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洛慕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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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太后说完,想起那团白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觉得好,因为这样美好的姑娘如潇儿一般千年难遇;他也觉得不好,因为这样美好的姑娘来伺候自己这个四十好几的老头子实在可惜。
他没有察觉出来,心中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盼着那位姑娘模糊的脸,和她身上的白衣般,与潇儿相似。是以,他没有开口拒绝。
他心中清楚,若他不置可否,太后和贤妃那般一定会将此事以雷霆之势办妥。
却没想到,没几日崔右相来找他以请辞退职携族归家相要挟。
他瞬间想起洛家当年的清退官场之事。
他本对这姑娘没什么好奇。结果崔右相这么一威胁,屡次失去爱人的南木铮,反而被激起野心,没过几日就将人抬进了宫中。
但————在第一次看到与潇儿完全不相似的那位姑娘时,他承认在成就感和满足感冲刷过心脏之后,他后悔了。这毕竟是右相之女,若崔家愿意便罢。这不愿意的情况下强将人要来,他感觉愧对忠臣。
他这是怎么了?他扪心自问。自别院失火后,他真的有些犯浑了,就像是神魂移位或鬼神缠身一般。
一国之君,如何能这般行事?
他自责又自责过后决定礼遇崔美人。
南木铮本打算每隔几日,如交差般来安抚一下崔家。竟没想到,崔美人却让他这颗心定住了。
崔家不愧是诗书之家,崔相不愧是能人,竟将女儿教养的如此优秀。她浑身气度、谈吐和才华,无不让人心生喜爱敬仰。若他在登基前遇到这样一个人,皇后人选指不定就是谁了。
怕上两次的悲剧重演,他小心翼翼地善待崔美人,从不肯强迫她,直到她十九岁生辰才让她侍寝。对他来说,那是一次灵魂的升华。崔美人的到来安抚了皇帝陛下在何潇儿那里屡次受伤而支离破碎的心。
南木铮深陷温柔乡,欲罢不能,只怕亏待了她,时时处处都想着她和崔家。
南木铮觉得自己一辈子情路坎坷,屡次失去潇儿,现在来个这样一个人相伴左右,肯定是上天垂怜,弥补安慰自己多年无甚着落的心。
本来想着让崔家姑娘给自己笼络帝心的贤妃娘娘,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跑去悦嫔处耀武扬威一番,恩威并施地想让她识相点,不要跟自己作对。
悦嫔许是有意避其锋芒,日日待在院中不出来,终日写写画画的,倒是静的住。贤妃看了几天,刚要得意于她的威风,刚有心要赞一赞悦嫔的识相,忙过几日的皇上又连连宿在悦嫔院中。
这可真气死贤妃了。
她跑去跟太后哭诉,太后劝她大度。贤妃再说两句,太后便嫌恶地皱了眉头。贤妃不敢再说,破涕为笑,与太后闲话家常,说那御花园中的花多漂亮。
来回几句,太后压下烦躁,有心敲打贤妃,便说道:“一支独放不是春。后宫三千佳丽,谁没有过得意的时候?你与那新来的年轻人计较什么?你现在该留意的不是悦嫔,而是那位。”
贤妃刚因太后称悦嫔为年轻人而暗暗不满,难道自己就很老了吗?
慢一步抬头,却见太后眼神犀利地手指坤宁宫方位。贤妃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太后叹口气,点了下她的头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儿齐王与太子相差不了几岁。如今你还有心与后妃争宠吃醋,若是惹了铮儿厌弃,齐王往后的路难上加难。”
贤妃看太后意味深长的样子,顿时抽了一口气,她睁大眼睛,心脏噗噗直跳。虽然贤妃向来骄娇跋扈,却从来没有想过那登顶之事。
但太后这么一说,她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她是该好好想想了。
等贤妃走后,伺候了太后一辈子的嬷嬷走出来如同一个友人般开口:“太后这又是何必?奴婢看这贤妃,虽是跋扈,却是脑子没有弯弯绕的。她对上皇后,岂是对手?”
太后这才表露真实情绪,哼一声坐下道:“反正谁得意都好,哀家不想管。只那尹氏——哼哼,只要有哀家在,她休想越过哀家去。”
那嬷嬷为难道:“其实——其实奴婢看皇后也挺好的。温柔大度,又知书达礼,对您敬爱有加。您为何老是看不上她?”
太后沉思了一下,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看不上她,只是瞧着皇帝对皇后敬重的样子就受不了。
坤宁宫是皇后的,儿子是太子,女儿又受皇帝宠爱在皇宫横着走都没人敢管,皇后父亲和兄长又深受皇恩,偏偏皇后自己又善于伪装,人人称赞歌颂她仁善。后位、娘家、儿女、丈夫的敬重、下人的忠心、……皇后什么都有,她太过完美。
太后总觉得这后宫管理大权,是皇后让给自己的,而不是自己抢来的。某一天,随时随地,皇后想要回就能要回似的。是以,皇帝宠谁爱谁都好,只要不宠爱皇后,她这个当娘的就没意见。她可不想让皇后凭着皇帝的宠爱将野心撑大了。
“没什么缘由,就是看不对眼,许是缘分不对吧。反这贤妃倒是识趣,知道媳妇对婆母应是怎样的孝敬恭顺。若他日齐王登得宝座,晾她也不敢忘了哀家的提携之恩,势必要好好孝敬哀家。”
那嬷嬷皱眉深思了一下,才说:“那扶持宫中文家出身的娘娘们不是更好?”
文太后斜眼瞪了她一眼,那嬷嬷也不害怕,坦然迎视。文太后果然对那嬷嬷宽容,脸上狠戾,但提都没提嬷嬷的多嘴,只恶狠狠的说:“只要哀家在世一天,文家就别想出那样大的风头。”
那嬷嬷刚要暗悔失言,太后平静了一下,又说道:“况且,这夺嫡之路九死一生,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你看昔日的废太子及其亲眷下场如何?他日万一夺嫡失败,满族诛杀之时,哀家恐怕想就都救不了。文家对咱们母子再是不好,到底还是血脉至亲。”
那嬷嬷点点头,不再多言。
文太后满心自得,以为自己打了一手好算盘。
贤妃回宫后,又听说皇上去了悦嫔处。这回她让旁边聒噪辱骂悦嫔的侍女闭了嘴,静静思索好久后提笔给齐王和段府去了信。没过几日,贤妃娘娘会见齐王和娘家人。自此,齐王府和段府宾客盈门,活络了不少。
齐王和段家作风霸道,从来不知避人耳目。即使是陷在温柔乡的皇帝也有所耳闻,但他乐见其成。齐王之才,他再清楚不过。太子到底是皇后所出,比齐王中用的多,只为人过于善良,过于讲究君子之德,略显迂腐。若他是个普通儒生便罢,一生必定研究学问煮茶论道生活幸福。但一国储君过于仁善,对朝堂对江山对黎民百姓,甚至对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齐王跳起来最好。保剑锋从磨砺出。太子这把剑是得好好磨一磨。由他们去吧。
转年到皇陵祭祀之时,皇帝特意让太子和齐王站在一起。这个安排,不仅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连最淡然的皇后都眼神犀利地注意了一眼。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
皇帝的抬举和皇后的沉默倒是让贤妃得意的差点儿面朝天。
祭祀礼结束后,在场的几个老臣有意保持中立,远远坐着喝酒。皇后和太子坐在上首默默用餐,贤贵妃带着和齐王以及段家的掌门人,举着杯子如画蝴蝶般翩翩飞在厅堂之中,游走在各位肱骨大臣之间。
是的。
皇帝还是不在。
否则,贤妃他们也不敢。
被贤妃他们冷落的洛慕笙注意到消失的皇帝,心头一跳。
他想起自己昨日才在府中看过妹妹,方安了心。
但对于南木铮的行踪还是感到好奇,给了飞星一个眼神。飞星出门不过一会儿就回来站在他身后,好像从没离开过一般。
晚上回了晋王府,洛慕笙才听万青松禀报:南木铮去了别院门口,一动不动站了约有两刻钟。期间,门内走出一个老仆,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踏足那别院。
洛慕笙眼睛眯起,眺望着镜湖中心的小山,陷入沉思。左臂横伸托着右臂,右手在胸前无意识地揉搓着大拇指和食指。
哼~
真是恶心。
我妹妹才多大?扮什么深情?怪不得不管太后和皇后如何劝你,你从不肯上天神山祈福。我愿以为你是怕了那些冤死的魂魄。如今看来,你倒是自以为深情,不敢面对我母亲自戕之地。
洛慕笙勾起唇角,眼中流露出邪恶,暗道:好!很好!既如此深情,那便好办了。
从此,洛慕笙更是勤勉,暗自网罗人才,招兵买马,四处奔走,为日后起事做准备。
即使被人找了麻烦,状告到御前,他只要乖顺地哭一哭,委屈可怜的承认错误,隐晦地说自己没有父母教导云云,再大的祸事皇帝也会替他摆平。
洛慕笙认为皇帝是因为对旧友的愧疚和旧爱的遗恋,才对他这样宽纵。这使得他行事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准备的速度较之前快了很多。
当然,这样利用自己母亲的死亡,他对自己这一点很是不齿。但他觉得成大事不拘小节,而且自己若不是利用皇帝这一点点的恋旧,自己什么都没有,怎么报父母亲人的大仇。
当洛慕琰质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但洛慕琰毫不买账,反而威胁离开晋王府。洛慕笙这才保证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
坐在一边的洛慕峻,看着兄妹争吵,始终未发一言。他的沉稳让洛慕笙感到压力,每每看到他的双眼就如看到父亲的眼神,时时鞭策着他努力完成未竟之事。
洛慕笙温言哄好现已十五岁的少女,劝她离开密室。但洛慕琰又一次拒绝了。
她从小长在那别院中,身旁只有一个沙嬷嬷真心待她。她不曾有朋友伙伴,不曾有其他亲人,如今有两位哥哥常常来陪伴她。她已经心满意足。
那夜她终于逃脱了牢笼。即使有那么多陌生人在,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二哥。就算当时她不知那是她哥哥,但她亲眼目睹洛慕笙为了救她奋不顾身,便决定此生一定要好好活着,必不能白白费了这番心血。
二哥将她带到晋王府,给她讲清前因后果之后,她日日担惊受怕,唯恐那老男人又来找她。最后,二哥将她安置在湖底密室中,她的心才敢落回肚子,安稳睡觉。
是的,她知道那个男人的心思。
幼时她曾以为那是她的父亲,盼着她快点来陪着自己。可越长大越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千奇百怪的要求有些不同。
她不能穿白色;要对他直呼大名;不能矫揉造作;要会爬树会爬墙;不能怕小虫子;能喝酒;要多多皱着眉头打断他说话,要敢于训斥他;不能待在屋中,像一般闺阁小姐那般写字作画;不能跳舞,但要大声放歌;……
即使后来知道那不是她父亲,但随着年岁渐长,少女心中敏感的弦被拨动,惹得她恶心又无可奈何。
沙嬷嬷是她心中最亲近的存在。他不允许沙嬷嬷太过亲近她,但沙嬷嬷经不住她软磨硬泡,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打发走奴仆,将她拥在怀里睡觉。这时候是她睡的最香甜的时候。
即使长大到不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时,她也要磨着沙嬷嬷留下来。沙嬷嬷不知怎么应付那些监视的人的,总能留下来与她畅谈一夜。每每那时,她与沙嬷嬷谈天说地,听着外面世界的美好,甜甜入梦。
那时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可现在她只想窝在这湖底,远离纷争远离那个人。她不想给二哥添麻烦。洛家经受了太多,若因自己让两位哥哥受伤害或者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那她万万原谅不了自己。
外面再好,也没有与亲人团聚的好。