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纯妃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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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黎安失魂落魄期期艾艾地边哭边说。皇帝心中一阵钝痛,但他知道有些话他必须要说明白,有些道理皇后必须要懂。这无关情爱,只事关皇后和皇子的身家性命。
如今还没有其他皇子女出生,后宫众妃及其身后的世家还不敢太过张扬。一旦有了别的孩子,后位和储君之位如扔在狼群的一块肥肉,会让他们眼红缠斗不休。那时,皇后行事若还是如此跳脱,万一传了出去,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护住她。
皇后想不到这些。她心思简单,心中只有情爱。可他不能不替她想着。
其实即便知道她不是瑾淑,他仍不免对她动心,确实是因为他很多时候看着那张阿妹的脸,忍不住恍惚,忍不住就自欺欺人,想要假装落水一事从没发生过。但最让他动心的,还是叶黎安的简单和快乐。
她心思单纯,想要的东西向来简单,让她开心和快乐特别容易。这是皇帝永远都无法达到的轻松。皇帝心中从来都有百转千回的思绪,就是想静都静不下来。只有在叶黎安身边,他才能彻底的放松身心,忘却烦恼。
说实话,叶黎安的坤宁宫是唯一一个让他感觉放松的地方;叶黎安的床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踏实入睡之处;而叶黎安是唯一一个让他完全放心无所顾忌地相处的人。
但对于叶黎安来说,皇帝的这些宠这些爱这些重,根本就不够。她只想要做那个唯一。自她动心之后,她早已忘了自己刚来此世时的初衷。
所以说啊!情爱迷人眼啊~
皇帝拿出自己的巾帕,细细地给叶黎安擦去泪痕。叶黎安挥手挡开,他不屈不挠地尝试着。最终叶黎安眼泪流尽,渐渐冷静下来。
皇帝拉她坐在龙椅上,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后宫前朝这些复杂局面下她所身处的位置和所面临的挑战,以及以后她需要如何行事才能保证自己和麟儿不受伤害。
叶黎安听懂了他的话,但是不懂,为什么自己发现了小室之后却反而要听他教训?
皇帝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垂下眼皮,缓缓开口:“朕与她相处三年,一直琴瑟和鸣毫无芥蒂。猛然听说她魂归九天,朕不知将这份情寄托在何处。以朕看来,将你视作她,全然是不妥的。她是她,你是你,朕只有这样看待,才是真正的尊重你,也是真正的尊重她。黎安,你莫要怪朕。朕此生送别的人太多了,一个又一个的至亲挚爱都离朕而去。朕其实一个都不想失去。”
皇帝眼圈泛红,叶黎安听的心都软了碎了。她终于回握住他的手,皇帝动容道:“现在,朕只有你了。黎安!你别不要朕。你如何闹脾气都可以,但你别不要朕。不能见你的那段日子,真的太痛苦了。朕不想再失去你了。求你,原谅朕,可以吗?”
叶黎安应声落泪,心中纠结痛苦万分。皇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潸然泪下。
哭了一会儿,皇帝放开她问:“原谅朕,好吗?”
叶黎安不看他,却扁着嘴,带着些不情愿,微微点头。
皇帝将她拉起来,牵着她走进寝殿的小室中。整个过程,叶黎安十分抗拒。她不想再进那个小室。
但皇帝的手如铁钳一般紧箍着她,牵着她走到那两座牌匾面前。
他面对着牌匾,声音悲凉:“其实,朕到现在都不知道称她为颜瑾淑好,还是称为慕容音的好。”他转头看着叶黎安,叶黎安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流动的情意,只是不知这情意是对谁的。
“有你在,朕无法大张旗鼓的为她举行祭祀之礼。人人都说真命天子是万福万寿之人,朕就以能想到的最虔诚的方式为她祈福。黎安!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她明明是很善良温和的人,但命运却从没有赐予她丝毫的温暖。即使嫁给朕的那三年,她恐怕也并不是真正的快乐。朕很怕,怕她收不到这份祈福。我们此生姻缘已尽,朕无法为她做什么,但想到她在魂魄弥留之际还想着为我安排个你。你说朕如何不尽尽心意?”
叶黎安听得感动,却对他在“朕”和“我”之间的措辞中感到有些酸楚——终归他心中最珍视的还是她。
但叶黎安的恋爱脑已经完全启动,此刻这点儿酸楚根本不足以抵挡澎湃而来的热浪。这波热浪高高的冲过来,将之前的怒意、此刻的酸楚全部淹没,只剩下荡漾不绝的脉脉温情。
甚至,她开始理解南木笙的做法,更开始同情起颜瑾淑或者说慕容音的一生。
她想道:毕竟慕容音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存在于世的,陪在南木笙身边的,是她叶黎安。
这么一想,叶黎安的心情平静下来,走上前去给那个女人上了一炷香,谢她将自己从那鬼地方拯救出来。
皇帝将叶黎安安抚好,亲自送回了坤宁宫。白日忙完后,留宿在叶黎安之处。
叶黎安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但南木笙的温柔呵护远比这莫名的空落落要深切得多。因此,叶黎安甩甩脑袋将这没来由的失落赶跑了。
其实,如果她潜下心来好好琢磨一番,就会发现她这失落感的来由————无论如何粉饰,皇帝对她跟以前是有些不同了。
她此生再没听过皇帝在她面前自称为“我”;
她此生再没住过庆天殿,即使有时候她主动提出来,皇帝也会巧妙避开,甚至以不合规矩搪塞。但她向来简单,皇帝对她又是无比的宠爱,日子安逸之下这些细枝末节也不怎么去深究。过得几年,甚至都觉得是正常事了。毕竟,庆天殿的龙床上再没有睡过任何女人。
而皇帝在后宫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坤宁宫陪着叶黎安,小部分时间也会得当的均分给剩下的女人们。但每逢初一十五,他必是要在坤宁宫用过晚膳后回到庆天殿独自安歇。
叶黎安不知皇帝内心深埋的执念。她看着皇帝手臂上再没出现新的伤口,旧的伤口一日日愈合结痂,伤痕淡化,直至几乎不得见。叶黎安内心的不安也慢慢消散。
可以说,几十年的宫廷生活叶黎安过的十分舒适。她在帝皇的羽翼之下受尽荣宠。膝下的独子早早被封为太子。
但一切都在太子长成后迎来了巨变。
当时,人人都以为皇后姓何,只有寥寥几人还记得皇后生长于镇关侯府颜家。但记得的,也不敢乱说什么,因为他们一样记得颜家对年幼的皇后是何等的无情。而叶黎安这个名字,只有她自己执着地不肯忘记,连皇帝都从来只唤她为“皇后”。
皇后不以皇帝这种不甚亲近的称呼而自寻烦恼,毕竟皇帝对他们母子可真是独一份的荣宠。朝堂后宫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她们母子的地位。他们几乎像一家人一样穿过平静的岁月。
只是,对于后宫嫔妃和其他皇子女来说,皇帝却全然不是这样慈爱亲近的模样。有些皇子女一年内得见圣颜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些不甚受宠的低阶妃嫔的日子可真是一言难尽。
而皇帝几乎也要忘了其他的子女。
二皇子是第一个新添的孩子,是在皇宫出生的头一个。二皇子出生时,皇帝龙颜大悦,盛宴款待群臣,可惜这孩子长到一岁发热高烧差点死了,救回来也损失了大半听力。
而此时,三皇子、大公主、二公主、四皇子,相继出生。二皇子生母敏妃,也就是碧清,再是难过,也没有得到皇帝多少的关怀。
敏妃原是个有些野心的,内心很有些谋划,几年间将娘家人一一扶持打入朝野不显眼却重要的位置上,又上下笼络着群臣,很有些手腕。但自从二皇子失了聪,她终于看清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些势力,和自己这些小聪慧,在根深蒂固的世家面前简直如蝼蚁。为了孩子的性命和前程,她咬牙歇了心思。后来,有了五皇子,更是一门心思抚养两个孩子,养的两个孩子心性恬淡无争。尤其是五皇子,跟爱玩闹的皇叔厮混在一起,惹得皇帝每每看见都要皱眉头。但碧清、二皇子和五皇子,一生无忧。无论风云变幻,都不曾影响过他们的好日子。
三皇子是宜妃所生,只比二皇子小了半岁,比四皇子大了半个月。宜妃本就有些傲气,段家也是颇有些小觑中宫和储君的心思。对三皇子,除了宫廷内正常的教养,段家下了大力气,避人耳目,让他学习治国御下之道。由此,聪慧上进的三皇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
而四皇子是个可怜的。刚长到两岁时,其生母纯妃在秋狩时跟着兴致高涨的皇帝打猎,不想碰到体型庞大的棕熊。周围近十个护卫拼死护主,皇帝和纯妃两个主子刚突围而出,竟有第二头棕熊从树丛后猛扑而来。纯妃为了救皇帝,以身投喂凶兽。等稍远处的禁卫军来赶跑棕熊时,纯妃已被生生咬断了两肢。
不知是念着纯妃的护主之功,还是这么多年总归对纯妃上了几分心,皇帝不顾阻拦冲到纯妃身边。纯妃断残的左臂和左腿处汹涌温热的血液,左腹还有那熊半咬的伤口狰狞着。
禁卫军中随行的医侍快速包扎一气后,早已摇了头。飞星一看,不等皇帝开口就让人传了太医。
皇帝看着纯妃惨白的脸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伸手想要给她擦去,却发现竟是冷汗。他不知手上早已沾了纯妃的血,返把纯妃的脸弄得血糊糊一片。皇帝自己也没注意到,他一到纯妃身边,就将她抱着了。此刻,皇帝的手上、身上,无一处不是纯妃的血。
纯妃的头无力地歪在帝皇的怀里,大大的双眼紧紧盯着南木笙的脸。她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男人的焦急心焚清晰可辨。她的嘴角绽开一朵花,甜甜的笑了,此生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对面前的男人说话:“皇上!这样被您抱着真好。”
飞星使了眼色,让一众护卫退开数步。
皇帝看到纯妃的脸上安恬满足的神情,动了动喉结才能嘶哑开口哄道:“你撑着!太医马上便来,朕向你保证,只要你能撑过去。朕便封你为贵妃,赐四皇子大大的封地,等你老了准你随儿出宫居住。如何?”
纯妃痴痴地看着南木笙的脸,耐心地听着他说话,似乎这世上时间最多,最不需要着急的便是她。
等皇帝说完,她才开口说道:“陛下!臣妾出身微贱,本没有福分伺候您左右。如今偷得几年的幸运,这是天神奶奶的恩赐。臣妾心满意足,不敢妄想其他。”
伤口处的疼痛开始真实起来。饶是她自幼习武,对疼痛司空见惯,还是不得不歇口气才能说话。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陛下!臣妾……臣妾幼时得您相救,本该如此以命报恩。您万不可过于介怀!况且,就算无此前事,就算您不是臣妾主子,臣妾……臣妾依然会义无反顾。”
纯妃垂下视线,双颊一片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因为受重伤之故。
皇帝的心弦被这样真切的表白,轻轻拨动了一下。
“臣妾为奴时,便有了非分之想,幸得皇后娘娘恩典才能亲近陛下。臣妾自入您后院之日起,时时感到欢悦。对臣妾来说,位分什么的从来不打紧,能伺候陛下,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皇帝动容,握住纯妃冰凉的手,纯妃的心间瞬时被一种温暖包裹。
“好!只要你听话,撑过这一关,朕每日都去看你。”
纯妃望着他,回握住他的手,说:“陛下来或不来,臣妾见或见不到陛下都无甚紧要。一想到臣妾是陛下的女人,臣妾便万分欢喜。”
皇帝没想到纯妃竟对他如此情根深种,不由感动得紧紧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