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隐名取利,仙不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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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数几天,有一次,齐千紫与赵大富相对而坐,齐千紫抓头发握拳,赵大富吹胡子瞪眼,两人争个不休。
原是齐千紫一心一意闭关十日才做出这三样酒水,觉得费了许多心力,便要为之命名。
那搭配河虾螃蟹的酒,香浓除腥,齐千紫欲取名为“水上行舟”;配鸡鸭鱼肉的,清爽去腻,便称之为“白玉在怀”;配素菜的酸辣多彩,叫作“孔雀开屏”。齐千紫饱读杂书,起得名字也算是十分出彩。这等名字放到外人面前,兴许出个几百几千两银子也要从齐千紫手中买来了去,而他却未必会卖。
所以齐千紫不能理解赵大富偏要拦下来,不让他命名。
“我本身已经舍弃了这三样酒水的制作者的身份,怎么我起个名字都不行?”
这确实是三个好名字,与它们各自的效能无比契合,赵大富岂能不知?赵大富也知道他提的几个条件让齐千紫心中颇有怨气,但是为了心中打算,他不愿做一点退让。
“坊主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我的回答还是不行。我就直说了吧,不是我要针对你,只不让你命名,而是说,这三样酒水就不能起名字。”
齐千紫若有所思。
赵大富不愿多做解释,齐千紫倒也猜出了个大概。
想来,不给这三样酒水起名,只为一事:此番为了盘活邀月楼,酒水与其他菜品捆绑销售,倘若酒水也有名字,人们自然会多多关注酒水,而这就不是主做菜食的邀月楼所愿见到的。尽管功劳在于酒水,为着降低其受关注度,无论如何,不给它起名字。
长久以往,即使人们知道酒水之于邀月楼很重要,只是这酒水叫不出来名字,人们自然会逐渐变得不再关注酒水,反来感叹邀月楼的菜食变更合胃口了。这一计有个说法,乃是偷梁换柱,贪天之功!
这计用到最后,有诛心之力:你的功劳,无你名分,于是你便连功劳也没有了。
如此一来,往后推些时日,齐千紫真说出是他为邀月楼酿制的酒水,恐怕也没几人在乎。赵大富算计得滴水不漏,他为邀月楼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还不会让他们邀月楼的名气,不会让他们的客人分流到千乐坊哪怕一丝一毫。
这时的赵大富才真让齐千紫觉得他是一个油滑的商人。
好在齐千紫也一直把自己当做商人看待。无论如何,这些算计不会影响到银子流进齐千紫的口袋,那他完全可以跟邀月楼进行长期合作,自然不会主动爆出他为邀月楼酿酒的身份。
对于两边的“商人”而言,这是以利益为链接点的合作,只要尚且有利可图,合作就不会终止。
洛阳城内的邀月楼,千百食客摩肩接踵,往来络绎不绝,重现了往日仅能在长安的主家鼎盛时期见到的盛况。一日夜流水,能达数万两白银。而这其中,除去菜食,酒水也卖出了万两,其中九成,都被送往一个隐秘所在。
料想如此多的白银,即便转运时下人们私自截流一些,坊主那边吃了点哑巴亏也不会说些什么。可赵大富怕这一开了头,日后缴给坊主的日益减少,只怕坊主另寻他人做生意,这才有回天起色的邀月楼转瞬又要重伤。
因此上,这记账转运之事他尤其上心,诚意满满,务求让坊主舒心才好。
至于转运到的隐秘场所,乃是千乐坊坊主另置办的一处家产,在洛阳城东街角。此处僻静些,烟火稀疏。按照坊主所说,他是想将留在百纳村的家人接到此处住。
考虑到坊主的父母习惯了空旷静谧的百纳村,想来也住不惯闹市,这城东街角正合适,便在此处买下了三座相邻的宅院。
这坊主所说是这样的,要按赵大富来看,兴许是年轻的坊主志得意满、春情盎然,要在僻静处弄个可以随意风流快活的地方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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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之中齐千紫说个不停,吴心奇听到此处,微有感叹,说道:“原来紫与那赵大掌柜是做了这种约定,可惜你没遵守住。”
齐千紫淡淡一笑,说道:“我也就只跟你一人说了。你应该有好好遵守我们的约定,没对别人说吧?”
吴心奇尴尬一笑:“我对夫人说了。”
“好吧,除了你我,应该只有她一人知道吧?”齐千紫挑眉问道。
吴心奇干咳了几声:“她对邀月楼的伙计说了几句,这不算吧?”
齐千紫本有些火气,可他自身也没有遵守约定,大家都只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差距,没什么好相互指责的。想到这里,齐千紫又笑出了声。
“没什么关系,我远离生意场八年了,也许赵大掌柜已经忘了我了。”
“这可未必。”吴心奇将他在邀月楼为寻齐千紫承了赵大富一个人情,并答应为他传一句话的事告与齐千紫听。
“那句话是什么?”齐千紫摇了摇头,“算了,我大概猜的出来,无非是让我回去重做那酒坊之主。我之顾忌,乃是现今乱战方平,粮米弥足珍贵,若我用于酿酒,粮店官仓必有垂涎者欲以粮换酒,如此,天下皆少粮,寻常百姓吃什么?故此,我先前那些以粮米酿制的酒,不宜重现于世。”
吴心奇道:“师兄所料不差,赵大富是想请你出山。”
“彼时我爱财,今朝不爱了,不去。”
齐千紫摆了摆手:“不聊这个,你接着听我讲。”
吴心奇看了看窗外光色已渐黑,不由得会心一笑。他这个老友,讲起故事来可是丝毫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往日里就有一次,拉着他在月亮底下聊个一整晚。看来如今成了教书先生,反倒更严重了,这话匣子一打开,是谁也拦不住。
“接下来的事,我有些印象,你我是不是就要相遇了?”
齐千紫点了点头,笑骂道:“对,你这酒疯子就要来我这千乐坊蹭酒来了!”
葫芦里偷听的林日月心中哼道:“果然是酒疯子!”
吴心奇始终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这诨号,林日月又不是爱打听的人,故此上一世也不知吴心奇有“酒疯子”的诨号。
如今知道了,反倒好奇了,不知他这“酒疯子”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曾记得上一世有见过吴心奇发疯,便是饮酒之后也是一样。
难道吴心奇能做到在他俩成亲之后隐藏了本性?
这实在令林日月提起了兴趣,可惜她的吴郎还在跟齐千紫对座交谈,她又不好出来阻拦,不知几时吴郎才能想起来还有她并这几个可怜的孩子来。
“孩儿们,你爹不要你们了!”林日月扭扭捏捏,佯装哭道。
娃娃们瞪大了眼睛窃窃私语。
二娃道:“小娘是不是病了?我听她声音又似笑来又似哭。”
大娃道:“我看就是病了。”
四娃问道:“老大,小娘得的该是什么病?”
大娃一笑:“小娘一离开爹爹就得病,还能是什么病?”
几人对视一眼,同声叫道:
“相思病!”
林日月遭孩子们拆穿心思,又羞又怒,没忘了提起做娘亲的威严,掐着腰笑着,只是那笑容并不和善:“好啊!你们这些个臭小子,敢调戏为娘来了!”
握着桃木剑,如握戒尺,用剑身追着几个孩子在这紫色葫芦开辟出来的数十丈空间里追逐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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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西南北各方官道上一路赶来的人群里不乏有些坐在舒软的马车上的富家小姐,也有骑在马背上遍赏风光的意气少年,还有些采风的诗人,经商的旅人。几日以来,共计有数万人涌入了洛阳城,全是从别处出发来此洛阳城。
无它,皆是为了这声名鹊起的千乐坊。
这千乐坊以酿酒为能短短数月间便能名满天下,自有其出众之处。不少人心向往矣,便连夜动身。有人为了酒来,自然有人为人而来。
一些富家小姐闻听千乐坊坊主年少有为,兼之传言里皆说坊主模样俊俏,尚未婚配。姑娘们里,胆大些的,亲自前来要看个究竟;扭捏着的,便请了兄长密友来细察一番。
为此,几日里洛阳城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城门口查验身份物资的公人更是忙得满头大汗。
而千乐坊所在的洛阳城南街更是人头攒动,挤得是人难走水难流。洛阳城除了往日战事,何时有过这么大阵仗,居住在此的百姓们不知所措,街市贩卖都难以进行。无奈何,为了维持秩序,府尹直接派了一队兵马在千乐坊附近巡查,疏通人群。
来此的众人是:尝到酒的欣喜若狂,夸赞不止;见到人的小脸红红,心底发烫。只可惜来此谈亲事的全被坊主推脱,回一句“心有所属”,便让无数姑娘心碎落泪。
在齐千紫眼里,重要的是千乐坊这番盛名引来无数商人想要分得一杯羹。齐千紫只恨不能分出几个自己来一一去商谈,定下合作事宜。尽管千乐坊在钱友山鼎力支持、赵大富暗中帮助下扩张不少,已将周围十七处店面全数买下,占地近百亩,伙计百十人,一日酿出酒水万斤有余,若要想满足那些商人的胃口,只怕仍远远不够。
南去苏州的庆云楼想分售唇齿留香的“口吐香花”与妇孺咸宜的“荷花雨露”;北上燕京的天然居想得到凌云奇志的“步步生莲”与沙场豪情的“马踏塞北”;西向敦煌的黄金客要试试“惊魂”和“绮梦”;东走泰庙的青烟阁要拿走“浴汗”和“涤灵”……
齐千紫实在难以顾全,只能优先供应自己的千乐坊,再来才是跟别人的合作。
千乐坊自家是什么酒水都不缺的。自从合并了周围十七家,卖酒的地方显得宽敞了许多。齐千紫一人难以打理十八家的生意,他终于决定将记账收钱的小事交与了手下。钱进入口袋的实在太多,齐千紫想,即使手下愿偷拿一点,便给他一点也无妨。
酿酒的,采买的,运送的,卖酒的,接客的,收钱的,分工已毕,于是齐千紫竟显得无所事事了。
当然,也不是说齐千紫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干。酿酒之时,无论他是只指使下人动手,还是亲去加料、添水,总需要他在一旁,酿出的酒才有千乐坊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事情说来玄乎,其实说破了,就是千乐坊的酒依赖于齐千紫的修为。
齐千紫自从幼时误食了猴儿酒,受上天感召,得以踏上金丹仙途。奈何他却爱上了引他入天的猴儿酒,反倒对修仙无甚追求。
他自猴儿酒中所悟,本不足以使他走到如今地步,是他遍观杂书,又勤加试制,才有今天名誉天下。犹记得初时制酒,或馊或臭,不堪入鼻。那时身边玩伴都嘲笑说:“我撒把尿来也比你这酒好闻!”
齐千紫父母见了,也都笑笑,略略安慰,以为孩子玩心一动,并不能持久。
谁知齐千紫心坚如此,一一验准了差错,逐次改正,眼见酿出来的酒水从不堪见闻,到了勉能入目,接着就是平淡无奇,成了酒样了。齐千紫自开始钻研酿酒技艺,没用三年就做到了能酿出有香有色的良品酒水,让父母震惊不已。
齐千紫的父母并未外传出去自己孩子有这等天赋,因为这是“百纳村”,是一个追求平凡的地方,而非是是崇扬“天资”、“非凡”的人间界。
所以,打那时起,不甘心平凡的齐千紫就注定了要离开百纳村。
齐千紫三年酿出良品酒水,酿出上品酒水,则用了剩下的七年。此十年之功对旁人来说已是进境飞速,于齐千紫而言,仍不够满足。
齐千紫心中始终藏有一种极品酒水,要比百纳山里的猴儿酒更美,可惜他并不知如何酿造。
即便是到了如今,以他的目光,所酿的酒水中只有一款“口吐香花”能稍稍挨着一点极品的边。
“口吐香花”是他入世的第二作,也是给他带来了许多谩骂和赞许的作品,更是让他声名大噪的作品。它的水平很高,以至于齐千紫也不敢说以后还能不能酿出这样的酒来,遑论极品酒水。
齐千紫心想,恐怕他一生都酿不出极品酒水了,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酿出极品酒水的欲望。
他只想着金子和银子。
还有睡懒觉。
为此,齐千紫连酿酒时都不想再出现酒坊,只把自己浸润了灵力修为的衣服丢在一旁,任其散溢灵力,也有一样的效果。
齐千紫甚而都不想去研制新酒曲了,研制新酒多少有些操劳,手握巨富的齐千紫早已有了偷闲之意。
齐千紫在租买的那家铺子里摆了个躺椅,醒时做个监工,扫视几眼,困时便睡,做个甩手掌柜。
但是今天,他这个甩手掌柜睡不得懒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