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蚂蚁的小女孩,你迷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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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小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周末，叶平安去长途汽车站送杨雪凌。
仲夏俗称苦夏，天气较热，没什么人愿意在这时候出门，杨姨要带着杨雪凌赶三伏前赶到南方去度夏。
叶平安说你们要像我一样剃个光头就不会在乎天气热了。
代表父母来送行的叶金宝表示弟弟说得很对。
杨雪凌撸了撸他的头发，毛茸茸的手感，笑了起来。
“这头发长得真慢。”
“不是的，前两天我又剃了一次。”
“哦。更丑了。”
叶平安双手合十作揖，说道：“小僧自东土……”
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说人话！小孩子不学好！”
叶平安看着杨姨扬起来的巴掌，只好后退了两步。
杨雪凌吃吃地笑了。
叶平安抿了抿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比划了个十字，嘴里无声地说着“等我十年，我去找你。”
大巴车司机坐在树荫底下吃完第三根绿豆冰棒，挥挥手：“还有话说没？准备发车了。”
上了车，杨雪凌趴在车窗上对叶平安说：“你过来。凑近一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叶平安乖乖走过去，踮起脚尖，把脑袋凑到车窗前，顺手递给她一袋奶糖。
杨雪凌摸摸他的头，递过来一张纸条，“这个地址是我家的新地址。”
杨雪凌抿了抿嘴唇说：“我等着你来找我。”
“还有，这个还给你。”交给他一个小布袋。
叶平安捏了捏，圆形的硬硬的，脸色一僵。
车开了。
杨雪凌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对妈妈说：“我感觉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很快就会忘了你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叶平安就像是一条蠢鱼。”
叶平安心情很不好，他现在宁愿站在大太阳地里晒着。
叶金宝走过来摸摸弟弟短短的头发茬，说：“得亏我早上督促你洗了头，否则摸着一手油。还有，你穿运动服能不能不要系领带，看着好土，难怪人杨雪凌不喜欢你了。”
“我累了，背我回家。”
“什么？你都十二岁了啊，还要我背你回家？”
“我不管，信不信我回家告状。我生病了是你没照顾好。”
叶金宝只好弯下腰背起弟弟，嘴里还嘟囔着：“我不就是多说了两句话吗，有必要惩罚我吗。行，你是幺儿你最牛。”
……
遥远的雪山，静谧的峡谷，这里与外面常年积雪的气候明显不同，从地面的冰壳可以看出来，这里的积雪隔一段时间就会融化一次然后又被迅速冰冻。
雪花又飘起来了，铺满了整个山谷。
裹得企鹅一样的杨雪凌，牵着妈妈的手，企鹅一样地摇摆着走在浅浅的雪地里。
“妈妈，我们不是要回老家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的路最近。”
雪地里只有一行小脚印，那是杨雪凌的。
“妈妈，我是不是又骗了叶平安？给他的地址不对。”
“没有错，因为我们的家一直在移动。”
“可是他会找不到我了。那个笨蛋，掉了的文具都找不到，每次都找我要。”
“呵呵，所以我们才要离开他，不能养成什么都找你的习惯。”
杨雪凌的身边，她的妈妈牵着杨雪凌的手是温暖而真实的。
“你冷吗？丫头，需要我驱散这些雪花吗？”
“不，挺好看的。”
杨雪瑶笑了笑。生活需要仪式感。
走了没多远，她们找到了一个小木屋，推开门进去，壁炉里的柴火冒出了火苗，烧得噼啪作响。
杨雪凌走到一个小木桌前坐下，双手捂着腮帮子，盯着桌子上篮子里鲜红的苹果看了一会儿，眯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
屋外的雪忽然停了。小木屋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地面上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有过屋子。
雪地里还有一行浅浅的脚印。
……
叶平安趴在哥哥的背上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午饭时。
红烧排骨！懵懂的叶平安坐在桌上，猛地吸了口气。
叶金宝夹了块排骨放在弟弟碗里，说：“明天我也要回学校去了，你看，杨雪凌也走了，以后不会有人跟你抢好吃的了。”
叶平安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叶金宝慌忙去地上捡筷子。
小时候，杨雪凌经常来家里“蹭饭”，李英兰乐呵呵地做了很多好吃的招待小姑娘。杨雪凌也不客气，跟叶平安抢食吃。
李英兰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叶平安，扭头训斥大儿子：“你逗他干嘛？”
叶金宝哪知道叶平安会有这么大反应，慌不择言：“我就随便说说嘛，我又没说错什么……”
叶大年忽然开口了：“滚。高中了还写错别字，要脸不。”
叶金宝蔫了，叶平安乐了。叶金宝给女孩儿写情书被班主任抓住了，打电话给叶大年，巴拉巴拉教育了之后顺口说了一句：写个情书都一大堆错别字！
吃了午饭以后，叶金宝开始收拾行李，苦逼的高二暑假就给了十天在家休息时间，他得回校提前学习高三课程。
叶平安在一边随手翻着高中的语文课本，随口问了句：“哥，咱妈那么喜欢杨雪凌，是因为喜欢女孩儿吗？她怎么不给我生个姐姐妹妹呗。”
叶金宝愣了下，仔细想了想，觉得杨雪凌确实跟平安有点儿像，眼睛大大的，脸蛋红扑扑的。他笑了，答道：“其实小时候家里把你当女孩儿养的，我记得吧，三岁时候你上幼儿园的时候还给你穿女孩儿衣服的，你哭闹了一次，就不给你穿了。”
“啊？”叶平安惊讶地张大了嘴，“我不是应该拣你剩下来的衣服穿吗？”
叶金宝说：“其实你有个姐姐，也就是说我有个妹妹。”
“我那个姐姐，她在哪呢？”
叶金宝愣了半天，喃喃低语：“我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呢，真有个妹妹，她去哪儿了？”
叶平安皱着眉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金宝又开始整理东西了，浑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了。
叶平安舔了舔舌头，自己走出了屋子，径直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家里人一个个都神叨叨的，连大哥叶金宝的记忆都有问题。
他摇摇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出了门。
在三岔路口，他停住了脚步。左边通往卫生院的家属区，那里有杨雪凌曾经的家。
他拐向了右边，闲逛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边。
张老汉的小院门口，老头正坐在马扎上抽烟。
“张伯，我来看看大黄……”
老头抬眉毛瞅了瞅他一眼，说：“大黄出去遛弯了。”
“哦。”叶平安在老头身边蹲下来，鼻子嗅了嗅，“这烟好呛。张伯，还有子弹壳吗？”
张老头回屋拿了几个空壳出来，递给他，问：“你拿这玩意儿干吗？”
“我吹着玩儿。”叶平安道声谢，又死皮赖脸地问：“您那个小刀哪？借给我用用。”
老头警觉地问：“干吗呢？小孩子别玩刀，少不读水浒，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懂。”叶平安很干脆地摇摇头，解释说：“张伯，我小学毕业了，过些天要去县里读书了，想找棵树刻个名字留作纪念。就借一下，用完了还您。”
叶平安借了匕首，跑到河边的树林里，找了棵小白杨，在树干上一笔一画地刻上“杨叶”两个字，手就有些累了。
他把匕首塞进鞘，站在那儿发呆：我是不是应该把叶字刻在前面？也不对，容易让人误会成大叶杨这个植物。算了，就这样吧。
叶平安站在树下傻乐了好一会，才想起去还匕首。
从张大伯那里出来，他又回到了那棵树前，背靠着树看着树林发呆。
阳光渐渐地灼热了，透过树叶照射在林间的空地上，光影随着树叶轻轻地摇曳，有蚂蚁在影中笨拙地爬着。
“它在干什么呢？我看见它爬来爬去爬了好几圈了。”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在问问题。小女孩穿着米黄色的连衣裙，手指在地上扒拉着，似乎想替蚂蚁画一条回家的路线。
煦暖的阳光照在小女孩的连衣裙上，刺绣的蝴蝶似乎要随着光翩翩起舞。
“我猜它是迷路了。”蹲在一边的小男孩说。
“你骗人！蚂蚁才不会迷路呢。下多大的风刮多大的雨，它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杨雪凌，你真笨，话都说反了。”
“哦。我不高兴了，你说我坏话！我走了！”小女孩气鼓鼓地站起来，跑掉了。
“喂，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吗？你回来啊！”
……
脸上湿湿的，叶金宝抹了一把脸，醒了过来。
叶平安发现自己正躺在林间的空地上。没有太阳，四周有点儿黑。
一条大黄狗正在舔他的脸。叶金宝蹲在大黄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弟弟的糗样。
“小弟，回魂儿，这么晚了不回家！也不怕鬼出来吃了你！”
叶平安说：“大哥，有你在我不怕。我好困，背我回家。”
叶金宝把弟弟背了起来。
“行吧，我护着你一辈子。哎哟，这么沉，我的背都直不起来了。”
林子里有点黑。大黄在前面带路，吭哧吭哧地跑着。
叶平安看了看天上，一轮皎月挂在天上。
“姐姐？”
“我在。”
大黄狗警惕地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鼻子嗅了嗅，又继续吭哧吭哧往前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