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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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姜老夫人并非是周大爷的亲生母亲，只是个继母罢了，但现如今的皇帝天子以孝道治国，所以周大爷在明面上还是要对姜老夫人孝敬的。于是这会儿姜老夫人这样断然一喝，周大爷也只得停下手下要继续打砸的动作，转而是叫了一声母亲，然后垂着手，低着头，恭敬的站在一旁。
至于杨氏。虽然先时她因着心中一团怒气无处发泄的缘故，正巧周大爷又撞了过来，她又是摔砸了周大爷的鸟笼子，放飞了他的红嘴相思鸟儿，后来更加是百般捶打周大爷，甚至于是再后来用着屋子里的其他物品开始打砸起周大爷来。
只是这样的一番打砸下来，杨氏胸腔里的那一股怒气渐渐的就消散无形了。然后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她竟然打了周大爷！她竟然还将这屋子里的各样器具都打砸了个差不多！
要知道在这个世道，女子是要讲究三从四德的。所谓在家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所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女子既已出嫁，那自然是要以夫为天的。哪怕丈夫再不成器，那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做妻子的胆敢打自己丈夫的，这哪里还有什么妇德可言？做丈夫的完全可以因为这件事就将做妻子的给休了的。
自己现在都已经这样的一把年纪了，而且当年她出嫁的时候娘家也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要是这会儿周大爷恼怒起来，当真将她给休掉了，那她往后可要怎么办呢？
而且，当初为着体面着想，这明间里的每一样摆设可都是他们大房能拿出来的最好，最贵重的，但是现在这满屋子的摆设却已经被她和周大爷给砸的差不多了......
杨氏其实早就有心想要终止这场打砸了，但无奈周大爷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然打砸的很起劲。那杨氏心里就想着，她要是这会儿自己先行停了下来，那她还有什么脸面在？而且往后那她不是会被杨大爷给压的死死的啊？所以哪怕明明她心里这会儿都已经在肉疼的滴血了，但是为了脸面在想，依然是周大爷朝她砸过来一样东西，她也是捞了明间里的一样东西砸过去。
只是她心里面早就已经开始焦虑了。因着她担心她和周大爷再这样的打砸下去了，那待会儿只怕这明间里面连椅子和桌子这些东西都不会残存下来了。
而这时候她就听到了从屋子外面传来的姜老夫人的喝止声。
虽然杨氏以往是从来都不喜欢姜老夫人的。而且因着今儿她和陆锦澜的事，姜老夫人却做出了那样的处置，在杨氏的心里面，姜老夫人那完全就是将自己的一颗心都给偏到了身体外面去，所以从清夏堂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心里没将姜老夫人骂了个十遍，那也肯定是有个五遍的。但是现在，她忽然听到姜老夫人这大声喝止的声音时，于她而言，那简直那是不啻于天籁之音的。
于是杨氏尚未转身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心情激动了，而一等到她转身回过头来看到站在庭院里的姜老夫人时，她差些儿就要热泪盈眶了。
忙将手里刚刚捞到手的一只茶叶末釉描金彩绘菊花纹的玉壶春瓶，原是打算用来砸周大爷的，这会儿赶忙将这瓶子小心的放在了博古架上，然后杨氏立刻就回过身往姜老夫人的身边跑。
尚未跑到姜老夫人面前，杨氏的一双眼中就已经蓄满了眼泪水。然后等她刚刚才在姜老夫人的面前站定，她一双眼中的眼泪水立刻就扑簌簌的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母亲。”
她一边哽咽着唤了一声姜老夫人，然后一边就掏出掖在袖中的锦帕开始擦拭着脸颊上的眼泪水。
姜老夫人抬眼一看，就见她一头发髻早就已经被扯散的松垮垮的了。鬓边斜簪着的一支如意云纹的金簪子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一般。更不说身上所穿的衣裙了，也是被揉的皱巴巴的，当真是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杨氏显然是知道杨氏这会儿在打量她的，于是一时她脸颊上的眼泪水掉落的更多，也更快了。
同时她还在一边哽咽，一边哭诉着：“母亲，您看儿媳妇现在的这副样子，都是周大爷刚刚打的。这叫儿媳妇往后还要怎么做人啊。”
杨氏说完这话，就将手里的锦帕遮住了半边脸，然后就期期艾艾的开始哭了起来。
姜老夫人又不是个傻子。杨氏现在的这副模样确实是看着狼狈，但自己也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不是。毕竟按照先前过去找她的那个丫鬟所说的，今儿杨氏和周大爷的这场架，一开始可是杨氏先动的手。
于是姜老夫人且不说话，而是往旁边偏了偏头。
——杨氏这会儿就站在她面前，可是将她的视线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的。
而姜老夫人这一偏头之后，就看到垂着双手站在门口的周大爷也是头上的发髻被扯散的松垮垮的，连束发的玉簪子都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去。
他身上穿的那件一看显然就是簇新佛头青色暗纹宝相花纹团花的湖绸袍子不但前襟被揉的皱巴巴的，就是右边的衣袖子也被撕裂开了一道口子。更不用说这会儿周大爷左右两边脸颊上还各有两道尚且还漫着血迹的细长划痕了。一看就是有人用尖利的指甲很用力的划出来的。
姜老夫人这一看之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虽然杨氏确实是挨了周大爷几下不错，但想必周大爷可不止是挨了杨氏几下那么简单的。周大爷比杨氏可是要狼狈上个好几倍都不止的。
但就算是这样，姜老夫人又能怎么办呢？就这件事而言，她是肯定不能先责备杨氏的。
因为在姜老夫人看来，一来周大爷是个男子，杨氏是个女子。无论如何说，做男子的力气肯定是比女子要大的。杨氏纵然再如何的用力打周大爷，但她力气到底在那里，能将周大爷伤到什么程度呢。但周大爷却不一样，他是男子，手上有的是力气。纵然他打杨氏的时候未必用了全力，但那也足够将杨氏给打伤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在男女打架这件事上，姜老夫人觉得男人只能是躲闪，但是绝对是不能动手的。只要男人一动手，无论是什么原因，那他在理上面就亏了。
而这二来，周大爷纵然不是姜老夫人亲生的儿子，但当初姜老夫人也确实是抚养过他几年的，他们两个人之间就算没有很多的母子之情，但总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些的。可杨氏却不一样。姜老夫人可是从来没有抚养过杨氏一天的。杨氏纵然嫁进周家来，唤她一声母亲，但杨氏心里能对她有什么感情呢？
所以这般一想，姜老夫人是肯定要先责备周大爷的。
于是，她就沉下脸，开始厉声的说起周大爷来。
“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黄汤喝多了，脑子都坏掉了，竟然在家里逞威起风，打起媳妇来了？我问你，你从小念的那些圣人的道理，难道是都念到了狗肚子里去了？还是你父亲在世时，没有教过你要礼让女人这个道理？一天到晚的不着急，只跟着你外面的那些个狐朋狗友遛鸟斗马，没有个正经的营生就算了，现在回到家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你也不想想，你媳妇自打嫁给你这二十几年来，不但为你生育了一双儿女，还每天劳心劳力的为你操持这个家。若没有她打理家中里外，你能安安心心的天天在外面潇洒，在人前充面子？可你非但不感激她，竟然还动手打起了她来？！我就问你，你是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来的？！”
杨氏刚刚心里其实是很有些害怕的。从前她虽然也时常会和周大爷拌嘴，但可是从来没有跟他打过架的。而且周大爷不但是个十分要面子，其实也是个性子十分犟的人，他哪里能接受自己的妻子打他啊？所以刚刚杨氏心里只怕周大爷今儿真的会一愤怒之下就会给她一纸休书。
但是现在姜老夫人忽然过来了。而且姜老夫人一过来，并没有责备她半句，而是立刻就骂起周大爷来。
而且杨氏听着姜老夫人骂周大爷的这些话，可不是就骂到了她的心坎上来了？于是杨氏心里的那些惧怕立刻就消失不见了，转而满心满腹的全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如果说刚刚杨氏眼里蓄满的那些眼泪水都只是要做戏给姜老夫人看的，那这会儿杨氏眼里蓄满的眼泪水可就全都是委屈的眼泪水了。而且随着姜老夫人的话音一落，杨氏眼里所有委屈的眼泪水立刻就扑簌簌的沿着脸颊全都滚落了下来。
而且杨氏一边哭，一边还跟姜老夫人诉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在周大爷那里所受到的所有委屈。
因着是真情实感的缘故，到得后来杨氏哭的简直就要哽咽不能语了，一双眼更是红肿如桃。
姜老夫人见了，就一边抬手轻拍着杨氏的手背，一边还温声的抚慰着她。
“母亲知道这些年你受累了，也知道老大这个浑人让你受委屈了。母亲都看在眼里呢，知道你为这个家有多尽心的。你放心，母亲在这里呢，我是绝不会让老大欺负了你去。”
漂亮的话儿谁不会说呢？而且姜老夫人以往也只是不说罢了，但她若说起来，那还是很能打动人心的。毕竟当年姜老太爷的母亲，也就是姜老夫人的婆母还在世的时候，姜老夫人可是经常就会将她给哄的找不到北的。
杨氏一听到姜老夫人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同她说着话，心里不由的就越发的感动起来，就颤着声音唤了一声母亲。
不管刚刚在清夏堂的时候杨氏的心里是有多不服气姜老夫人，也不管自清夏堂回来的路上杨氏在心里到底骂了多少次姜老夫人，也不管现在的这件事之后，也许都不用到明天，只到今天晚上，杨氏心里想起姜老夫人来的时候照样会不喜她，但最起码现在，杨氏的心里对姜老夫人还是很感激的。所以她这一声母亲叫的当真是情真意切。
杨氏叫得这一声母亲叫的情真意切，姜老夫人自然也不遑多让，也一口一个好孩子的叫着杨氏，让不知道的外人看到了，哪里还会晓得她们两个孩子是继婆媳的关系呢，差不多都会以为她们是亲母女了。
而姜老夫人陪着杨氏演了一会儿‘母女情深’之后，也就抬起头望着周大爷了。
然后姜老夫人的声音也就开始严厉起来。
“你还傻站在那里不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跟你媳妇儿道声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