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四皇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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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纯妃看着皇帝不同于以往焦急的脸庞，劝慰道：“臣妾只是尽了本分。皇上万万不可过于介怀。四皇子虽小，但他是皇子龙孙，有那么多人照顾着，更有陛下顾念着，臣妾并不担心。臣妾的娘家只有两位哥哥，如今日子蒸蒸日上，臣妾也安心。臣妾求皇上万不可因臣妾之故，对臣妾两位哥哥有何优待。本就出身低微，一朝猛然得势，臣妾怕他们德不配位。不仅守不住富贵，更失了性命。还望陛下答应臣妾！”
皇帝略微犹豫，还是缓缓点头同意。
纯妃放了心，说完要说的话，猛然觉得提着的一口气如晨光中的薄雾慢慢消散。
她忽的挣开被皇帝握住的手，抬手抚向皇帝的脸，她轻轻地抚摸着，努力说了一句：“加餐饭，勿忘……”
还未说完，便已脱力，手摔下来时被皇帝握住。冷冰冰的触感刚一入掌，他就知道那手的主人已不在了。
他此生最怕离别。与纯妃之间虽没有过多的情愫，但相伴多年，又共育一子，总归是与别人不同的。
他又将她的手掌贴在脸颊，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轻轻说道：“放心，朕绝不忘了你。纯妃！”
他本来还想唤一唤她的名字，可回忆了很久，除了“纯妃”这个称呼，他再也想不起别的。皇帝早已忘了自己亲笔题写并被纯妃珍藏在寝殿的“杨思云”三字，更是对她本名“杨二丫”一无所知。
皇帝心想：既然纯妃如此的爱着他。那她最后未说完的一定是“勿忘我”。
但他不知道，纯妃最后没说出口的是“勿忘衣”。在她还不是纯妃之前，远不是杨思云之前，作为二丫的她接连失去亲人。她母亲在死前，紧紧抱着最后剩下的小小的二丫，红着眼眶说了句：“加餐饭，勿忘衣！”
明明二丫吃了上顿没下顿，她母亲仍然为她存着希望，盼着她能吃饱穿暖。在杨二丫的心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深切的爱便在这六个字之中。
皇帝的吃饭穿衣自然不必她担忧，但她仍要趁着最后一口气殷殷嘱咐。既是嘱咐她深爱的男人，也是遥遥的嘱咐与这男人所生的蹒跚学步的婴孩。
在她看来，记不记得她不要紧，只要他们能过得好，她就安心了。少时苦命的她，一直觉得有衣穿有饭吃便是好日子。而皇帝和四皇子自然是日日有饭吃有衣穿的。因此纯妃走得安详。虽然肢体破碎，血液流尽，她苍白的脸上仍然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皇帝看着闭合双眼的纯妃，第一次觉出她的美丽、善良和勇敢。他亲自抱着她残余的尸体回了营地。
身边的近臣自然劝谏皇帝不可沾染晦气之类的。南木笙置若罔闻，执意抱着替他而亡的纯妃一路步行。
禁卫军早已分出一拨人去寻那两头熊的踪迹。到了夜间果然捕了献给皇帝，皇帝命人宰了祭奠纯妃。
皇帝下令彻查棕熊骚扰之事，查来查去竟是一个卫兵队长吃坏了肚子，本应早早布置起外围守岗，却晚了至少两刻钟才布置起来。此时，提前一天被赶跑秋狩地的凶兽却早已趁机跑进来，造成了如此大祸。
将那卫兵队长提了来，候在皇帝主帐外。本来事情十分简单，皇帝眼都没抬，刚要开口决定此人生死，忽然听得帐外连续呼号。
皇帝看向飞星，飞星使唤内官出去看了。神色复杂的内官回来禀报：原来外面呼号喧闹的就是那卫兵队长。
皇帝以为是那人怕死才哭，要失了兴趣，才听到内官歇了一大口气才说：“那卫兵队长便是纯妃娘娘的兄长。听说被咬死的是胞妹，十分痛苦，差点抢了附近卫士的刀抹了脖子。”
听到此处，皇帝的眼睛闪了闪。本来他还在想着嘉奖杨氏兄弟，想到纯妃的话，才考虑着用其他方法弥补。
却是没想到，杨氏兄弟竟然被调到皇家禁卫军中来了。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放了吧！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飞星使内官依令而行，那呼号声犹自不断。皇帝耳听着那长调渐渐远去。
纯妃以皇贵妃仪制下葬帝陵。四皇子哭闹着找过几天母妃，便被耐心温柔的乳母安抚住了。
从此，懵懂的四皇子独自住在长春宫中。葬礼过去半个月，皇帝终于提起勇气踏入长春宫。看见犹如无父无母的四皇子，婢仆环绕，言行出奇的与那近身伺候的乳母相似。
皇帝当即决定将四皇子抱回庆天殿，住在太子曾居住过的偏殿。皇帝因欠着纯妃的救命之恩，人到中年又有了闲心教养子女，尤其四皇子还是个讨喜的孩子。皇帝亲自教养，日日探望关怀一番。
一时间，四皇子成了太子之外最受宠的皇子。
这让其他的皇子很不服气。太子是中宫嫡长皇子，他们比不过。但四皇子一个没有母亲的孤儿凭什么？
他们越嫉妒排挤四皇子，越显得四皇子孤苦无依，越让皇帝多一分的偏爱。等到孩子们快长到成年时，四皇子已变成除太子之外，最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皇子。
彼时，皇帝不知存着什么心思，除了太子行储君之职立于朝堂之外，另有三皇子、四皇子也在朝堂上旁听议政。两位皇子刚是弱冠之年，眼界见识定是不足以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国策。但每每退朝后，皇帝都要召三位皇子到上书房让他们各抒己见。
不过几次，皇帝便看出三皇子非池中之物。虽比太子小五六岁，立于朝堂之日也比太子短很多，每每答对却总能给人出其不意的惊喜。
皇帝眼中亮了亮，有些遗憾：这要是嫡子该有多好！若太子能有这般头脑和胸襟，该有多好！
皇帝想了想，每每禁不住点头赞同之后，对没什么新鲜见解的四皇子一顿夸赞。
久而久之，三皇子心中不服，四皇子论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凭什么父皇对他那么青睐。
段家家主，也就是段青云和宜妃的大哥，劝诫三皇子稍安勿躁，莫争一日之长短。
可三皇子年轻气盛，屡次挑衅四皇子。但四皇子到底是纯妃的骨血，向来如他母妃那般安分守己，一向对他三哥敬而远之。
等到他们成年即将辟府独居的那一年。在一次宫廷马球赛上，三皇子看到旁边无人照看的马匹。他认得那是四皇子的坐骑。
他拿出能使马儿疯狂的五苋草，马儿刚吃完，四皇子那大意忘了马鞭的马奴，取了马鞭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看到旁边的三皇子，警惕的将马儿牵到了另一侧。
上场不过一刻钟，四皇子的马开始发狂不受控制。马球赛紧急中断，多名侍卫上前救人，还是没能止住发狂的马将四皇子甩飞，又一蹄子狠狠踩在他的胸口处。离得最近的侍卫都听到了四皇子胸口处传来的骨头断裂声。四皇子的嘴角立即渗出血丝，喘息不过一会儿便殒了命。
帝王大恸！他赶过去，亲自拿宝剑斩了那匹马，又跑到四皇子身边抱着迅速冷却的尸体。他想起当年纯妃也如他们的儿子这般躺在他怀里没了生气。
这些年，他虽不怎么踏足长春宫缅怀纯妃，但到底是记着有那么一个人。他将长春宫一直空置着，不让任何后妃居住。这些年，长春宫一直处于有人照管，却又无人居住的半荒废状态。四皇子年幼时，还会以思念母妃为名，偶尔去住一晚，有时候皇帝也会陪他去。
等四皇子年纪稍大些，也如其他皇子般不再留宿后宫。
皇帝下令彻查四皇子坠马一事，结果查来查去只能查到三皇子亲信带五苋草入宫这件事。除此之外，任何直接的目击人证和物证都找不见。
四皇子那马奴也不敢说出自己为了取回马鞭而暂时将四皇子坐骑置于不顾，回来还看到三皇子和亲信在其旁边之事。直到后来，一位马场宫女不知受了什么鼓舞，勇敢地站出来将看到四皇子马奴在赛前急匆匆离开又回来一事说出来，大家才知道此事。这位宫女后来受文才人赏识，将人要到了自己宫里。
自此，皇帝虽在面上不显，但心里狠狠疏远了聪明能干的三皇子。可皇帝没有其他得用的皇子，没什么成算的太子又需要磨刀石去打磨。他想不到比三皇子更得用的人。于是，皇帝忍耐着心里的厌恶，让三皇子给太子当陪练。
可三皇子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他自认为能力比太子强，那这储君之位就该属于同样身为皇子的自己。他对宜妃说：“若这天下交予儿臣之手，儿臣必能护得南木氏江山昌盛百年。”
这话被人秘密地带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微眯起眼睛，稍作沉思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不日，宜妃娘娘就被晋为宜贵妃。
三皇子、宜贵妃和整个段家是压制不住的欣喜欢悦，更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宜贵妃本就是盛气凌人的性子，三皇子更是年轻气盛。段家再规劝行事谦和一些，他们母子也无法抑制这份喜悦，甚至在储君和中宫面前都隐隐有些狂妄的姿态。
后来，早已辟府独居的三皇子派遣死士暗杀微服出游江南镇灾的太子。此事闹哄哄的喧哗了几个月，都城、江南以及连线的几个郡县都有涉及。大家对此事众说纷纭，有说是皇帝旨意的，有说太子已被击杀的，有说下一任储君非三皇子莫属的，……。
一时间朝堂震动，人心惶惶。几个月后，一直装聋作哑的皇帝雷霆手段，直接斩杀、流放或诛杀参与的臣民，每个人都按其罪获重刑。三皇子本还有些侥幸，太子早已被杀，自己作为皇帝最为得用的儿子，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能担起储君之任？
谁获重刑都没事儿，总归自己会安然无恙。也许，因着对太子的疼爱，可能会对自己禁足之类的。但到底不会怎么着自己。
他是这么想的，他的幕僚也是这么分析的。若事实如此，皇帝好像也会这般思虑一二。
但他不知道，他父亲从六岁起便隐忍蛰伏，最终谋得帝位，不仅善谋，且是个果断的人。
三皇子幕僚这般分析的第三日，飞星大司宫带着一壶酒来了三皇子府上。三皇子不明其意，飞星却只说是皇帝赐下的美酿，要三皇子饮用。
三皇子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自然百般推脱不肯饮。飞星竟然直接亲自上手，给他灌下了半壶。谁能想到好好来宣旨的大司宫会突然动手，就算三皇子府上下都心有戒备，也因着跪伏在地，晚了几步才赶过去。可此时，酒已入腹，一切都晚了。
不多时，三皇子开始腹痛难忍，飞星唤候在门外的两位太医进来，留下话只留三皇子一命即可。
大司宫拿出圣旨朗声宣读。众人乱糟糟的忙着去看三皇子有没有事，只有几句钻进众人耳中：“.....恩赦其大罪，......。望三皇子自此牢记教训，......行仁德之事。”
等飞星走了，安顿好三皇子后，大家才好好读了圣旨，才知道皇帝只字未提他刺杀储君一事，反而以他在太子负责的工程中做手脚戕害百姓性命为由降罪。
真是可笑至极！三皇子府中的一干人等看着圣旨上的字字句句，皆是怒不可遏。
三皇子在床上躺了几天，九死一生。至此真的只留了一命，那副身子破败的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三皇子府上下悲痛欲绝，都暗骂皇帝心中没有乾坤成算：若他百年后，帝位不继，南木氏千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他手里了。愚蠢！实在是愚蠢至极！
结果，没几天，上大朝的段家人却亲眼目睹太子殿下活生生地站在殿中，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受过惊扰。
至此，三皇子才知道，原来自己击杀的那位出宫巡游的太子竟是个替身。
宜贵妃张牙舞爪的性子不改，犹自叫嚣，被禁足在自己宫中，却仍心存期待，咬紧牙关熬着日子等待三皇子夺得大权那日将自己风风光光接出去。
段家却是识时务，不再心存妄想，迅速与宜贵妃和三皇子断绝关系表明态度，愈加低头做人埋头做事。后来得皇帝赏识，还升至一品大员之位。
经过此事，三皇子天天用汤药吊着性命，看着是越发的与世无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