瞧你这也不似吃醉了酒的样子呐!”
啪嗒一声,陈煜手中筷子惊落于桌,一时得意忘形,被戳穿了故意装醉的谎话,刚占完便宜的窃喜顿时化作尴尬,只好又装模作样摇摇晃晃地溜回屋子,耳中只听得外间一阵轻脆的咯咯笑声......
这几日萧家书坊的众伙计们都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
后院众人由胡掌柜领着抓紧刻印新的活字木雕,一大堆上好的梨木堆在屋檐下,经过锯、泡、晒、刻、洗等一应工序之后,便做成了拇指大小的条块,按照发音归类排序,最终收纳在专门制作的木架之上,便于取用时查找。现下已经初具规模,按胡掌柜的说法,各人会越来越熟练,再有十日,所有常用字就大体可以完工了。
前院书铺的文三刚刚新官上任,正憋着股劲儿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好让手下众伙计服气。六月初六,一年一度的泉州文坛盛事“诗词大会”便要火热开启了,还有将将十天时日,这是文三上任后的第一场大考,心中甚是重视。
见陈煜没什么具体执事,在后院也帮不上甚么大忙,便向胡掌柜要了人,让陈煜帮着自己筹算筹算,如何利用诗词大会的契机增加进项。往年萧家书坊至多是在大会前售出些诗词文集,赚不了几多银钱,净看着那几个大书坊名利兼收了。
陈煜此时脑子里净想着重开爆竹坊之事,见文三拉着自己让帮忙出主意,便言称自己需要好好琢磨琢磨,左手支棱在柜台上,一托腮便又思索起如何才能快速筹够重建银钱......
一旁的文三见陈煜入定一般地认真帮自己“琢磨”着,心中暗自感激不已!
柳贝儿虽然对陈煜所说之法不置可否,但从内心来讲总觉得不太靠谱,不过还是前去邀约了李云忠。
她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真的抱有了一丝幻想,还是只盲目相信那个给了自己希望的人。
陈煜下工刚回到家中,紧跟着片刻之后李云忠便也敲门拜访。
三人围坐在饭桌前,寒暄一阵过后,陈煜把重建陈柳记爆竹坊的想法详尽告知了李云忠,询问其是否愿意回来一起成事。
李云忠并未作答,他被陈煜天马行空的想法搞得有点转不过弯来,只喃喃的自言自语:
“这是甚么法子,这算甚么法子......”
“这叫——众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